过年是开心的日子,罗一慕不想和简令聊扫兴的事,所以整个过年期间,她对简令私自卖了网吧的事绝口不提。
津岭惯例,每年正月初二的夜晚都会举行烟火表演,全市有好几个燃放场地,离罗一慕住处最近的是的市民广场,走路大约四十分钟。
罗一慕是在头天晚上的本市新闻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那时简令吃饱喝足,随手拿了罗一慕书架上的一本书在看,《法学导论》,是罗一慕推荐给她的,适合入门。
除了与之前那本《社会契约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枯燥,简令看不出这哪里像一本入门书籍,不过既然是罗一慕推荐的,她还是硬着头皮看了下去,四五天功夫,连第一章都没看完。
好在罗一慕只是给她本书打发时间,看不看都在她自己,并不催促她。
简令听到本市即将在初二晚上八点钟举行烟火表演的新闻,随口提了一句:“每年过年的烟火表演是津岭一绝,好多外地游客都慕名过来看的,小时候我爸也经常带我去。”
罗一慕说:“我倒是从来没去过。”
不过是一闪而过的绚烂,除了留下严重的环境污染,没有任何意义。
“我也好久没去了。”简令说。
她已经看了一个小时的书,一共也没看进去几页,眼睛有点酸涩,正打算休息一会儿,手里一空,书已经被罗一慕抽走了。
“劳逸结合,小心近视。”罗一慕提醒她。
简令抿着唇偷笑,伸了个懒腰,二指捏着罗一慕的下巴,主动把脸凑过去蹭了蹭。
她笑话罗一慕:“你对你的学生有十分之一仁慈,他们也不至于叫你阎罗王。”
罗一慕轻瞥她,“学生和爱人能比么?”
简令看她坦荡荡的双重标准,心里爱极了,在她唇上狠狠啃了一口,弯着眼睛夸奖,“瞧瞧这会疼人的劲儿,这哪里是阎罗王,分明就是个小天使。”
罗一慕哑然,她今年虚岁三十六,第一次有人用“小天使”形容她,说不出的怪异别扭。
简令和罗一慕也在一起半年多,罗一慕对她的那些花言巧语早有了免疫力,很难被简令说得哑口无言了,今天难得,一个不经意的形容词,竟让她赧得说不出话来。
罗一慕甚少羞涩,难得的脸红总是能让简令惊艳,受了蛊惑似的用红嫩的舌尖去舔她面颊上的那抹淡粉。
妙极了的滋味,淡雅的甜,简令沉迷其中,只听罗一慕在她耳边问:“今年你想去看么?”
“什么?”
“烟火。”
简令从罗一慕身上爬起来,想了想,歪着头笑,“好呀。”
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新年,简令独自一人去看了烟火,回忆并不好。
飞上天空的火光,嗙一声炸开,五光十色照亮整个夜空,简令一个人站在人堆里,仰着脖子看,绮丽的光彩映照在她的瞳仁里,周围观众都是结伴而来,或一家人出游,或三五好友同行,只有简令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广场上,与周围人形成一个格格不入的空间。
从那之后简令再没去看过烟火表演。
“真想明天一下子就到了。”简令拥着罗一慕说。
罗一慕听出了简令话语深处淡淡的难过,她低头,浅啄了下简令的眼尾,“以后每年我都陪你一起看烟火。”
“那当然了,还用你说。”简令抱着她的胳膊,笑开。
……
简令说的没错,津岭烟火是国内一绝,很有些名气,不少人慕名过来,所以大年初二这天竟比三十晚上还要热闹。
大部分津岭市民也都有每年大年初二看烟火表演的传统,大部分人家都是提前准备好野餐布、零食、各式卤味,一大早就赶去烟火观赏点附近,找个空旷干净的地方,支好小帐篷,铺上野餐布,一家人边吃东西边期待晚上的烟花盛宴。
今年过年期间的天气非常好,阳光明媚。冬日的阳光非常难得,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连骨头都懒了,很多人连野餐桌布都不带,直接躺在草地上晒太阳,还有不少父母带着孩子在宽阔的广场上放风筝,过年是难得惬意放松的时候,甚至连陌生人之间的关系都变得温情起来。
简令和罗一慕没经验,也不着急,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在家里吃了晚饭才出门,慢慢散步往市民广场的方向去。
今天游客众多,市政.府为了预防意外,已经提前封了路,靠近市民广场的几条马路全都临时禁止一切车辆通行,去往广场的人们直接走在宽阔的机动车道上,比较分散,减少了发生踩踏事件的可能。
不到六点钟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路上人多,罗一慕又夜盲,已经看不清路了,简令攥紧她的手,生怕和她走散。
路人的心思都在即将到来的烟火表演上,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们俩牵在一起的手,即使有个别关注的,也只是匆匆扫一眼,又专心赶路去了。
人群密集处,她们十指紧扣,反而无人在意。
“慕慕,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简令转头看罗一慕的侧脸。
昏黄路灯下,那张精雕细刻的脸半明半灭,煞是好看。
让简令忍不住想亲。
“记得。”罗一慕点头,握紧了简令,“你说,要当我的手电筒。”
说着,自己笑了。
那会儿罗一慕还对简令心存芥蒂,心里矛盾极了,认为她是个只会巧言令色的二流子,烦她总来缠着自己,可当她真的不来之后,又很遗憾。
她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心惊,还好简令百折不挠,她们终于走到一起了,否则今年,她依旧是孤独的一个人,怀着把简令放跑了的遗憾,一个人度过这个年。
人多,罗一慕视线又模糊,看不清路,只好手上用力,把简令一把给拉了过来。
简令脚下一个踉跄,等回神时,已经在罗一慕怀里,她的手箍着她的腰,力气很大,像是怕人跑掉。
她低头,搂着简令说:“谢谢。”
谢谢你没放弃我。谢谢你不害怕我。
周围人来人往。
简令不在意,也大大方方两手抱着罗一慕的腰,冲她笑,“这么多人呢,你就不怕别人冲我们指指点点?”
“你怕么?”罗一慕反问。
“我有什么好怕的?”简令看着罗一慕的眼睛很亮,神采奕奕,“我高兴死了,今年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个年。”
罗一慕笑,“再不快点,占不到看烟火的好位子了。”
简令又捧着罗一慕的脸亲了两记,才拉她继续走。
罗一慕被她拉着走,在夜里莞尔。
……
还没到市民广场就知道,已经晚了。
简令低估了来看烟火表演的人数,她们来得太晚,广场上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熙熙攘攘,她们已经挤不进去。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
“就在这吧。”简令说。
“别急。”罗一慕打开了手机上的地图APP,查看周围的酒店和商场,找到一家酒店顶层的咖啡厅,会员制,不是会员有钱都进不去,她给那家咖啡厅打了电话,工作人员表示顶层观景台的位置已经提前预留出来了。
罗一慕问简令要不要去。
正对着市民广场的观景台,还有专人随时提供服务,观看效果肯定比在这种露天的大马路上好多了。
“还是在这吧。”简令想了半分钟,摇头。
看烟火就是人多才热闹,去那什么高级咖啡厅,就算有观景台又怎么样呢?冷冷清清。
没什么人情味。
简令是这么觉得的。
“听你的。”罗一慕说。
这会儿才七点钟,已经来了很多人,周围的花坛、马路牙子上都坐满了人,很多人站累了,干脆席地而坐。
简令前天被罗一慕折腾的腰酸背痛刚好了一点,站了半个小时,有点吃不消,手撑着后腰,背也驼了一点。
“累就靠着我。”罗一慕说。
“那你累了怎么办?”
“这才哪到哪。”罗一慕轻笑,“我以前训练,十公里负重越野也不过是开胃小菜,就你这点分量,我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啧啧啧,慕慕,怎么你现在也学会吹牛了?”简令表示不信,不过真的有点吃不消了,身子一歪,把大半重量都卸在了罗一慕身上。
有了倚靠人就容易倦,简令有了罗一慕做支撑,又等了十来分钟,半阖着眼打起瞌睡来,周围的嘈杂声越飘越远,直到天边响起一个炸雷,大半个天空都被照亮。
简令倏地惊醒。
人群开始躁动。
“开始了么?”简令揉揉眼睛,抬头看天。
“应该是。”罗一慕说。
刚才那朵烟花只是个预备式,提醒人们用的,已经有些疲惫的游人听到这一声,果然都打起了精神,纷纷站了起来,仰着脖子等。
几分钟后,又几声巨响,五六朵烟花拖着彗星一样的小尾巴,一齐飞上天去。
天空先是一片静谧的幽蓝色,第一朵烟花起初只是一小簇火苗,在空中灭了,突然炸出一个璀璨夺目的巨大圆形烟花阵,由红变蓝,最后燃成炽热夺目的铂金色,还没暗下去,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相继在天空中绽放,数不清的色彩,艳丽到极致。
半边天空都亮了。
人群中不约而同地发出赞美的感叹,这一刻,所有的等待都成了值得。
“慕慕,你能看到么?”简令靠在罗一慕怀里,眼中映照着烟火,不忘抬头关注罗一慕。
“看得到。”罗一慕说。
“太好了。”简令笑得眼睛眯成缝,兴奋地说:“漂不漂亮?我没说错吧?”
“漂亮。”罗一慕说,“真漂亮。”
其实她压根没去看天空,所有的目光全倾注在简令身上。
华美的光彩照在简令脸上,映在她的瞳孔里,她不知道,此刻的她比天上的烟火还美万倍。
罗一慕看得痴迷,眼睛都舍不得眨。
烟火的响声巨大,即使在马路对面,耳边都是隆隆爆炸声,此起彼伏。
罗一慕心头滚热,把简令的轮廓深深拓在自己脑海,一时沉迷,失控大喊:“阿令!”
“啊?”简令兴奋地把目光移到她身上。
“我爱你!”
简令笑弯了眼,眸中溢出流光溢彩,宝石般夺目耀眼。
“慕慕,我也爱你!”简令环着罗一慕的脖颈,抬头去吻她。
罗一慕稍低头,含住简令的唇。
柔软甘美。
漫天璀璨中,两个人尽情拥吻,身后,夜空中刚好盛开出了一朵巨大的烟花,华光尽撒在她们身上。
宛若一幅绝美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