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元旦,年前的两个重要节日接连过完,才刚庆祝完元旦小长假,过年的气氛就浓了起来,电视里的广告陆续带上了祝福新春的吉祥话,超市里也推出了各种新年大礼包,摆在入口正中央最显眼的货架上,包装一律是大红色或者金色,喜气洋洋。
简令的网吧里也摘去了圣诞节的时候挂着的彩带、雪花,改成挂红灯笼、红炮竹、贴福字。
已经放了寒假,津岭大学的学生差不多都走光了,简令的网吧里生意冷淡,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客人,这种情况要持续到下学期开学才能缓解,简令再过几天也打算暂时关门歇业,给员工们发年底红包,让他们高高兴兴地回家过年,而自己也轻轻松松歇上几天。
自己家的门面,没有租金压力,所以简令的网吧每年都是这一条街上停业最早的那一个,让别的店里的员工们羡慕不已。
小刘是网吧员工中最后一个回老家的,他现在是店里的领班,工资比从前涨了不少,负责的事也比从前多多了,很有能力的小伙子,为人踏实,又能吃苦,除了胆子有点小外没有大毛病,简令对他很放心。
小刘在走的前一天给网吧的大门两遍贴上春联,又在卷闸门上贴了福字,讨个来年大吉大利生意兴隆的好彩头,原本应该是大年三十当天再贴的,他知道简令不信这些,每年都会在自己回家之前把春联窗花什么的都贴好。
冬天难得有太阳,简令搬了把椅子坐在网吧门口,抱着马克杯和罗一慕给她打的热豆浆,跟小刘闲聊,“小刘啊,你老家好像力津岭挺远的吧?我记得坐火车得两天一夜才能到。”
“是啊,嘿嘿,我还以为令姐你早忘了呢,没想到你记性那么好。”
“那当然。”简令被小刘一恭维,心里挺舒服,笑道:“那么远,你怎么跑到津岭来的?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家,肯定挺想的吧。”
“没办法,讨生活嘛,我们那个小地方,辛苦一年也赚不到什么钱,不像津岭这种大城市,机会多,像我这种没学历没文化的,只要肯努力,也能赚到钱,我准备在津岭多干几年,赚了钱回去盖房子,娶媳妇儿,再生两个孩子,最好一儿一女,这叫好事成双,嘿嘿嘿。”
简令被他逗乐了,“你小子想得倒挺远的。”
“不远啦,我今年都22了,上个月小学同学还给我发请帖,让我去喝他儿子的满月酒呢。”
“22岁就生孩子了?”简令很惊讶,她平常还觉得自己挺年轻的呢,听小刘这么一说,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老了。
这么一想也是,过完年简令虚岁就已经26,想想她爸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她好像都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
简令回想这一年发生的许多事,半年前她还只是个游戏人间的混子,只考虑现在不考虑未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就行了,这才过了半年,简令就来了个大变样,从前的狐朋狗友都不来往了,又懒又馋的坏毛病也改了不少,至少能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会蒸米饭、会炒个鸡蛋、豆芽什么的,自己一个人生活,就算不靠外卖和泡面也饿不死自己,看了两本正经书,也开始练字。
最重要的是,以前简令以为自己的下场是孤独终老,现在,她有了一个足以共度一生的人。
多么奇妙,柳暗花明又一村,罗一慕,她就那样突然地出现在简令的生命里,网吧里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邂逅,竟然促成了她们后面发生的那么多事,简令回想起来,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有时候简令想,八成是自己上辈子行善积德,修了造化,这辈子才让自己遇上罗一慕,好像从天而降一样。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身后已经缓缓走过来一个人。
学生们放寒假,又是年关将至,老师们的事情也少了,罗一慕下班时间比没放假之前早了很多,今天更是四点不到就下了班,顺路买了点菜,早早的回来,到网吧时太阳都还没落下去,有些温暖的余晕,照在身上懒洋洋的,连骨头都酥了。
罗一慕走路的步子比平常人轻很多,要不是小刘要贴窗花,拿浆糊的时候回了下头,根本不会发现罗一慕已经回来了。
小刘与罗一慕一对视,稍愣了半秒,刚想开口和她打招呼,她却竖起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小刘别说话,又指指简令,意思是要捉弄一下她。
小刘极细微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了解,怕憋不住被简令察觉,连忙转过头去佯装贴窗花,其实余光一直瞟着简令这边,期待接下来简令被吓一跳的样子。
小刘想,从自己第一次见罗一慕,客气地称她一声“罗教授”,再到现在自己叫她“罗姐”,这个不大不小的网吧里,变化最大的人就是罗一慕。
回想自己初见罗一慕那时,这人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看谁都像谁欠了她几百万似的,目光里都是锋利的冰碴子,从来不笑,也从来不会和别人玩笑打闹,小刘当时看她一眼都心里直发毛,很难想象为什么简令会喜欢上这样的人,除了长得貌美惊人,从性格到生活习惯,都让人难以招架。
现在呢?小刘余光扫过那个站在简令身后,嘴角微翘,眉眼柔和的女人,和他刚认识的冷冰冰的罗教授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罗一慕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小小的,欲要从背后作弄简令的调皮,表情生动,从前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教授形象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
小刘笑着,专心贴他的窗花,心想,生活就是这样,遇到了对的人,日子就快乐起来。
罗一慕站在简令背后思忖了一分钟,没想好要怎么才能捉弄她,想来想去,干脆想凑在她耳后突然喊一声,吓她一跳——最好能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罗一慕就顺势将她一把抱起来,抱回家去。
简令窝在椅子里晒太阳喝豆浆,完全没有察觉到罗一慕就在身后,还笑着指挥小刘:“窗花贴歪啦,往左边一点,对,再往上一点,就是那儿……”
罗一慕已经动作轻缓地弯下腰,低身附在简令后耳根处,只有十多公分的距离,张嘴,想轻轻地喝吓她。
不想一声轻喝还没发出来,刚从唇边溢出一点气音,简令就出人意料地突然回头,准确无误地在她已经张开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舌尖滑过她的下唇,马上移开,看着呆滞的罗一慕,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目光中全是早有防备的狡黠笑意。
“慕慕,你失算了。”简令说着,轻佻地抬手去挑她的下巴,“嘿嘿,干坏事被我抓住,让我想想怎么惩罚你。”
距离近,又是隆冬,薄薄一层白色雾气喷在罗一慕面上,温热。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罗一慕难得一次的恶作剧被简令猝不及防地戳穿,也不恼,把挑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包进掌心里,攥了攥。
简令晒了一下午的太阳,浑身都暖,手也热热的,罗一慕体温低,握住她的手就好像抓住了一个小火炉,又暖又柔软,五根手指嫩葱一样,捏在手中极软,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握着还嫌不够,罗一慕干脆又将那只手拉到嘴边亲了亲。
“你那么香,几米以外我就闻到了,还瞒得了我?”简令得意地笑,为了证实自己的话,特意耸着鼻子凑到罗一慕的侧颈处,使劲闻了闻,陶醉地靠在她颈窝里,手背做作地贴着自己的额角,夸张地哀声轻呼,“啊,太香了,我一闻你的香味,骨头就软了,软得走不动路,慕慕,你得对我负责。”
罗一慕知道她心里的小主意,十分配合她,含笑问道:“阿令想让我怎么负责?”
“背我上去怎么样?”
“行啊。”罗一慕轻笑一下,由椅子后面转到前面来,背对着简令,半蹲在她身前,当真摆出了一副要背简令的架势,简令却迟迟没有动静。
“怎么不上来?”罗一慕没有等到后背上熟悉的重量,疑惑地回头,发现简令坐在椅子上踌躇,表情有点扭捏,耳根处可疑地红了起来。
“我开玩笑的,不用你背,自己走就行。”简令一边说,耳根处的红晕一边扩散。
她只是想逗逗罗一慕,没有当真要让她背自己的,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又有很多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万一让哪个爱嚼舌根的看见了,被人知道自己好手好脚还让人背着回家,她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不行不行,坚决不能让罗一慕背。
简令赶紧躲开罗一慕,从椅子旁边站起来,抬腿就像溜,“我自己走就行,自己走……”
结果还没迈出去两步,突然身子一腾空,竟然被罗一慕抱了起来,“不是你自己说骨头软得走不动路么?既然不想让我背,正好,抱也行。”
“快放我下来!”简令抓着罗一慕的胳膊,蹬腿挣扎了一下,红着脸低声警告她:“街坊邻居都看见了,连小刘都看见了,这像什么样子?”
“这有什么?”罗一慕不在乎地笑笑,“我背着你抱着你从这大门口来回都多少次了,怎么今天突然矜持了起来?”
“那会儿我腿受伤了,光明正大嘛,现在我好手好脚,叫你二话不说抱上楼来,我堂堂简老板的面子还要不要?”
堂堂简老板,说话时小脸红彤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