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担忧

罗一慕刚从派出所出来,心情不佳,让关绪下车帮忙的态度不算太好,不过关绪与她是从小穿着开裆裤玩到大的朋友,她什么德性关绪一清二楚,所以也没有生气,罗一慕臭着一张脸让她下来帮忙,她当真就马上从车上下来了,快步走到两人跟前。

关绪上次见到简令还是她们从罗家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星期,上次见简令时她还是好好的,这回再见猛不丁看到她竟然坐上了轮椅,关绪不禁笑着调侃道:“哟,简小姐怎么了这是?这才多久没见,手怎么给吊起来了?而且我都不知道阿慕现在的服务态度这么到位,出趟门都舍不得简小姐走路,竟然还找了个轮椅来推着简小姐走,这是生怕简小姐累着呢?”

简令知关绪是拿自己寻开心呢,不过她能听出来关绪的话里没有恶意,所以也没觉得被冒犯,还能笑着对关绪解释:“前段时间不小心摔了一跤,受了点小伤。”

“受伤?”关绪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在简令和罗一慕身上来回扫了两圈,玩味道:“这得摔多大一跤才能摔成这样?莫非是从床上摔下来的?”

“咳咳!”简令一听关绪的话,立马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嗽,讪笑:“关小姐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她想起来自己摔跤的那一晚发生的事,她和罗一慕偷偷地躲在黑暗的教室中接吻,那是她和罗一慕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密接触,还差点被人发现,虽然这不是导致她受伤的直接原因,可怎么也算间接导致后面的滚下楼梯事件了,如今被关绪这么一揶揄,简令顿时有点脸热,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关绪看她脸上突然浮现的可疑薄红,体内的八卦之魂燃烧起来,话里探究的意味更浓,“简小姐不说话,莫非真被我说中了?”

简令紧张地攥紧裤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好这时罗一慕及时站出来解围,皱着眉沉声道:“让你来帮忙,你啰嗦什么?”

罗一慕很不满关绪对简令说话时那种带着三分玩笑调戏的态度,总让她想起来简令第一次见到关绪时那种眼前一亮的神态,然后产生了一种自己即将当面被关绪撬墙角的错觉——虽然罗一慕现在和简令在名义上什么关系都没有。

“好好好,知道我们罗教授心疼简小姐,我不说总行了吧?”关绪冲简令眨眨眼,一副“我全都懂”的八卦表情,让简令哭笑不得,她想自己和罗一慕明明还什么都没干成呢,怎么让关绪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成了有什么似的。

关绪转头看向罗一慕,脸上三分调侃的笑容不减,“阿慕你到底让我帮什么忙?难道要我帮忙把简小姐抱上车?”她说着笑容更大,打了个响指,“没问题,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有幸能抱简小姐,我求之不得。”说完真的作势弯腰要去抱简令,手还没挨到简令的肩膀呢,就被罗一慕伸手给拦了下来。

“嗯?”关绪看着罗一慕,喉咙里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节。

罗一慕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得后退了两步,直到感觉和简令之间已经间隔了一米宽的安全距离,才收回手,自己弯腰抱起了简令。

简令早就被罗一慕抱习惯了,配合默契,罗一慕一弯腰她就已经把左手勾在了她的后脖子上,然后头靠着罗一慕的肩膀,让她把自己抱了起来。

两人以极亲昵自然的姿态依偎在一起,只有关绪像个局外人一样愣在一米以外的地方。

“你去扛轮椅。”罗一慕瞥了轮椅一眼,又斜眼看她。

关绪:“???”

合着我推了和徐氏副总裁的下午茶屁颠屁颠地赶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你俩当苦力?还平白无故吃了一嘴的狗粮。

关绪站在后面默默看着罗一慕已经将简令抱上车的背影,心情十分郁闷。

谈恋爱了不起么?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一个堂堂大企业的CEO好不好!这事传出去我关绪还要不要在总裁圈里混了?

可罗一慕没听见关绪内心的吐槽,她把简令安顿在后座上,自己也心安理得地坐上后座,从车窗里漫不经心地扫了关绪一眼,不耐烦道:“你上不上车?不来我把这车开走了。”

关绪:“……”我大概是史上最没有排面的总裁大人。

不过关绪看到多年的好友孤单这么多年,头一次对一个人这么用心,心里还是挺替她高兴的,老老实实坐上了驾驶座,给她们当司机。

“去哪?”关绪边系安全带边随口问。

“好简单网咖。”罗一慕说。“好简单”是简令经营的那家网吧的名字,从前简令的父亲取的,这个名字里包含了简令她父亲对她母亲郝心宜浪漫的小心思,可惜她父亲的真心在郝心宜那里根本就是个笑话。

“换个地方,去我那儿吧。”关绪启动了车子,踩下油门,“我爷爷前几天还念叨你呢,说想你了,正好今天你也没事,一块过去看看,我家最近换了个淮扬菜大厨,手艺一流。”她说完从后视镜里看了简令一眼,笑道,“不知道简小姐肯不肯赏脸啊?”

“啊?”简令压根没想参与她们两个好友之间的交谈,突然被提及,吓了一跳,说话都有点结巴,“随、随便啊,我都行。还有你也别叫我简小姐了,怪生疏的,叫我简令就行。”

罗一慕垂着眼,不知在思考什么,听到这句话时耳朵动了动,她想到之前简令说过不要老连名带姓地叫她,只唤她作“阿令”就行,想来“阿令”这个称呼只对于与简令关系亲密的人才被允许,罗一慕自觉和简令的关系的确比普通人更近一层,于是嘴边划过一抹浅笑,很快消失不见,眼底一片黢黑。

“行。”关绪道:“阿慕你看简令都同意了,你怎么说?”

罗一慕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也点头同意,“好吧。”

“得嘞。”关绪一脚油门,车子加速驶入主车道。

车子开出去很远,简令才想起来第一次去人家家里面,还要见老人,空着手去好像有点太不懂规矩了,于是悄悄地碰了碰罗一慕的胳膊,“慕慕,咱们要不要提前买点礼物啊?”

两个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滴溜转,透着一股子机灵,罗一慕怎么看怎么喜欢,柔声安慰她:“别担心,关爷爷什么都不缺,他也不在意这些。”

要说关家老爷子也是个传奇人物,一个贫困山区里走出来的穷小子,身无分文起的家,最开始在路边摆地摊赚点吃饭钱,谁知道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坐拥国内最大的连锁型超级商场,甚至还涉足影视行业的投资,旗下影院遍地开花,成了津岭最成功的商人之一,要不是他根基太浅,恐怕津岭现在四家鼎立的局面早就来了一个大洗牌,至少背靠徐氏才走到这一步的罗家就得被彻底踢出去。

罗一慕和关绪从小认识,对关老爷子来说罗一慕就跟他的亲孙女一样,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关老爷子要是看到罗一慕带了伴儿回来,只会高兴她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一个贴心的人了,对简令恐怕喜欢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在意简令是不是空着手呢。

话是这么说,可去拜访老人却什么都不拿,总归是不太礼貌的,简令心底还是有点小小的不安与紧张,掌心出了好些汗。

简令坐立难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罗一慕坐在她旁边敛着眉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后来简令紧张地去握罗一慕的手,谁知刚一碰到她的手背,她就猛地缩了一下,而且她的手是冰凉的,今天下午三十多度的高温,她的手愣是凉得好像没有温度一样。

罗一慕情绪不对劲。

简令脸色变了,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的细枝末节,赶紧抓着罗一慕的手问:“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罗一慕神色冷淡地把手从简令手中抽了回来,她嘴里说着没事,简令却怎么看她怎么觉得不对劲。

“慕慕,你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好么?”简令担忧地靠着她,“可能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你什么都不说,我很担心。”

罗一慕勉强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真的没事。”

前面开车的关绪把她们的对话听在耳朵里,什么都没说,可是神色稍凛了一些。

罗一慕在想什么,关绪全都知道。

这么多年过去,关绪以为罗一慕已经从当年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原来并没有,她只是把当年的阴影深深地藏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关绪心里一沉。

……

关家根基不深,没有像徐家或者罗家那样占地广阔的宅院,关老爷子居住在津岭市富人区的普通别墅里,环境清幽治安良好,更重要的是这片别墅区里各种超市、造型店、饭店等等一应俱全,生活非常方便,而且服务态度良好,当然价格也非常昂贵就是了,足以让简令这种自诩中产阶级的人士瞠目结舌。

关绪把车开进去,在一幢别墅前停车,很快院子外的感应门自动打开,关绪把车子开进车库里,关老爷子已经等了她们很长时间了,关绪刚把车停稳,关老爷子就拄着拐杖笑呵呵迎了上来,“可算回来了,小李早就把菜做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吃饭呢,快快快,进屋洗手去。”

“爷爷,不是说了让您别在门口等么?外面风大,你现在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再出个好歹来,你非得吓死我么?”关绪拔了车钥匙下车,笑着上前一阵轻飘飘的抱怨。

老爷子也不在意,摆摆手说:“你爷爷我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没那么娇气。”

他们祖孙二人说这话,罗一慕也抱着简令下了车,老爷子看到生面孔,愣了一下,“这位小朋友是谁?”

“之前在电话里忘了跟您说了。”关绪笑着介绍,“这是简令,是我和阿慕刚认识的好朋友。”

“关爷爷好。”简令因为没有给关老爷子带见面礼,底气不足,笑容都有点发虚。

关爷爷是知道罗一慕的脾气的,这孩子长到三十多岁也从没见她和什么人亲近过,现在居然主动和人亲密,自然高兴得不得了,听到简令是罗一慕的朋友,对她的态度愈发和蔼可亲,笑得竟比平时还慈祥一些,“原来是绪绪和小慕的朋友啊,欢迎欢迎。”

关爷爷年轻时就是个不安分的人,到老来思想也比同龄老人更开放一些,关绪和罗一慕很早就在他面前坦白了性向,他当时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只要你们几个孩子能过得高兴幸福,别说喜欢同性了,就是喜欢的对象不是人爷爷都支持你们,有喜欢的人只管带回来,爷爷照样拿她当亲孙女疼,你们父母要敢说半个不字,你们让他们来找我,我倒要看看他们的思想是不是比我这个糟老头子还古板。”

所以要是换一个家长,看到自己家孙女带回来的是个女人,而且这女人看起来还非常不正经,不仅被自家孙女抱在怀里,头发还染了个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紫色,他们非得气炸了不可,但关爷爷非但不生气,看到简令被罗一慕抱着,还一脸关切,“小令这孩子的腿是不是不太好?怎么手上也打着石膏呢?受伤了?”

“前段时间不小心摔了一跤,谢谢关爷爷关心。”简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今天刚去医院复查了一遍,医生说没大碍的,已经快好了。”

“那就好。”关爷爷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关绪也已经把简令的轮椅搬出来了,罗一慕把简令放在轮椅上,推着她一起进屋吃饭。

吃过晚饭后关爷爷硬要留罗一慕和简令两个人在家里住一晚,让保姆给她们收拾客房。

“关先生,请问收拾几间房啊?”保姆跑过来问。

虽然简令很想跟罗一慕睡一间屋子一张床,可她还是看了看罗一慕,用询问的目光征求她的意见。

“两间。”罗一慕平淡地说。

“睡什么两间,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要做,爷爷也是从你们那个阶段过来的,难道会不知道么?我可不是什么老古板。”关爷爷自作主张驳了罗一慕的话,对保姆说:“一间就够了,记得把离我的卧室最远的那间客房收拾给她们。”说完还觉得自己办了件大好事,调皮地冲关绪挤眉弄眼,简直就是个老顽童。

关绪看罗一慕一脸沉默,一面为罗一慕的心理状况感到担心,一面又因为罗一慕吃瘪而感到好笑。

简令更是在心里疯狂为关爷爷疯狂呐喊,关爷爷你真是比我亲爷爷还亲啊!太了解我的需求了!为你点一万个赞!

桌上的人都挺高兴,只有罗一慕的神色淡漠,吃完饭后早早离场,“你们慢吃,我需要备课,回房查点资料。”

但是她明天根本没有课。

简令看着她孤单离去的背影,她的脊背还是那么直,她的脚步还是那么稳,可简令为她感到忧心忡忡。

吃过晚饭,他们三个人移步客厅,边看电视边聊天,关爷爷问了简令一些基本情况,比如她今年多大,做什么工作,父母是干什么的等等,简令一一回答了,说到父母时停顿了一下,含糊说自己父母全都离世多年了,惹得关爷爷的一阵心疼唏嘘,说以后让简令不用见外,把他当成亲爷爷就行,常来家里玩儿。

真正对人好是很容易就能感受出来的,按理说关爷爷也是超级富豪,简令来之前心情就很忐忑,总觉得他肯定也是那种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人,就和简令上次在罗家见到的老妇人一样,谁知道关爷爷这么慈祥和善,就像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对简令言语中的关爱简令真的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有点像简令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简令只觉得很感动,红着眼睛说谢谢爷爷,鼻子有点酸。

简令和关爷爷在客厅聊天,而关绪则独自在院子里喝茶,关爷爷年纪大了,睡觉时间很早,不到八点就说让简令不要拘束,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就行,然后他先上楼睡觉去了,他走后不久,简令也待不住,推着轮椅出到院子里,只见关绪面前两个杯子,她正在往第二个杯子里倒茶。

“极品铁观音,我爷爷的珍藏,今天你有口福了。”关绪把其中一杯茶推到简令面前的茶几上,“尝尝。”

“谢谢。”简令端着茶杯胡乱抿了一口,她嗜甜,唯一喜欢的茶就是奶茶,还是加双倍糖的那种,对眼前这种绿茶欣赏不能,在她看来这种不加糖的茶除了苦味根本尝不出任何其他味道,真不知有什么好喝的。

再说简令心里装着要紧的事,即使现在在她面前放一杯双倍糖的奶茶,她也照样喝不出味道来。

关绪知道简令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她不疾不徐地饮完一杯茶,又倒了一杯,才开口,“说吧。”

简令一愣,“说什么?”

“你找我不就是为了阿慕么?”关绪眼皮微抬,看她一眼又低了下去,“你想问什么?”

“她今天……很不对劲。”简令捏紧了手里的茶杯,过了几分钟之后,才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疯狂的她。”

简令和罗一慕认识的时间不算长,相处的时间更短,可她自认为对罗一慕的性格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罗一慕是个相当理智的人,她的大脑中理性思维绝对高于感性,而且是远远占了上风,否则也不会简令不怕死地撩拨她那么多次她还能忍得住不碰简令,可是今天……

今天,简直颠覆了简令对罗一慕的所有认知。

她回想起罗一慕在超市中的疯狂,她那时候是真的完全失控了一样,要不是简令拦着,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而且简令断定,罗一慕后来情绪的低落也和超市里发生的事情有着十分重要的联系。

“阿慕对不对劲暂且放在一边。”关绪轻声一笑,“阿慕到底为什么跟人打架,你现在原原本本全都告诉我,包括所有的细节。”

简令整理了一下思路,从遇到熊孩子欺负一个路人姑娘那里开始说起,直到她们由于打人被警察带走问话结束,所有细节一点不落,说完后静静地看着关绪。

关绪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一口闷干了杯中半冷的残茶,缓缓地轻笑,“原来是看到你陷入危险,我就说嘛,我已经好久没看到她那样发疯了。”

关绪说:“她那时说不定真的以为你要死了。”

“什么意思?”简令越听越糊涂,“你说好久没看到……难道慕慕她从前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抱歉。”关绪对放下茶杯,礼貌地对简令微微颔首,“这涉及个人隐私,我不能说。”

她放下茶杯,起身回到客厅里去,想起什么,又回头,问简令:“你是真心想和阿慕过一辈子么?”

简令愕然,不明白关绪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同时她的内心也开始发慌,对关绪问的这个问题。

要和罗一慕过一辈子?简令没想过,她只是觉得罗一慕很好,自己想和她在一起,至于一辈子实在有点太遥远了,人的感情总是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简令从前从来不相信谁会真的与谁相爱一辈子,毕竟她的父亲对郝心宜那么好,郝心宜不是照样拍拍屁股走人么?感情这东西太不可靠,承诺也同样不可靠。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简令的脸色在夜色中看起来扭曲而不自然,话音里也带上了尴尬和恐惧。

关绪冷笑,“我只是提醒简小姐,如果只抱着从前那种随便玩玩的心态,请不要去招惹罗一慕,她和你以前的那些女朋友不一样,把她惹急了,对你对她都不是好事。”

简令蹙眉,“你调查我?”

关绪的声音更冷,“我是在保护你,以及我朋友的安全。”

和简令印象中关绪常有的温和调笑的语气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没有一点温度的声音,话里话外的神情像极了罗一慕。

听得简令在夜里打了个哆嗦。

关绪说完那一句,脸上又挂上惯常的、礼貌温和的微笑,“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她呢?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她愿意分享。”说完转身往里走,再也没有回头,独留简令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即担忧又迷惑。

很喜欢慕慕,不想和她分开,可简令害怕,怕自己体内遗传的,来自于自己母亲的那部分不堪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