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不理我?”简令混迹花丛多年,演技精湛,眼眶说红就红,真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也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搭理我,这不是生气是什么?”
“你误会了。”罗一慕说得很淡漠,“我们只是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我并无任何义务考虑你的感受。”
要说刚才的委屈的确是装的,可老实说罗一慕后补的这句话真的有点刺伤简令了,她眼里的伤心也愈发逼真,反驳,“我不信,慕慕,那天我吻你的时候,你明明心跳了。”
“那不代表什么。”罗一慕轻松挣出她的手心,“你之前的问题,说等我一个答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
简令看她冷淡的目光,忽然有点害怕,嘴边勉强露出一点笑,“不用这么快,慕慕,你再好好考虑清楚。”
“还是说清楚好。”罗一慕看她一眼,“你说的对,感情二字非黑即白,无非喜欢或讨厌,不存在什么中间地带。”
简令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打着哈哈要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你饿不饿,学校外面有家店卖鸡翅包饭,特别好吃”
罗一慕不理会她,自顾自往下说,“简令,我讨厌你,并不想和你在一起。”
她说得平静,简令听了心里一揪,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那一瞬间疼得她抽了口气。
简令向来游戏人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追到手的人不计其数,被人甩的次数也不计其数,都一笑而过从不在意,这回听罗一慕说出讨厌她的话,不知怎么,心肝脾肺全又疼又闷,难受得她想在地上打滚。
“你胡说。”这回简令的眼睛是真的红了,瞳孔有点突出,眼白部分竟然起了红血丝。她一步跨到罗一慕面前,抓着她的肩膀,看进她的眼睛里,“你压根不讨厌我,你喜欢我。”
罗一慕眼底淡淡轻视般的笑意,她向来不与人争辩这种无所谓的事,只拂开简令的手,说:“为了防止双方的困扰,请简小姐以后别再联系我了,感谢理解。”说完转身就走,一点留恋都没有。
简令被罗一慕的话刺激得大脑充血,一半是因为对自己魅力大打折扣的不甘心,另一半来源于心里莫名其妙的疼痛,她不甘于就这么放罗一慕走,追上去还要拦她,手还没碰到罗一慕的肩膀呢,罗一慕后脑勺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回过头来冷淡地与简令对视,于是简令所有的动作瞬间全僵在原地,好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愣愣地动不了,只能定睛看罗一慕走远。
看她远走的背影,简令觉得五脏六腑都打着弯儿地抽痛,让她握紧双拳,半天没有动弹。
简令不懂自己哪里出了差错,明明两天前她和罗一慕的关系还在良性发展,只隔了两天不到,罗一慕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她始料未及。
罗一慕走了很久之后,简令才慢慢松开拳头,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舌尖抵着牙根苦笑。
大概是逼迫得太紧了吧,让这个正经的教授姐姐一时之间无法适应。
早知道不来了,白白惹人嫌,还让自己伤心。
看来成熟的大姐姐果然不是那么好追的,任重而道远。
简令游戏人间惯了,这回大约是自尊心作祟,竟然起了把她追到手,一生一世不放她走的心思。
……
那天后,简令再没主动找过罗一慕,不再给她打电话或发短信,也不再去学校找她——即使简令知道周五上午就有一节罗一慕的课。
谁都有自尊心,简令外表看着什么都不在乎,整天嬉皮笑脸,鲜少有人知道她的自尊心还比一般人更强一些。罗一慕都那么明明白白说出讨厌她了,让她跟个没事人似的第二天再去勾搭她,这事简令干不出来。
这是简令第一次经历一种类似于失恋的状态,只是被人拒绝而已,竟然比之前那么多次被人直接甩了的感觉还难受,简令什么都不想干,浑浑噩噩睡了两天,周五晚上又收到那女人的通知,让她一定要记得去给“罗叔”庆生。
简令烦闷地想,不就一个生日么,又不是葬礼,干嘛这么隆重,还非得自己这么个陌生人过去不可,要不是上次嘴快答应了,她真想连那天也在家睡过去算了。
虽然网吧这些年盈利一直不错,可刨去周转资金,简令一直也没存下什么钱来,她高中毕业那年无所事事,她爸就让她去考了驾照,结果这么多年也没买车,驾照也差不多算是荒废了,那女人给的地址距离简令家有大概二三十公里路程,附近又没有公交站和地铁站,简令是打车过去的,花了一百多块车钱,付钱下车的时候直肉疼。
津岭的有钱人不少,简令只是听说,从来没见识过,直到今天站在那座占地面积极大、建筑富丽堂皇如同中世纪古堡的宅子面前,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有钱人。
来贺寿的人很多,宅子正门口有专人负责接待,客人们的穿着都很得体,大多携伴而来,男性穿着熨帖的西装,配领带或领结,女性基本穿的都是勾显身材的礼服,耳朵脖子手上珠光宝气的,生怕自己戴的钻石克拉数没有别人的大,简令只听说是熟人之间的生日聚会,又来得不情不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穿着连帽T恤、牛仔裤和白色帆布鞋就来了,和众人一比相形见绌,把请帖递给门口的接待人员时,那人神色古怪地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好几圈,又把请帖查了又查,最终确认请帖的确是真的,才放简令进去。
进入宅子后还有专车送客人去宴会厅,简令被另一个穿正装的青年请上车,一路上都是欧风的草地、花园和喷泉,一看就是有专人精心照料,时不时出现在视野里的建筑也一水儿的仿欧洲中世纪城堡设计,简令想郝心宜这回是真攀上豪门了,就这家底、这品味,随随便便就能秒杀她之前跟的那些腰里千把来万就壮阔的土大款。
如果说在车里看到的风景只是昙花一现,那么到了宴会厅简令才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金碧辉煌,吊顶足有三层楼高,室内面积广阔,一进厅中,映入眼帘的是比地高出一米有余的主舞台,舞台边摆着一架高级烤漆三角钢琴,身穿燕尾服的琴师正在弹奏优雅动听的古典乐。舞台前是一个大的正圆形舞池,左右两边为休息区,设有长的自助型餐桌和供客人休息的小圆桌、沙发,餐桌上的食物琳琅满目,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好些食材简令见所未见。统一着装的侍应生托着金灿灿的托盘穿梭于客人之间,以便随时提供最细致周到的服务。一场宴会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尽显宴会主人的富贵奢靡,这么一比,简令送的那只五万块的手表都不足一提了。
一屋子的男客女客举止优雅,看上去非富即贵,简令那一身休闲随便的打扮在他们中间格格不入,她一进宴会厅,好几个人都对她投去了探究的目光,不过所谓上流社会的人到底是不一样,素养挺高,探究和打量都很隐蔽,丝毫没让简令觉得被冒犯,当然也有可能是简令脸皮比较厚,心底压根不在乎那些人是否在暗暗嘲笑她。
简令有点晕车,出门前没怎么吃东西,只吃了一片吐司面包,这会儿早就饿了,很自觉地拿了个圆形骨瓷碟子走到长餐桌前夹东西吃,反正是不要钱的,不吃白不吃,什么贵吃什么,从日本的和牛、澳洲的龙虾,还有欧洲顶级鱼子酱,不见得真的好吃,总之平常肯定是吃不着的。
结果简令夹了满满一盘子大餐,还没开始享用,郝心宜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问简令到了没有。
“在宴会厅。”简令夹起一片龙虾刺身送进嘴里,鲜甜爽弹,果然比五十块钱一斤的青虾好吃多了。
“好,我马上让人带你过来,认识认识亲戚。”郝心宜那边听起来挺热闹,一群人说说笑笑,她自己在电话里的声音也很高兴,只是简令听到她说亲戚,恶心得胃里翻腾,猛灌了一大口饮料才不至于吐出来。
于是简令这盘大餐最终也没吃成,她匆匆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澳龙刺身,一抹嘴,跟郝心宜派来的侍者穿过宴会厅,绕过花园小径,走了二十分钟,到了一座环境安静清幽的小院内,刚进院子就听见欢声笑语,还有郝心宜挺着大肚子站起来招呼她:“阿令!快到这边来。”
郝心宜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简令出色的外貌完全遗传了她,她今年四十岁,保养得当,即使怀了孕不能化妆,看起来也才三十出头的样子,和简令站在一起不像母女,更像姐妹——也的确是姐妹的年纪,郝心宜生简令时还不到十六。
相比之前的大宴会厅,这里显然是小型私人聚会,小院子里摆了一方长桌,围坐十几个人,男女老少皆有,上位坐着一位雍容贵气的老妇人,满头银发,一根黑色的也找不到,戴着珍珠耳环和项链,腕上一对碧莹莹的翡翠镯子,不见半点瑕疵。
旁边草地上有厨师现场烹制美食,郝心宜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长桌最下首角落的位置,简令走过去,最上位的老太太皱了下眉,淡淡吩咐一旁的侍者给简令加了张椅子,就加在郝心宜座位旁边,挤在桌子角里坐着,简令个子高,坐在那个位子上手脚都伸不开。
一桌子人或嘲讽或冷漠地看向简令,餐桌气氛明显不对。
“哟,小妈,这就是你女儿啊,还挺漂亮的嘛。”说话的是个坐轮椅的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歪头斜眼地打量简令,品头论足,“就是胸小了点,小妈你胸这么大,怎么这个女儿一点没遗传到你的优点呢?”
这是故意的人格侮辱,简令眯着眼,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冷脸和那个男人对视,动作太大,位置又窄,厚重的红木餐桌撞在她腰上,重重扽了一下,她吃痛地皱了下眉,估计腰上那一块已经发紫了。
男人一脸嚣张,龇着牙,得意洋洋地蔑着简令,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挑衅,料定了简令不敢拿他怎么样。
“把你的鬼话给我咽回去。”简令阴沉沉盯着他,咬着牙说。
“我说的不对么?”男人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错,笑得更猖狂,“难道你觉得自己的胸不小?还是你觉得你妈的胸不大?别开玩笑了,胸不大怎么能勾引男人呢……”
简令心里蹭地火起,眼珠布满红血丝,一个跨步上前,握着拳头,恨不得掀翻桌子直接揍那个混账玩意儿,却被郝心宜一把拉住,“算了阿令,罗秒他……他开玩笑的,这孩子就喜欢开玩笑,你别当真……”
简令甩开郝心宜的手,低头瞥着她,嘴角抽搐几下,轻蔑地想,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下贱,她毫不介意地任别人轻贱侮辱就算了,还要把简令找来,陪着她一块被羞辱。
难怪郝心宜八百年都想不起简令一回,这次这么殷勤,又送衣服又准备东西,硬要让她过来。八成是郝心宜在这个豪门大户里没名分没地位,被明里暗里羞辱惯了,又一门心思想打入这些阔太太阔少爷内部,那些“亲戚”要看她笑话,故意让她把简令找来,任这些人取乐刁难。
简令心底嘲讽,扫视这群等着看笑话的人,深知这种场合这些人摆明了要看自己出丑,在别人地盘讨不着好,自己动了怒反而让他们称心如意,她沉默几分钟,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个叫罗秒的男人气定神闲地扯开一抹笑:“我母亲说的对,算了也就算了,毕竟人不能跟狗一般见识,否则不也成狗了么。”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罗秒气急败坏地拍桌子,“他妈的臭娘们儿你骂谁是狗?”、
简令慢慢瞥着他说:“不是我骂谁,是谁非得上赶着对号入座。”
“你!”罗秒是罗家独子,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从来只有他骂人,哪里来的人骂他,他以为简令和郝心宜一样,为了挤进罗家任别人揉圆搓扁都可以,没想到简令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又挡了回去,气得他直捶桌子,正要破口大骂,正在这时,从后面城堡造型的房子里走出来一个人,正好打断了罗秒还未出口的怒火,轻声讽笑:“大奶奶,罗家教育后辈的方式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声音不高不低淡然自若,足够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坐在上座的老妇人闻言轻斥罗秒:“阿秒,平常你父亲是怎么教育你的,满口粗俗无知,哪有一点罗家人的样子,还嫌不够丢人?赶紧给我闭嘴。”又转头睨着简令这边,话却是对郝心宜说的,“自己的女儿管教好了再带出来,罗家毕竟是大家族,不比平常小家不知规矩。”
郝心宜听了心里一个哆嗦,唯唯诺诺应是,赶紧拉着简令坐下,托着自己的大肚子不敢再抬头接话。
简令神情漠然,远远看那个替她解围的人。
其实不用看,光听声音她就能猜出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