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五条旁路的高架桥,桥后则是大谷本庙的广阔园区。现代化的高架桥和历史悠久的古老寺庙的组合显得极不协调,不过在明世看来,这也是京都的魅力之一。
在同一天的同一时间段,峰原和明世来到五条坂路口附近的一家叫“坂屋”的咖啡厅。在京都站告别了慎司和理绘之后,两人去车站乘坐市内巴士前往五条坂。车开到五条坂公交站的时候,有不少游客下了车,貌似要去清水寺。
峰原不时品着咖啡,若有所思。他今天穿着棕色系的格纹长袖衬衫,搭配同为棕色的灯芯绒长裤。明世则身穿灰色连帽衫,搭配蓝色牛仔裤。她正喝着冰镇抹茶牛奶。
“我们可不能输给慎司和理绘那组!不过嘛,这边有峰原先生坐镇,肯定是十拿九稳的啦。”
明世回忆着那两人在京都站与他们分开时的模样说道。理绘和平时一样心不在焉,只要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的视线就会被吸引过去,所以明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及时提醒她别撞到在车站大楼来往的行人。慎司倒是笑开了花,也许是能和理绘一起行动让他非常高兴吧。
“不过那两位也都很优秀啊。后藤警官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理绘大夫则是中央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精神科医生。这两份工作啊,都离不开人的头脑。”
“嗯……话是这么说啦……”
明世视理绘为不可多得的好友,不过听到峰原对人家赞不绝口,她总有些莫名的不服气。难道她是嫉妒了不成?
就在这时,门开了,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身材苗条,身穿米色套装。五官轮廓分明,乍看不易接近,眼中却泛着温柔的光芒,嘴型也给人以和善的印象。
只见她环顾店内,视线落在明世和峰原身上,然后迈着迟疑的脚步走向他们。
“请问……是你们想找我了解那起案子吗?”
峰原起身说道:
“我叫峰原卓。这位是我的助手奈良井明世。感谢您特意抽空来见我们。”
他礼貌地鞠了一躬。明世也赶忙起身行礼。
两天前,峰原致电悦夫就读的东邦小学,得知当年的班主任桧山辽子还在那里工作。他表示自己是正在调查绑架案的自由记者,询问桧山辽子能否与他见一面。起初她似乎不太愿意,但峰原那平和而知性的声音发挥了神奇的功效。聊了两分多钟后,桧山辽子竟同意见面了。她指定的见面地点便是学校附近的这家咖啡厅。
桧山辽子才看了峰原一眼,好像就对他产生了信任感。
“听说您是自由记者?”
“是的。请问您知不知道有网站发布了悦夫的父亲留下的手记?”
“嗯,我自己不太会上网,但有同事帮忙打印了一份。”
“看完那份手记,我们便产生了独立采访那起案子的想法。”
峰原提出了那两点疑问,并告诉班主任老师,他们据此得出了一个假设,即“杀害悦夫才是绑匪的目的”。
“杀害悦夫同学才是绑匪的目的?”
桧山辽子瞠目结舌。
“您觉得这很难以置信吗?”
“是啊……悦夫同学是个诚实聪明的孩子,从不做招人记恨的事情。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有人……”
“我们认为,悦夫可能是因为知道了绑匪的秘密,所以才被灭了口。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从不招人记恨的悦夫为什么会被人杀害了。”
“绑匪的秘密?”
“悦夫有没有提过一个叫Y的人?”
“没有啊。说起Y……”说到这里,桧山辽子恍然大悟,“话说我在手记里看到,绑架案的共犯说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好像是‘那Y是冒牌货’,您问的就是那个Y吗?”
“是的,我们推测Y可能就是绑架案的主犯。而悦夫了解到的秘密,就是‘Y是某种意义上的冒牌货’。”
“某种意义上的冒牌货?”
“比如用了假名、伪装了身份等等。”
桧山辽子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不,我完全不记得悦夫同学提起过这种事。”
“能跟我们讲讲案发当时的情况吗?”
“周六上午,我发现悦夫同学没来上学,就打了两三通电话去他家,得知他被绑架了。我征求了负责调查工作的京都府警的意见,跟校长商量过后,决定先对班上的同学们说‘悦夫同学因为感冒请假了’。而且我强调他病得很严重,他的父母让同学们不要来探望,免得被传染。
“第二天是星期天,但所有的教职员工都一早来到办公室等候消息。下午6点半左右,我们接到警方的联系,说悦夫同学的父亲已经把赎金顺利送到了指定地点,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谁知7点多的时候,我们又接到消息说,交易失败了,船库发生了爆炸……”
许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桧山辽子的双眼微微湿润。
“到了周一,我不得不向全班公布悦夫同学的死讯。好几个孩子当场就哭了出来。毕竟大家都那么喜欢悦夫同学……还有男生当场发誓,长大了以后要当警察,抓住害死悦夫同学的坏人。
“周二那天,我带着同学们参加了悦夫同学的葬礼。我当了一辈子的老师,就没见过比那更让人难受的场面。悦夫同学的父母是那么憔悴,我都不忍心看他们。
“后来,我每年都会在悦夫同学的忌日去探望他们,祈祷孩子在天之灵得以安息。两位家长似乎也慢慢走出了悲伤,但悦夫同学的离去终究还是彻底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
桧山辽子看着窗外,仿佛是在喃喃自语。
“直到现在,我还会收到毕业生寄来的新年贺卡。跟悦夫同学同班的孩子们有的上了大学,有的找了工作,踏上了社会。可悦夫同学还是那个七岁的小男孩。他永远活在大家的记忆中,永远都不会老去。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可还有比这更残酷、更悲哀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