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白天睡得太久了,她半夜醒来,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继续入眠,索性起来看电视。连拨几个台都是韩剧,哭天抹泪,王子灰姑娘的看得实在难受,好不容易有个国产片,第三者眼泪汪汪地对大老婆说:“我爱他,只是爱他,爱有什么错?”
换台。
二奶抱着孩子狠狠地说:“我爱他,爱到为他不惜一切!你可以么?你不行,为什么你不能离开他?你太自私了。”
再换。
正牌老婆对无语的出轨老公说:“XXX,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这么多年我跟你吃粥咽糠,不离不弃。如今你发达了,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还是人么?”
她看得闹心,直接关了电源。
她心情越发烦躁,下了床,在屋子里乱转。下午刘姐送来的铁炮百合,插在水晶花瓶里,巧倩含娇,香气浓郁。
百合,百合,百年好合么?明知道自己丈夫那点儿破事儿,还送这个,这笑话还真好看,是吧?
百合的香气会导致神经兴奋,对于心脏病人是大忌,白色的百合花在西方那是放棺材上的。
她瞪着百合花,各种恶毒的狗血情节纷纷冒出来,张牙舞爪地在她眼前乱晃。月黑风高……
欧杨珊抱着头想,完了,再这么下去真要心理变态了。
眼光扫过冯烁留下的袋子,她无聊地翻翻,竟然是台笔记本电脑。
她打开电脑,系统没设密码,桌面上排列着两个文件夹,E.R.和House。
都是医学类的美剧,她莞尔,这孩子还真有一套。
隔天,她一觉睡到中午,连护士换药都没有吵到她的好眠。
起来的时候,姥姥正在一旁带着耳机看雷死人的还珠格格。她皱眉,这电视剧怎么重播个没完?真是要命。
“醒啦?洗洗吃饭啊。”姥姥拔了耳机。
欧杨珊正好听见那经典配乐“你是疯儿我是傻”。
“这都什么呀,看八百遍了,还不够?”她抱怨着,去刷牙。
“好看啊,比那些朝鲜人拍的动不动白血病什么的,好看多了。这小燕子的眼睛多大,看着就喜庆。”姥姥笑着跟她说,“你妈今天跟你那后爸有事出去了,姥姥陪你解闷儿。”
她含着牙膏嘀咕:“您自己来了,我更郁闷。”
“哎,你还没跟我说呢,那小子是不是真外面有人了?”姥姥跟她进了洗手间。
她加重了漱口的声响。
“你以为你人前笑得跟朵花一样,别人就不知道你躲被子里哭的事了,是吧?这种事情,哭有什么用啊,要解决问题。”姥姥把毛巾给她,“我跟你说啊,不能忍,就算不离婚也要把那小子往死里整一次,否则他不长记性。”
“你姥爷以前也差点儿犯错误,他那时候刚评上高级教授,有个女学生特喜欢他,老是跟他起腻,没事就往他办公室里跑。他主动跟我说了,我问他什么想法,他说有点儿喜欢,可还是觉得老夫老妻好。但那女孩子太热情了,又是学生,不好处理。”
“我一听,那还得了,就说我去找那女学生谈。他帮我们找了个机会见面,那女学生跟我跩,觉得自己比我年轻、漂亮,我就是个车间主任,高中文化的工人,怎么能和她比呀?我也不生气,小姑娘么,不懂事,我帮她妈教育教育。”
“我问她喜欢你姥爷什么。她看着你姥爷说,说不上来,就是爱他。说得连你姥爷都脸红了。我说你纯属扯淡,什么叫爱呀,我一辈子没跟他说过我爱他,可他蹲牛棚被打的时候,我能冲上去挡在他跟前;他被人剃了阴阳头游街,我能在边上拉着他的手跟他挨脏水泼。他被人大嘴巴抽得脸都歪了,牙也掉了,我还能照样坚持跟他一起过。这算不算爱呀?”
“没经历过,什么都不知道,整天爱呀爱的挂嘴边。他要是真喜欢你,跟我离了,名声臭了,饭碗丢了,你还爱么?这样背弃跟他同生共死过来的女人的人还能要么?”
欧杨珊听傻了,呆呆地问:“那后来呢?”
姥姥想了想,笑了出来,“后来,后来你姥爷眼泪汪汪地当她的面抱着我说,‘我一辈子都只跟你好,只爱你,别的女人在我眼里那就是个屁’,你没看见那女学生的那脸哟……”
姥姥摸摸她的头发,“那是你姥爷第一次跟我说这个爱字,打那以后再没说过,可你姥爷除了你以外,也再没收过其他女学生,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吧?”
她点点头,又摇头。
姥姥叹气,“当初你妈跟你爸过不下去那会儿,我劝他们离。你妈担心你受不了,我说怕什么呀,只要大人教育方法对,孩子一定能理解。再说了,这孩子又不是能跟你过一辈子的人,真正能陪你到老的是跟你睡一张床的那个人。再说了你们这么闹,孩子更难受,不如离了痛快。”
“您还真想得开。”她笑。
“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不是旧社会了,虽然也有人说三道四的,但是管那个干吗!国家法律都规定可以离婚了,什么能比自己的日子重要啊。姥姥知道你现在估计是琢磨跟老陈家那点儿事,没关系的,你要真跟他过不下去了,就离。都是明白事理的人,能怎么着?”姥姥拍拍她的手,“不过,三儿啊,陈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您还惦记这个哪?”她扶着墙,走到沙发边坐下,自己拿起饭盒,边吃边说,“跟姥爷当初犯的错误差不多,不过姥爷是有了小苗苗自己掐断,主动坦白交代,改过态度端正。陈文是从了,还被我抓了现行,他才不得不承认,还扯了一大堆理由。”
“他是不是说你不体贴,不温柔,不关心家?”姥姥笑眯眯地帮她盛汤。
她吃惊,“您听见啦?”
“咳哟,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么?你年轻漂亮,他出轨还能为什么?”姥姥说,“不过你这毛病是要改改,连你妈那看见杀鱼都头晕的大小姐都学会做饭了,现在杀鸡连眼都不眨一下。现在都说男女平等,可再平等,这做媳妇的本分还是要做足。你结婚的时候,我没说你,是觉得陈文跟你那么久了,应该知道你的脾气,以为你跟他慢慢磨合磨合也能学个一二的。可怎么几年了还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啊。”
她自知理亏,埋头吃饭。
“你们俩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不着急,好好想想。陈文那边先晾着他,你要是受得了,觉得能忘了这事和他继续过,那姥姥帮你治他,要不想过,咱就离。”
她苦笑,“能忘得了么?”
姥姥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谁说都没用,看你怎么想了。”
晓琴和江帆可不是这么想的,下午他俩来看她,拎着大包零食。姥姥正看着电视掉眼泪,见他俩来了,擦擦眼睛说:“得了,你们小辈聊吧。我回去了,正好要插播广告,回家还能接着看下集。”
晓琴扶老太太出门,江帆看着电视里紫薇对尔康那深情款款的表白,疑惑地问:“不是吧,这有什么好哭的,咱姥姥不像这种人呀?”
欧杨珊摘了耳机,把遥控器扔给他,“赶紧关了,她那是笑的,没见过这么肉麻的酸词。”
“妹妹哟,你这是过了刀山还是走了钢丝,这脚还能要么?”江帆看着她露在被子外的脚感叹道。
她哼了一声,“没脚总比缺心少肺的好吧。也不知道谁口口声声管人叫妹妹,转脸就跟妹夫勾搭着蒙人。”
“可不是么!”晓琴关上门说,“他就是那养不熟的吉娃娃,给块儿肉,摇着尾巴就跟人走。”
“别说,他还真像。”欧杨珊笑,“现在条件好,吉娃娃都穿Burberry了,别又是A的吧?”
江帆拿薯片砸她,“我妈拿床单缝的,行不行?”
“哟,还硬气了,你那哥们儿让你来说什么呀?说完赶紧走。”晓琴坐在床上说,“一对烂人。”
“你说谁啊,我认识么?我早就归顺到咱姐妹这头,彻底跟那孙子划清界限了。”江帆拿纸杯倒水,“我受你们那么多年的教育,能看不清方向,站错队伍么?现在是妇女的天下,男人要夹着尾巴过日子。”
欧杨珊说:“少贫,说吧,他想怎么着啊?”
“我真没见他,他是给我打电话了,我就俩字,滚蛋!”江帆把茶递给晓琴,“表现还行吧?”
“我们也得信啊。”晓琴白他,“三儿不说,我也知道准是丫被捉奸在床了,昨天看他那衰样吧,以为戴个口罩墨镜的就认不出来了?”
江帆看欧杨珊,“不会吧,他……不是说跟那女的断了么?”他看着她的脚,“你不会是踹他踹成这样的吧?”
她挑眉看她,“断了是什么意思啊,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根本没有过么?”
“我,”江帆后悔地抽自己嘴巴,“我错了,还不成么?”
晓琴站起来走到门口,使劲儿把门拉开,指着外面说:“你走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江帆求助地看着欧杨珊,“三儿,他真的跟我说,他跟那女的没什么,就是逗着玩玩,你别当真。”
她轻笑,“挺好玩的,真的,我也想玩,可惜人家不带我玩。一般是不是这种游戏老婆出场就不好玩了?”
“三儿,你别这么笑,看得我难受,”江帆说,“陈文真不敢在外面胡来的,他挺有分寸的。”
“是,是有分寸,没让我看见他们一家三口携子同游的温馨场面,够给我面子了。”欧杨珊冷冷地说,“你走吧,江帆,我不想为这事跟你翻脸,多少年的朋友了,不值当。”
“我……”江帆紧握着拳头,半天才放开步子往外走,“我找丫去。”
“不送啊。”晓琴砰地大力甩上门。
“你跟他置什么气啊,又不是他的错。”欧杨珊拆开薯片吃,“他也够倒霉的,受夹板罪。”
“自找的。”晓琴一屁股坐床上,“往那边挪挪,我算看出来了,他跟那鸟人一个德行。幸好没跟他,妈的,好男人都死哪儿去了?”
她乐,“等你生呢,生出来好好调教调教。”
“拉倒吧你。”晓琴问,“看你心情不错呀,想开啦?”
“没有,懒得想了,何苦呢。”她嘎吱嘎吱地嚼着薯片,“离呗,谁怕谁呀。”
“真离啊?”晓琴说,“你可得想好了。”
她奇怪道:“你不会不想让我离吧?”
“不是,反正就觉得吧,你俩那么久了,不是说分就能分的。”晓琴郁闷地低着头说,“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连你俩都分手了,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能长久的了。”
欧杨珊笑得比哭还难看,“本来不就是么。”
俩人心情都不好,谁也不说话,双双对着静了音的电视节目泄愤似的啃着零嘴儿。太阳都下山了,冯烁敲门进来,见俩人直眉瞪眼地看着无声电视,有点儿蒙。
他走过来,说:“汪姐,今天轮休?”
晓琴回过味来,说:“啊,等会儿夜班。你来看她?”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是巴结领导的好机会么?”
欧杨珊说:“这位同志表现一贯不错,深得我心,有前途。”
晓琴大笑,“她这马屁好拍,给点儿好吃的就乐了。”
她抬脚踢晓琴,“去你的,你等会儿跟这儿吃吧。我姥姥做的东西多,我一人吃不了。”
“那好啊,食堂那饭还真难吃。”晓琴跟冯烁说,“你带什么贡品了?”
冯烁看欧杨珊盯着他手里的袋子看,笑得不行,“今天是杏仁茶,败火的,吃么?”
不等她点头,晓琴赶忙接过手,“吃,她不吃我吃。”
“干吗呀,有这么欺负病人的么?你是来探病还是来蹭饭的呀?”欧杨珊掀了被子下床,“我先洗手去。”
一瘸一拐地从洗手间出来,见晓琴端着饭盒吃得正香,冯烁抱着被子在门口抖食物残渣。她不好意思地伸手说:“我来吧。”
他侧身避开,“你去吃吧,回头凉了不好吃了。”
“真是好同志啊!”晓琴边吃边感叹,“哎,你有女朋友没有啊?”
冯烁愣了一下,才说:“有一个……不过不常见面了。”
欧杨珊觉得这晓琴实在是三八,她坐到沙发上抢过饭盒,顺便瞪了她一眼。
“问问不行啊?”晓琴讪讪地说。
冯烁把被子放回床上,坐床边看她俩吃,“哪有时间谈朋友啊,天天泡在医院里。”
晓琴说:“没办法,一般人真受不了咱这工作强度。要么说呢,一般都是医生跟护士谈,不得已的事情。”
“你就直接说你想跟他谈,不就完了?”欧杨珊白她。
“啊——”冯烁笑出声来,看着晓琴说,“真的啊?”
晓琴擦擦嘴,一本正经地问:“你能接受姐弟恋么?”
“大个一两岁没问题,我妈妈就比我爸大两岁。”
“女大三抱金砖,正好你汪姐姐比你大三岁。要真有心,明天把证领了算了,争取明年这时候孩子满月。”欧杨珊埋着头笑。
“三儿,你这话我爱听。乐乐啊,要不你干脆跟我得了。”晓琴大方地说,“你看怎么样?”
“别,别,汪姐,你还是当我姐好了。”冯烁赶紧撇清关系。
“小样儿吧。”晓琴笑,“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我们科刚分来几个女医生,条件还成,都惦记着你呢。”
“算了,不麻烦您了,我还是自己找吧。”他摆摆手,“反正不着急。”
聊得正火热,老太太送饭来了,杨老也来了。
冯烁起身迎过去,叫道:“杨老。”
“小冯啊,你也来啦?”杨老拍拍他,“看了你的论文,不错,好好复习,明年过我这边来。”
杨老跟老太太介绍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小冯,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啊。”
冯烁看着老太太,不知道该叫什么好。
“叫师母,迟早的事情。”老太太上下打量他,“小伙子真帅,有没有女朋友啊?”
欧杨珊扑哧乐出声来,“有啦,晓琴。”
杨老走过去,给她一记栗暴,“胡闹,刚好点儿就疯上了?”
“晓琴,眼光不错。”老太太拉着晓琴问,“处了多长时间了?”
晓琴的脸腾地一下通红,使劲瞪着欧杨珊。欧杨珊看看冯烁,也是红着脸蛋,于是大笑说:“明年这时候,请您喝满月酒。”
“欧杨珊!”晓琴受不了了,急忙解释,“姥姥,没这回事,这丫头净毁人。”
“不是啊?”老太太两边看看。
冯烁也说:“那个,姥……师母,真没有,就是开玩笑的。”
“哦,”老太太看看他,又看看欧杨珊,“你这孩子,能这么胡说么?吃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
杨老笑着摸摸欧杨珊的脑袋,“真是越大越回去了,小冯你别往心里去。”
冯烁说:“不会的,我知道她就喜欢这么逗人玩儿。”
欧杨珊把晚饭摆好,拿了筷子给晓琴,“对不起,给你赔礼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就你讨厌。”晓琴拿筷子打她。
她又跟冯烁说:“姐姐也给你道歉。”
他不理她,反对着老太太说:“您看看,我这还没进杨老的门呢,她就充大的了。”
“你俩谁大?”老太太问。
“当然是我。”欧杨珊说。
冯烁不屑,“一岁也算大?”
老太太笑,“才一岁啊,我还以为你比他小呢,净耍小孩脾气。哟,这谁弄的杏仁茶?”
晓琴说:“冯烁带的贡品,三儿不是他领导么。”
“吃了人家的还欺负人,”老太太跟欧杨珊说,转头看着冯烁,“你这孩子还真有心,她喜欢吃这个都知道。”
冯烁笑,“凑巧的,我刚好也喜欢吃这个。”
聊了一会儿,杨老临时有事要回实验室,冯烁、晓琴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同他一起离开。姥姥见他们都走了,神秘兮兮地凑到欧杨珊跟前说:“那小冯对你有意思吧?”
欧杨珊翻了个白眼,“对,您外孙女魅力无敌,您还不知道吧?我们院除了我爸、我姥爷、我们主任以外的男的都对我有意思。”
姥姥碰碰她胳膊,“别没正经,姥姥没跟你逗,我觉得他对你有那意思。”
她觉得有点儿头大,“姥姥,人家什么条件啊,找什么样的没有呀!他能看上我一大龄已婚妇女么?说实话,我没结过婚,他都看不上我;再说了,他小屁孩儿一个,哪有那么多想法呀。人家有女朋友了,我还见过他俩一起吃饭来着。”
“你不喜欢他?多好看的孩子呀,人又贴心。”
她实在无可奈何,“好看是好看,也的确贴心。可那又怎么样啊?不是那种感觉呀,我就当他是弟弟而已,晓琴不也那么逗着他玩么?要这么说,我更喜欢江帆,跟他更近,这男女关系好点儿怎么了?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摇头道,“早跟您说那电视剧少看,琼瑶附身了吧?我都倒霉成这样了,您还嫌不够复杂的?还要往里添人,那多角恋是正常人能谈的么?我要真那样见一个喜欢一个,还跟陈文闹什么呀?大家和和气气地做夫妻,没事带着各自的小情人儿出来会个餐,那多和谐呀。”
姥姥哼了声,说:“你正儿八经地接触过几个男的呀?这辈子除了陈文以外,你就没跟别人谈过,眼里心里就他一个,全天下的男人加一块儿也比不上他一小脚指甲。别人对你什么感觉,你根本不放在心上。这要放在旧社会,咱家门口的贞节牌坊那可少不了。比我这老太太还轴,什么青梅竹马呀,祸害人么不是?你慢慢琢磨吧,反正我还是觉得小关好,你可得认真考虑这个可能性。对了,你对小关什么感觉?”
她抓狂,“我求您了,我的亲姥姥,就别再提关师兄了,那比我亲哥对我还好呢,我忍心让他落入我的魔爪么?您就放过我吧,真的,别再提这茬了。”
姥姥不甘心,“我觉得小关挺喜欢你的,你俩还真合适。”
欧杨珊用头磕墙,“我死了算了我。”
“成了成了,真不经逗,我回去了,你早点儿睡。”
欧杨珊收拾心情,看了几集片子,才觉得困,洗漱干净准备睡觉。冯烁又回来找她,从白大褂兜里掏出块板卡,小孩子一样晃来晃去地显摆。
她越看他越像孩子,“这是什么?”她问。
“你不知道?”他垮下脸,“上网用的,你要用么?”
她想想,四处看看,说:“可屋里没有网口。”
他笑得好不得意,“你可真老土,这个是无线上网,用手机卡的。我办了包月,不用也浪费,借你玩几天。”
她面无表情地说:“不用,再见!”
见她要关门,冯烁连忙用胳膊顶住,态度十分诚恳,“对不起,重来一次,我恳请您试用一下这个设备,并对我的服务提出宝贵意见。”
“这还差不多,”她笑着侧身让他进屋,“帮我弄好了啊,要是上不了网,看我回科里怎么整你。”
冯烁在笔记本上捣鼓了一会儿,把本子给她看,“好了。”
“真厉害,现在科技真是了不得。”她坐沙发上打开新闻网站,赞叹不已。
“你爱人不是做网络的么,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他坐她旁边,拿了个橘子慢慢剥。
欧杨珊哼了声,不说话,脸色沉下来。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不高兴?”他分了一半橘子给她。
“你吃吧,我刷过牙了。”
“什么时候出院?”他也不吃,拿着橘子问。
“明后天吧。”
“然后,上班吗?”
“我想休息一段,怎么了,科里有事情?”她问。
“没什么,随便问问,科里要组织去香山,你去么?”
她指指自己的脚,“你说呢。”
他皱眉,把橘子皮扔垃圾桶里,擦了手,蹲地上研究,“缝了不少针啊,怎么弄的?”
“梦游,去花园散了圈步回来就成这样了……呀……完了。”她紧张地看着屏幕。
“怎么了?”他凑过去看。
网上显示着欧杨珊的违章记录:超速,超速,超速……同一天晚上,两小时之内,几十条记录。
冯烁打趣说:“你不光去花园了,还开车上三环了啊,围着三环绕了不少圈呀,这么多记录,厉害厉害,二环十三妹都没你行。”
“惨了,要上学习班了。”她哀号。
“还不止上一轮!”他拍拍她的头,安慰道,“真可怜,没事儿的,下回注意点儿吧。”
“你能搞定?”欧杨珊满眼放光。
“不能!”他睁大了双眼,很无辜地说。
“唉!”她叹气。
“逗你的,交给我吧。”冯烁站起来,“好了,我回科里,你早点儿睡。”
“成成,你慢点儿啊。”她站起来,很狗腿地要送他,忘了自己已是残障人士,用力过猛,疼得一跳。
“你行不行啊?”他赶紧扶住她的腰,送她回病床上,看她靠好,又把本子搁她腿上,“别看太晚了,都快十点了,早点儿睡。”
时已入夜,住院部门口停车场里只停着一辆车,大开的车窗里烟雾缭绕,陈文坐在车里,倚着车窗,往楼上看。欧杨珊病房的灯还亮着。他掐了烟头,下车,往住院部门口走。早就过了探病时间,门口保安想拦又不敢,看那辆车就知道是个来头不小的主,只能赔着笑脸说:“先生,都十点多了,探视时间过了,请明天再来吧。”
陈文大半个脸被帽子遮住,高高竖起的衣领把剩余的部分也挡得严严实实的。
“我是心外科欧杨珊大夫的爱人,给她送点儿东西。”
保安一听是本院家属,立刻拉开侧门,放他进去。
走廊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他放轻脚步,鼓足勇气往欧杨珊的病房走。刚过拐角就看见她病房的门开了,有个医生走出来,他以为是查房医生,想过去问问情况,走近了,才发现是冯烁,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低了头,闷不作声地往她病房走。
“这位同志,您找谁?现在不是探视时间。”冯烁警觉地发问。
陈文沉着声音说了声:“我是欧杨珊的爱人。”便头也不回地进了病房。
欧杨珊已经熄灯睡了,听见门响,以为是冯烁回来,便问:“怎么又回来了?”没听到对方出声,她仔细一想,若是冯烁怎么能不敲门就直接进?于是慌忙坐起来看。
“是我。”陈文说,见她摸索着开灯,连忙上前按住她的手,“别开灯。”
她闻见夹着烟味的酒气,抽出手来,说:“你来干吗?”
“想看看你。”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三儿,我这两天都没合过眼,满脑子都是你。”
她屈起腿,靠在床上,把被子拥在怀里,不说话。
陈文坐到她身边,“我想了好多事儿,从咱俩认识开始想,小时候的事情,长大了以后,结婚的时候,还有咱俩吵架的情景,跟过电影似的。三儿,我越想越不明白,咱俩怎么成这样了?”
欧杨珊脸贴着膝盖,紧咬着嘴唇。
黑暗中一片压死人的寂静。
“三儿,你骂我吧,打我吧,跟我说说话吧。”陈文拉她的手,“别不理我。”
她任他拉着,怎么求,怎么摇,就是不开口。
陈文无奈地握着她的手,借着窗外的月光,两枚戒指微光闪耀,他摩挲着她的无名指说:“你以前说,这里有根血管直通心脏,可是它很脆弱,需要好好保护,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就表示把我放在你心底最近最柔软的地方。你说我们要好好保护我们的爱、我们的婚姻,如同保护自己的心脏一样。三儿,是我错了,我怎么那么浑蛋!”
手背有水珠滴落,温热的,让她的心一颤。
她想抽手,却被他用力地握着不放。
“陈文,”她终于说话,满口苦涩,“我忘不了这事儿,真的忘不了。”
“可以的,我们一起好好地过,没什么忘不了的。”陈文眼睛一亮,“三儿,都过去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你保证得了么?”她叹息,“如果可以控制,你为什么还会跟她在一起?”
“我……”陈文一愣,低下了头,“我也不知道,那时候觉得挺难受的,又正好跟你吵了一架,喝了点儿酒,她来找我商量事情,跟她聊着聊着就……三儿,我真不想这样,我……我最后真没跟她那个,我一……那什么就清醒了。”陈文语无伦次地解释。
她突然笑出来,“临时刹车,亏你干得出来!”
“三儿,我……”陈文急于解释。
“你喜欢她!”她语气极硬,“她温柔,善解人意,聪明能干,她说不要求你给她名分,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够了。她一定还说,只要你好、你幸福她就幸福,是不是这样?”
陈文没说话,只是伏着身子,双手撑头。
“然后,你就动心了,可你还是防着她,怕她有异心,所以你不会做到最后一步。慢慢地,你对她越来越信任,因此她才能有机会接触到你那些最机密的事情,她才有把柄挟制你。你因为被我发现了,所以想跟她转入地下,或者分手。她拿出那些证据要挟你,让你离婚,你大怒之下跟她撕破脸。她不甘心,趁公司庆典的机会来闹事,是不是这样?”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从他急促的呼吸她判断自己全猜中了。她哧哧地笑,“陈文啊陈文,我从小到大身边只有你,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吃饭的时候会想陈文在吃什么,睡觉的时候会想陈文睡了没有,遇到沟坎的时候也会想要是陈文会怎么做。我用你的作业本当字帖,穿你穿过的T恤,你吃辣我就逼着自己吃辣,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你在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地方……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信你爱你,你却给我这么个响亮的耳光,太可笑了!”她摇摇头说,“是我的错,我忘记了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爱情可以吵可以闹,可以重新来过,可以分手再选择。可婚姻不同,婚姻要包容,要迁就,要为对方磨平自己的棱角,要始终坚定彼此是唯一的信念。我之前没有包容你,理解你,由着性子跟你闹;你呢,你不够坚定,有了问题没有找我沟通,就直接发展了外援。看来我们都还没有做好准备,不适合婚姻。”
“三儿,我可以的,你也可以,我们重新开始。”陈文扳着她的双肩,“我们重新开始,忘记以前的事情,好好过日子。”
“我忘不掉,真的,就像我脚上的伤口一样,好了,可是疤痕还在。平时虽然看不到,可它终究还在,雨雪的时候它会酸会疼会又肿又痒。如果继续和你过下去,我会变得疑神疑鬼,会忐忑不安,会变成连我自己都憎恶的模样。到时候你怎么办?我怎么办?”她深吸口气,看着他的眼睛,“陈文,我们离婚吧。”
“我不离!欧杨珊,我不离!就是不离!”陈文起身,一个不稳,栽倒在地。她赶忙开灯,看他坐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头靠在床边微微颤抖着。
“摔哪儿了?”她下床去扶他,却被他推开。
他抬起头,眼眶下新添的青紫衬着泪痕,“我不离,你听见没有?我就是不离。”
她后退几步,坐到床头,“何苦呢?”
“不离,就是不离。”他的头埋进膝间,重复着说,“我不离,不离……”
十年的山盟海誓,就这样崩溃在一夕之间。他孩子般地号啕大哭。她却再也流不出眼泪,只是缩在床角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她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是满室明亮,她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陈文却不见了。护士进来量体温,见她眼神呆滞,便开玩笑地说:“欧杨大夫,您爱人天亮才走的,这么快就相思上了?”她神志涣散,连握拳的气力都丧失了。
护士在旁边看着时间,见她这样子,以为她还没睡醒,就说:“昨天你们仨人不会打牌来着吧?十一点多了,还看见冯大夫呢。”
她完全不知道护士在说什么,只见她嘴巴一张一合的,她两眼发昏,侧头睡去。
睡了没多久,欧杨珊就被妈妈推醒了,她揉揉眼睛,翻了个身,问:“刚几点啊,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妈妈利索地拉开窗帘,“赶紧起来吃饭,别趁着生病就由着性子胡睡。跟你说啊,你爸爸一会儿过来看你。”
她被中午的强光照得睁不开眼,拿被子蒙着头问:“哪个爸?”
“后爸,你公公,够清楚了吧。”妈妈掀开她的被子,“快起来,跟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咱俩商量商量。”
她被迫起来,一蹦一跳地去洗手间捯饬。见眼皮浮肿,她便取了毛巾弄湿了,躺在床上敷眼睛。
“今天早上趁你爸爸开会去,我跟陈文谈过了,他情绪很不好,我让他先别来见你,彼此冷静一下,他答应了,今天把东西搬到你们西边的房子里去。不过他让我给你带话,他不离,就是不离。只要你能原谅他,跟他继续过,让他怎么样都行。”
“妈,我想离婚。”她闷闷地开口。
妈妈似乎早想到她会这么说,口气很平静,“你想好了,要真跟陈文断得了,咱就离。”
“还能怎么样啊?关键是陈爸爸那边,我就是担心他。”
“先不跟他说。你自己想好了,跟陈文也商量好再说。你爸真是把你当亲闺女疼的,这你也知道。要是你和陈文这事处理不好,他肯定跟着着急,这次就气得高血压犯了,不能再折腾了。”妈妈叹气,“都不让人省心,你让我怎么跟他说,陈文跟别的女人好了,三儿要跟他离婚?还不气死他,这理由要想好,咱们口径一致,让他慢慢接受,不能急,知道么?”
她点点头。
妈妈问:“你跟陈文那么久,真舍得啊?”
欧杨珊扁扁嘴,“到这份儿上了,能继续过么?除非是我咚咚撞墙把脑袋磕傻了。开始觉得是我对他的态度有问题,也调整了。出事了才发现这不是光我调整就能解决的,他根本没把结婚当回事儿,说跟人好就跟人好,一点儿责任心都没有。他以前发誓说爱我一辈子,也发誓要忠于我们的婚姻,结果呢?”她自嘲地笑笑,“妈,陈文前一个小时还说他爱我,眼神那个痴情,梁朝伟看见他都得哭着喊着叫师傅,转脸他就跟那女人拉扯不清。他,我还不清楚么,什么投资方的人,什么为了公司,全是借口,他是那种会为了这种事就跟人低头的人么?在美国的时候,不是没有富豪的女儿找他,带着大笔的美金要跟他回中国,他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再说了,他那么谨慎,怎么可能让不信任的人抓到小辫子?根本就是他想和她好才会这样。您是没看见,他搂着她的样子,那个熟练呀。”欧杨珊使劲地按着毛巾压着眼。
妈妈忍不住说:“可陈文也真是后悔,都给我跪下了,那眼泪流得。他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见他哭,我真是心疼,而且觉得他能改好。”
“那是因为被我抓住了,如果我没发现呢?他要是真觉得我有问题,当初可以直接跟我说,有了其他想法,也应该先和我沟通,我又不是那种浑不吝的人。可他说了么?他一个招呼不打,直接去找别人,如果我没有发现这事,那么他会心存侥幸,下次有了问题还是用老方法解决,谁家过日子没有矛盾啊?有了问题就找个替补的安慰,这是负责任的态度么?”
她越说越火大,摘下毛巾一扔,“我们当初领那结婚证,能证明什么保护什么呀?废纸一张!一辈子也就离婚的时候还能拿出来得瑟得瑟,以此证明它还是有用的。起码离婚证要靠它换呀。”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她妈妈捡起毛巾,说,“你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罪魁祸首是他,这结婚就是要自律,要不结婚干吗?行了,妈妈知道你的想法了,我也不劝了。你是我亲生的,我只能向着你。你自己拿主意,妈不说什么,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不过你爸下午来,还是什么都别说,就说是为点儿小事,吵架吵急眼了。”
“杨阿姨,这话您可说得不公平。”门口传来苏静的声音,母女俩转头看去,苏静母女正站在门口。
妈妈低声轻笑,坐到欧杨珊身边,帮她擦擦眼角,眨眨眼,小声地说:“得,看笑话的来了。”
欧杨珊看着那对母女,心里也有了谱,开口说:“丁阿姨您敲门我可能没听见,久等了吧,请进。”
丁阿姨手里提了袋苹果,有些尴尬地说:“我们也刚来,看见门开着……那个,杨姐您来得真早。”
妈妈调整了下坐姿,才开口说:“你不也挺早么,还没到探视时间呢,坐吧。”
“杨妈妈您好,好久没去看您了,您还好吧。”苏静上前打招呼,笑容可掬地。
“是挺长时间没见了,有几年了吧?还是三儿结婚那会儿见过。要不是你妈妈在,我还真不敢认了。”杨母笑笑,“今天不用上班啊?我听陈文说你去他们公司了?”
“是的,谢谢杨妈妈关心,姐夫对我很好,我今天是专门请假来看姐姐的。”苏静笑得那叫甜,她大剌剌地往她病床上一坐,“姐,你好点儿了么?”
她点点头,跟她们说:“好多了,谢谢你们来看我。”
“自家人客气什么?”丁阿姨放下水果,说,“杨姐,刚才我听见点儿话音,好像陈文和小珊吵架了是吧?这小孩子吵架,咱们可要冷静,哪能说离婚就让离呢!陈文挺好的,对咱们也不错,这要是离婚了,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比他更好条件的。”
杨母微笑着说:“他好不好,我们说不算,跟他过日子的是三儿自己,这主动权在她手里。”
丁阿姨又说:“他们才多大,能知道些什么呀?这离婚以后只能找离婚的了,哪个大小伙子肯娶二婚的?万一对方再有了孩子,那就更麻烦了,后妈难当啊。”
“你这……”杨母刚开口说话,苏静就插嘴,“杨妈妈,姐夫也是您儿子啊,您就不管他了么?不是人人都说您对姐夫跟他亲妈一样好么?再说了,姐夫这也没什么。姐,你天天在医院里见的世面少,现在的成功男人,哪个不是左拥右抱,小姐、二奶大把的,他不就只是个刘雁么?你没见过真人,那女的虽然没你漂亮,可是个人精,多少客户捧着她。姐夫跟她也就是玩玩,他都不跟你离婚了,你还上赶着离干吗?他条件多好,要是我,哄都哄不过来呢。”
“苏静,别没大没小的。”丁阿姨说,“不过,她说得也有点儿道理,小珊眼瞅着就三十了,还能怎么样?把陈文的钱和房子都把在手里不就好了?他还能整出什么事情来,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么?”见欧杨珊脸色不好,丁阿姨又补充说,“阿姨也是为你好,才这么说的。”
欧杨珊想说话,被杨母暗地里压住,她看也不看苏静一眼,只是跟丁阿姨说:“小丁呀,咱们关上门不说客气话,咱俩都是离过婚的人,不都嫁得不错么?老欧对你怎么样,大家都知道。”
“我这闺女当时本来是想跟着老欧的,可我心疼她,怕老欧照顾不好让她受委屈,就自己带在身边。这孩子在美国待了不少年,书读得多了,自然有了种高级知识分子的清高劲儿。可能没你家苏静会来事儿,嘴巴也不甜,不会见人就爸爸妈妈姐姐的叫;在医院里怕别人说闲话,开口闭口地喊自己亲生爸爸叫欧院长;家里呢,老陈对她比亲生儿子还好,可她只叫他陈爸,生怕让自己亲爹难受;要不是后来跟陈文结婚了,那个陈字估计也去不掉。”
“虽然你们不常联系,可她很尊敬你,老跟我说丁阿姨把爸爸照顾得很好。我就跟她说了,那你在医院更要好好努力,踏实做人,千万别给你爸爸和丁阿姨丢人。她呢,别的不成,也就业务和人缘好点儿,在医院里凭本事吃饭,还真没给他爸爸丢人。”
“反过来,你家苏静天天开口闭口地管老欧叫爸爸,管三儿叫姐姐,满医院的人都知道老欧有个在药厂工作的女儿,天天泡在各科室里卖药。你可要好好教教她礼数,要不然,旁人会说‘欧院长连女儿都教不好,没家教地跟长辈抢话’,你说说这多冤枉老欧呀。”
杨母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苏静,“之前,陈文问我苏静工作上的事情,我说虽然不经常走动,可也算是半个亲戚不是?能帮就帮一把,小姑娘在外面闯也不容易,弄不好,就会走了岔道儿。我这几年满世界地出访,发现虽然这世风日下,可就算是那帮下九流的暴发户在外面成天地胡闹,最后还是要娶个正经姑娘过日子的,不三不四的女人气势再凶,撑死了也是个见不得光的小老婆,迟早得完蛋,哪个真正上档次的好男人能看上她们呀?躲都躲不及呢。”
正说着,有人敲门,欧院长带着齐豫过来看欧杨珊,见丁阿姨和苏静在,欧院长面色不佳地问:“苏静,你不用上班?”
苏静赶紧起来,“爸,我请假来看看姐姐。”
欧院长跟杨母介绍说:“这是Z集团总裁齐先生,专程来看欧杨的。”
齐豫走到杨母面前,微微欠身,“杨伯母您好。”
杨母笑笑,“你好,谢谢你来看我女儿。”
“应该的,欧医生曾经救助过家父。家父人在国外,听说她生病了,十分挂念,一定让我代他来看看欧医生。”齐豫把手里包装精美的礼盒双手交给杨母,“一点儿心意。”
“太客气了。”杨母接过来,放到旁边的柜子上,手肘状似不经意地碰碰欧杨珊。
“谢谢您,齐先生,也请帮我谢谢老爷子的关心,真是不敢当。”欧杨珊赶紧跩词。
“客气什么,身体没事了吧?”齐豫笑着问她。
“好了,马上就可以出院了。”欧杨珊觉得这院住得实在凶险,决心趁早出院。
“欧杨啊,你还不知道吧?齐老爷子和齐先生捐赠六千万人民币用于我院心外科研究中心的课题研究。前两天他有些事情要咨询你,可你手机没开,就找到我这里。他听说你病了,一定要来看看。”欧院长对这个女儿着实满意,笑容和蔼。
杨母说:“现在的实业家能有这样的举动实在难得,齐先生年轻有为,令人敬佩。”
“哪里,您是长辈,直接叫我齐豫好了,您在《解放军报》上的社论角度独特、观点鲜明锐利,在您面前我不敢造次。”
“您请坐吧。”被晾了半天的丁阿姨终于说了话。
齐豫这才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母女俩,问:“这两位是……”
欧院长说:“这位是我爱人,这是……是我的继女。”
继女?欧杨珊差点儿乐出来,被杨母手下一掐,才勉强忍住。
齐豫冲那娘儿俩点点头,跟丁阿姨说:“欧夫人您好。”
苏静变戏法一样掏出张名片给齐豫,“齐总您好,我叫苏静,之前听爸爸和姐姐说过您对他们的帮助,谢谢您。这是我的名片。”
齐豫拿了名片,看了看,说:“原来你在陈总的公司任职。”
“是,姐夫刚请我过去帮忙的,您和我们公司有业务?”苏静问,“能不能留一张您的名片,以后少不得要向您请教。”
欧杨珊看着,只觉得好笑。欧院长的脸拉得老长,看着他们不知该说什么好。杨母倒是一脸了然的微笑,时不时地瞟一眼丁阿姨。
“我没有带名片在身上的习惯。”齐豫说,“有事请叫陈总或刘总直接联系我的助理就好。”他不再理会苏静,回身跟欧杨珊说,“你和伯母还有客人,我就不多打扰了。等你出院了,我再打电话给你。”
欧杨珊点点头,“帮我向老爷子和小宇问好。”
“一定。”他对杨母说,“伯母,那我告辞了。”
他回身又跟丁阿姨告了别,才在欧院长的陪同下离开。
见人走了,苏静满是羡慕地跟欧杨珊说:“姐,你真厉害,认识这么个大人物。以后多帮我介绍介绍,我也好帮姐夫的公司多拉点儿生意。”
丁阿姨也向杨母抱怨,“苏静这孩子,就是热心肠,她姐夫公司的业务还轮不到她上手帮忙呢。我跟她说先把她自己的个人问题解决了,都二十五的人了,还不交男朋友,多让我和她爸爸操心,您也帮我劝劝。”
杨母从自己带的果篮里挑了个火龙果,坐回欧杨珊身边,边剥皮边问:“苏静想找什么样的?”
丁阿姨赶紧说:“苏静不能跟小珊比,能过得舒服点儿就行。”
苏静说:“妈,现在起码要有房有车有存款才行,比不上姐夫,可也不能太差了吧。”
“姐,刚才你说的小宇是什么人啊,他儿子?他也是离婚的?”苏静一脸好奇,“你有他电话吧,给我留一个。”
杨母把水果切好,用叉子叉了递给欧杨珊,“来,闺女,吃水果,你还真替妈妈争脸,你看齐豫多尊重你呀。现在知道了吧,以前妈妈为什么管你管得严?这儿子品行看爹,女儿教养看妈。我不是老跟你说么,这女人只要自己有本事,自爱、自强,一定会得到别人的尊敬,那好男人更是排着队来追。你看看现在,外头那些女人都指望靠歪门邪道扒上个有钱有势的主儿,成天浓妆艳抹,这儿露那儿露的。”她扫了眼苏静露出大半个后腰的裤子,后者不自在地拽拽衣服,她继续说,“的确有麻雀变凤凰这么一说,我也见过不少,可凤凰是那么好当的么?就算麻雀飞上了枝头,也得先把自己的脏毛褪干净了才行。”
欧杨珊咬着水果乖巧恭敬地点点头,“妈,您说的我记住了,女人要自强、自爱才能真正受人尊敬,您就是我最好的榜样。”
苏静几次想插话,都被杨母的眼神吓了回去,咬牙切齿地低着头不说话。
丁阿姨面色惨白,半天才说:“杨姐,您说得对,我要跟您好好学学。”
杨母笑着擦擦手,把纸巾往垃圾桶里一扔,说:“客气什么呀,我跟自己闺女说说心里话,顺带着也是为你女儿好。她既然叫我声杨妈妈,我也就顺水推舟帮你点点。她好了,你也就安心在家照顾老欧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