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容留在府里用了晚饭,黄昏之时才告别归家。
送走黛容之后,映容估摸着傅伯霆跟秦六爷还有的喝,况且自?个身子不大舒服,头有点犯晕,就没?等?着傅伯霆,自?己先洗漱歇息去了。
外边天刚擦黑,映容就躺床上歇着了,屋里把帘子拉的严严实实,灯也吹了几盏,只照例在门口给傅伯霆留了两盏照明的烛灯。
傅伯霆总是回来的晚,常常他回来的时候映容早已经?睡下了,但不管映容什么时候睡,门口必然?要给他留两盏灯。
今日映容有些不舒服,头晕脑胀的,白天还好,晚上严重了不少,躺在床上辗转许久,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下的。
傅伯霆跟秦六爷一直到深夜才散,他今儿喝的不少,除了秦六爷,还有两个旧友也在,这几个兔崽子逮着他使劲灌,喝的他走回来的脚步都是飘的。
傅伯霆是让小?厮扶回来的,但他也是要面子的人,以前自?认海量,没?想到也有醉的迷糊的时候,饶是醉成这样,还拍着小?厮的肩膀道:“没?事,我清醒着呢,不用扶,自?个能走!”
小?厮哪里敢放手,扶着他讪讪笑道:“这要是把您给磕了碰了,夫人跟太夫人可都饶不了我!”
傅伯霆揉揉眉,由得他扶着进了院里。
懿兰居里的灯火已经?熄了,傅伯霆知道映容睡了,便放缓脚步,轻轻推了门进去,就着微弱的烛光走至床前。
映容枕着胳膊,侧身躺在床上,傅伯霆坐在床边,握了她的手轻声道:“我回来了。”
映容头还疼着,睡的不安稳,一听见声音便醒了,睁开?眼问小?声他,“前厅都散了?”
嗓子干的很,声音也哑了,映容坐起?身来,拿起?床边小?几上的茶水灌了一口,这才觉得舒服了点。
傅伯霆给她顺顺背,又?道:“别喝凉茶,我去给你倒杯热的。”
映容摆摆手,“没?事,就喝了一口。”
傅伯霆垂眸,略有些歉意,“回来晚了,打搅你休息了。”
映容低着头往他怀里靠了靠,闭着眼温和笑道:“没?事的。”
傅伯霆伸手揽着她,想凑近些说话?,映容却被喷薄的酒气儿给呛着了,一阵胃酸,连咳了好一阵子,又?灌了口茶才压下去。
傅伯霆见她脸色苍白,眉目间也尽是疲乏之态,忙按她躺着,“你先歇着吧,不必管我了,我尽量小?声些别吵着你。”
映容身上没?力气,躺在床上,一手覆在额头处,叹口气道:“今儿也不知怎么回事,身上一直不舒服,头也晕,手脚也没?力气,难不成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傅伯霆给她掖上被角,低声宽慰,“明儿叫大夫进府给你看一看,不成先开?两服药吃着。”
映容点点头,又?嘱咐道:“你也快些收拾了睡吧,明儿还得起?个大早上朝呢!”
*
第二日是上朝之日,傅伯霆四?更天就出了门,映容自?个多睡了会,等?天亮了才起?,起?床的时候就觉得不那么难受了,但还是叫人去门房那吩咐了一声,请了敬和堂的大夫过?来看一眼。
映容觉着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没?递牌子请太医进府,想着让民间大夫治一治,开?两服药就成了。
梳妆用饭过?后,便坐在屋里等?着大夫,房门敞开?着,几个大丫鬟立在身侧,映容捧了一盏热茶,指着旁边摆放的一架楠木刻丝錾金屏风道:“这架屏风素了些,留白太多,拆下去补几个花样吧!”
翡珠问道:“夫人想绣什么花样?”
“绣几只白鹭吧,正好下边有留白,再配几只丹桃花。”映容思索道。
翡珠应声,“奴婢一会就叫人拆了去。”
正说着话?,外边携素领了大夫进门,出声说道:“敬和堂的大夫过?来了。”
拾兰和翡珠忙上前去迎,“您往这边来,给我们夫人瞧一瞧。”
大夫背着箱子上前,先给映容问个安,又?将?诊脉的垫子搁在桌上,余下他便不敢动了,大户人家规矩多,谨言慎行是正理。
映容将?手腕搭上去,翡珠拿张丝帕盖了一层,大夫这才敢问话?,“夫人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映容想了想道:“我身子一直康健,没?什么不适,只是近来时常困倦疲乏,昨日更是头晕了半天,不知是何缘故?”
大夫让她伸了舌苔察看,又?伸手按下诊脉,携素在边上站不住,跟大夫聊了起?来,“恕我冒犯问一句,老爷子您今岁多大了?我听敬和堂的人说您从医五十年了,可真是把我惊着了!”
大夫一边诊脉一边笑道:“姑娘客气了,我今岁刚好整七十,从医确有五十年了。”
映容叹道:“您七十了?真看不出来,您是鹤发童颜呢!”
大夫听得映容这么说话?,心里觉得这位夫人没?什么架子,性子不刺儿,人还挺宽和的,于是他绷紧的身子总算是放松了些。
细细诊了一回脉,大夫放开?手,映容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可要开?几副药调养着?”
大夫退了两步,躬身秉手道:“您是要吃药调养,该吃安胎药呢!”
旁边站着的几个丫鬟傻了,映容一愣,急忙问道:“您没?弄错吧?”
大夫回话?,“我从医这么多年,绝不可能错的,恭喜夫人,您这是喜脉,已有一个多月了!”
映容惊讶的捂着嘴,回身去看携素和拾兰。
她月事一向不准,自?个从来不记日子,这么一想,这个月确实又?晚了。
携素笑的开?心,“唉呦夫人,这可是大喜事呀!”
说着就凑来映容身边,一脸感慨道:“侯府要欢喜,伯府也要欢喜的。”
映容戳戳她的额头,嗔怪道:“我还没?撒娇呢,你倒跟我撒起?娇了!”
携素笑道:“奴婢是为您和侯爷高兴!”
映容笑了笑,又?回过?头来吩咐大夫,“劳烦您先开?几服药吧!”
大夫道:“那我就开?几服温补的安胎药,您先吃着,若是不放心,可让宫里的圣手过?目一遍。”
拾兰在一旁应声,“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您经?验老道,便是宫里的太医也未必比的上呢!”
大夫听了喜不自?禁,忙道:“不敢跟宫里的圣手比,但我肯定用十二分?的心为夫人开?方子。”
拾兰笑着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方子肯定还是要请太医过?目的。
她们都懂人情世故,知道该怎么说话?,不过?一句话?的工夫,便能叫人家给你用心办事,况且大家都高兴了不是?
而后拾兰便领了大夫出去写?方子,开?完方子又?另给了一包赏银,大夫出门这一趟,得的赏银够他家里几个月吃喝,因?此心里更是高兴,开?过?方子之后还忍不住絮叨了好些注意和提点的事宜。
拾兰也不嫌烦,站着听他说心里一一记下来。
拾兰出去了,懿兰居里剩下的几个都是愣丫头,光知道高兴激动,竟没?一个人去管映容,还是翡珠先反应过?来,进了里屋抱一床小?毯子给映容盖上,又?吩咐了人去荣寿堂回禀太夫人,携素听了,也忙叫人去昌顺伯府报喜。
沈氏得了消息,立刻就从荣寿堂赶过?来了,她来的时候映容还坐在榻上跟丫头们说话?,见着沈氏过?来便要起?身,结果沈氏疾步上前,一把按了她坐下,满脸的关切喜悦,“别,别,你坐着就成。”
映容顺着坐下了,也忙扶了沈氏道:“母亲您坐。”
沈氏一脸欢颜的坐下,携了映容的手道:“靖宁侯府多少年不曾添丁进口了,我盼着含饴弄孙都盼花了眼,这下终于遂愿了,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你是傅家的大功臣。”
映容听着怪不好意思的,这一胎是男是女还不知道,沈氏听着像是盼孙子,倒叫她不好说话?了。
沈氏又?问,“跟伯府里说了吗?”
映容道:“刚刚吩咐人去报喜信了!”
沈氏点点头,“去了就成。”转头叫人把带过?来的补品药材搁在桌上,林林总总堆了一桌子,光是燕窝就有十几大盒,白燕,血燕分?开?装着。
“这些叫人每日炖给你吃,都是滋补的。”沈氏柔声道。
映容应声是,陪着沈氏说了会话?,耐心听她说着孕期的叮嘱。
等?送走沈氏之后,映容才终于得了空闲,但她没?什么实感,有点激动,有点高兴,但更多是说不清的复杂感觉,还有些害怕,这才一个多月呢,后边还有那么长时间,养胎多费劲啊,生孩子多难啊!
越多想,脑子里的思绪就越多,映容撑着下巴觉得慌乱,索性不管了,摇着扇子进了里屋,准备倒在好好床上睡一觉。
傅伯霆是下朝之后急忙赶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映容还在睡觉。
进了门,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映容昨晚睡的不好,现在他更不敢吵她了,就站在屏风后边暗自?激动了会。
他今年二十三了,是第一回做父亲,心里虽高兴,却也没?法像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头回当爹那样又?叫唤又?蹦哒的,脸上依旧是温和沉稳的脸色,只是眼里的喜悦是藏不住的。
他在屏风边上站了会,看着映容睡的安稳,几次想上前都忍住了。
背着手,指尖攥着劲儿,凝视着沉睡中的映容,他不忍打扰,深吸了几口气带着满腔的心悦,又?重新出门赶回兵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