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早,人也起?的早。
毅国?公府的早上清晨格外?喧闹。
“快着些,把这些都拆了,夫人说了,府里再敢看见一个喜字儿,把你?们的皮都扒了,都快着点。”一个穿着褐色短褂的肥胖婆子叉腰叫道。
丫鬟们忙着撕喜字,小厮们便搭上□□去揭缠在柱子上的红绸子。
慧容嫁来霍家?,住的是春山院,此刻慧容已经起?床,正在房里梳洗。
今儿是新?媳妇敬茶的日子,她不敢起?晚。
从前海棠院的四个大丫鬟凝露,凝清,凝霜,凝雪全都带来了,甘妈妈是奶娘,自然也跟着过来了,老太太还给了一个吴妈妈,也带过来了。
正经的陪房有四家?,大概二十来个人,大部分都是在庄子和铺子里,这些都是出嫁之前就安排好?的,老夫人说了,伺候的人少点不要紧,但是这些重要的地方,放的一定得是自家?信的过的人。
如今春山院里的伺候的,有四个大丫鬟,四个从家?里带来的小丫鬟,加上甘妈妈和吴妈妈两个。
霍家?也拨了四个人过来,不过慧容只安排她们在外?边扫地烧水,不让进房里。
前边的丫鬟小厮们撕喜字扯绸子闹的动静有些大,站在院门口?的凝露听?见了,便走过去瞧瞧是在干什么。
等凝露走到前边廊子里,看见墙上,壁面上贴的喜字已经撕了大半,连柱子上的挂着的红绸子都被扯了,登时气?得跺脚大叫道:“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这喜字是要贴一个月的,新?媳妇连茶都没敬,你?们倒把喜字都给撕了,霍家?怎么这么没规矩?”
那胖婆子听?了,走到凝露边上甩手就是一个嘴巴子,“好?你?个小蹄子!还敢编排国?公府没规矩,我看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也不看看这是哪这是霍家?,不是余家?,是你?耍威风的地儿吗?我告诉你?,这喜字可不是我们要撕的,是咱们府里的当?家?主母,是国?公夫人要撕的,你?若有那个胆子,便去找夫人说去,同?我们理论有什么用?”
凝露那瘦弱的小身板哪经得住那婆子的一巴掌,差点被打?的撞在柱子上,凝露气?的红了眼,“你?个作死的老货竟敢打?我,我可是大奶奶身边一等一的管事丫鬟,你?敢打?我,你?便等着大奶奶收拾你?吧!”
那婆子淬一声,“打?的就是你?这口?无遮拦的小贱人,府里成少爷刚没了,公爷和夫人正伤心呢,你?倒好?,敢把死字挂在嘴边上,今儿要不教训教训你?,只怕你?往后还是不长记性!”
凝露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里含了个死字,霍家?如今的情形,这死字还真是个忌讳。
但她刚来霍家?,倘若现在就被这婆子给治下去了,她的脸面也不必要了,连着大姑娘的威势也丢干净了,以后还怎么在霍家?立足?
这么想着,凝露便强撑着架势嘴硬道:“就算你?是国?公夫人的人,也没那个权利打?我,我是大奶奶身边的一等管事丫鬟,是余家?的陪房,你?打?我便是打?了大奶奶的脸面,更伤了夫人和大奶奶的婆媳情分,这罪责你?担当?起?吗?”
胖婆子嗤笑一声,“我呸,你?们院里那个也配叫大奶奶?我们奶奶可比你?们那个先进门,今年还生了小公子,那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奶奶呢,你?快别在这丢人了!”
凝露这下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婆子根本不是国?公夫人那边的人,而是二房夫人郑氏那边的人!
霍家?本来有两个少爷,霍成是长房的大少爷,霍钦是二房的大少爷,府里不分先后,都叫成少爷,钦少爷。
郑氏是二房的媳妇,众人原本叫的是钦大奶奶,若是慧容嫁给霍成,便是成大奶奶,这样也没得可争。
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霍成临近婚期突然亡故了,慧容如今嫁的是霍钦,这下就难办了。
慧容是长房媳妇,霍夫人早就吩咐了让府里人都管慧容叫大奶奶,管二房郑氏叫二奶奶,可郑氏比慧容先进的门,还生下了嫡长子,她怎么肯低头服输,怎么肯从大奶奶变成二奶奶?
不过一明白过来这婆子不是霍夫人那边的,而是郑氏的人,凝露立刻就不怕了。
本来还想着好?歹是霍夫人的人,多少面子要给一些,不然岂不是让姑娘难做了?
可原来这下贱的婆子根本就是二房派过来挑事的,遇到这样的事,她可不能落了下风丢姑娘的脸!
凝露恨恨骂一声,“老娼妇,把你?能耐的,叫的比狗还欢,跟你?主子学的吧?”
说着就扑上去跟那婆子扭打?在一块,婆子胳膊粗腰身壮的,劲虽大,但没凝露灵巧,两个人打?在一块,凝露看着是占了下风,但是那婆子也没少挨掐挨挠。
长廊这里离春山院近的很,院子里能听?见那边好?大的响动,时不时还夹杂着凝露的尖叫声,剩下的三个大丫鬟听?了,急忙跑过去察看情况。
进了廊子里,刚转个弯便看到凝露和一个粗壮的婆子打?在一起?,互相揪头发挠脸,凝露的头发已经扯的全散下来了,衣裳襟子都扯开了,露出里面肚兜的一抹嫩黄色。
那婆子下手毒辣,知道凝露年纪小怕臊,就故意去扯她衣裳,凝露的衣领和襟子都开了,她不敢大动,一动就会露出里衣来,这不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三个大丫鬟看见凝露受欺负,慌忙叫道:“凝露姐姐!”
然后一齐冲过去跟那婆子打?起?来,凝清是做粗活上来的,打?架也是一把好?手,上来两拳头就把那婆子打?懵了。
凝露被那婆子扯了衣裳,心里又羞又恼,此刻见来了帮手,心里有底,气?势也起?来了。
那婆子纵然劲儿大,可一对四还是没那个能耐,急的往后直退,又对着旁边看愣了的几个丫鬟叫道:“小蹄子们光顾着看热闹了?站在那跟木头似的,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没人搭理她!
这撕喜字的确是霍夫人的意思,霍成的棺柩还停在堂院里呢,霍夫人看着满府的喜字心里难受,这才?叫人去揭喜字和红绸子。
可没人让二房的人也来插一脚啊!
那个郑氏非要打?着分忧的名头,派了自己房里的婆子来监督她们干活,还非挑在离春山院这么近的地方,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再说了,两房奶奶们身边的人打?架,她们也不好?凑热闹不是?这帮谁都不对!
要是帮着这裘妈妈跟春山院的人作对,那不就是得罪大奶奶了?
更何况打?架的还是大奶奶从娘家?带过来的陪房丫鬟,都是心腹,是管事丫鬟,那就更不能得罪了!
因此旁边站着的人没一个挪步子的,裘妈妈被打?的嗷嗷叫,抱着头到处乱窜,嘴里还嚷嚷道:“都等着,小蹄子们,回?去叫我们奶奶挨个收拾你?们!”
凝清本来都停手了,听?她这么说,火气?腾的又上来了,余家?的主子们都没怎么教训过她们,如今来了霍家?,竟被一个老婆子当?头来个下马威,这架要是不打?回?去,春山院的人都成怂包软蛋了。
凝清追了上去,一手揪着裘婆子的衣领,一手抽她嘴巴子,抽一下骂一句,“叫你?话?多?”
再一嘴巴子,“闭不上嘴直说,姑奶奶给你?缝上!”
裘妈妈哭嚎道:“天神老爷啊,没天理了,反了,反了,这帮蹄子反了!”
凝清啪啪两巴掌下去,“说!叫你?说!你?不是能说吗?看看是你?的嘴先烂还是姑奶奶的手先烂!”
裘妈妈不敢开口?了,小心翼翼的捂着嘴哭。
一偏头,远远的看见一群人往长廊这边走过来。
裘妈妈眼尖,一眼看出来走在最前边穿着墨色织锦长袍的人是霍钦。
于是连滚带爬的冲过去,嗷的一声叫,“爷快救救老奴,老奴要被这帮小贱人打?死了!”
霍钦背手站着,脸色阴沉,裘婆子知道这位爷脾气?不好?,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旁边站的是慧容,穿着石榴红撒花长衫,头发已经盘成了妇人模样,戴着金制团花扁簪,看着成熟不少。
四个大丫鬟见到慧容过来,立刻收了打?架的气?势,垂首跪在墙边。
慧容皱着眉,不悦的看了一眼为首的凝露,这才?第一天,就闹成这个样子!
凝露自知犯错,二房在府里都几年了,可她们才?刚来,情分肯定是日子久的深,姑爷心里必是偏袒二房的,这一回?她联合凝清她们打?了二房的人,只怕姑爷要不高兴了,若是再连累了姑娘,那她心里就该愧疚死了!
裘婆子虽害怕霍钦,但该告的状还得告,她得让爷知道二房受了欺负,得怜惜她们奶奶才?是。
于是这个裘婆子忍着害怕,一边抖一边说:“爷可得给我们奶奶做主,我们奶奶好?心好?意的,让我来看这这帮丫头们做事,偏就得罪了春风院的人,上来就冲着我骂,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们大奶奶留!”
裘婆子故意说了大奶奶这三个字,想着看霍钦什么反应,要是不反驳,说明是认可她们二房做大奶奶的。
可谁知道霍钦看她一眼,问了一句,“你?们二奶奶人呢?”
裘婆子差点哽出一口?血来。
旁边跪着的凝清捂着嘴笑出了声,被慧容一眼给瞪回?去了。
裘婆子咬着嘴道:“奶奶在正堂。”
正堂是敬茶的地方,郑氏是二房的人,在那里也无可厚非。
霍钦点点头,没说什么。
凝霜见状,想着看来二房在姑爷面前也并不是很得脸,便抢着开口?道:“爷快瞧瞧,她们把墙上的喜字都撕了。”
慧容这才?看见周围所有的喜庆颜色全都没了,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霍钦淡淡道:“撕了便撕了,大惊小怪!”
说罢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这下轮到裘妈妈偷笑了,原来春山院的也不怎么受待见!
这样她就放心了。
凝霜说完就后悔了,小心翼翼叫了声,“姑娘?”
慧容理理衣裳,万分无奈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四个人,打?架把衣裳也扯破了,头发也乱糟糟的。
总不能叫她今儿只带甘妈妈去正堂吧?
想了想,只能挑了四个人里看起?来还算比较整齐的凝雪跟着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