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散席之后,赵氏派了人来梧桐院,叫映容去正院一趟。
天色尚是明朗的时候,走在小路上阵阵微风。
到了正院里,赵氏正在里屋榻上喝茶,见映容过来,便问道:“给慧容添过妆了?”
映容走到赵氏旁边的罗纹长凳上坐下,点头道:“上午去了,跟碧容,黛容一起去的。”
赵氏抚了抚眉梢,不悦道:“给她办一场喜事能把人累死,忙前忙后的都讨不到一句好,如今这还只是下聘呢,等办喜酒的时候才是真到忙的时候。”
又看向映容道:“什么时候给你办喜事,我心里才高兴呢!”
映容无奈笑笑,“母亲怎么又开始说这个了?”
赵氏道:“你也别怪我唠叨,慧容马上就要嫁出去了,后头可不就到你了!”
想想又道:“对了,你姨母从安阳寄信过来,说你姨父已经接到调令了,下个月就要去上任青州太守了,我听你父亲说,这事是傅候爷帮的忙呢,你说咱们是不是得备份礼去靖宁候府道个谢啊?”
“傅候爷?”映容一愣。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是不愿意跟这位傅候爷扯上关系。
赵氏接着道:“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咱们连声谢都没有,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您可千万别,”映容忙道:“咱们家还是少跟傅家沾边儿吧,咱们就安安生生过?自己的就行了,况且这事要是真是傅家出的力,人家恐怕也不愿意大张旗鼓让满京城的人知道,您就别寻思了,人家不差您那一声谢。”
赵氏颇有点失望的叹口气,“说的也是,咱们家跟傅家也不熟,这么贸贸然去了反倒不好,不过?这傅候爷人倒挺不错的,年纪轻轻又位高权重?的,却没什么架子,你父亲一直夸他好,说他随和呢,还说可惜慧容订了亲,不然就把慧容说给傅家了。”
映容失笑,“父亲可真是的,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毅国公府都入不了他的眼了,还说什么可惜,怎么着,他还向把慧容掰成两半啊?一半给傅家,一半给霍家,这样父亲就满意了,又是靖宁候府的亲家,又是毅国公府的亲家。”
赵氏笑道:“你父亲可不就是这么想的,奈何慧容掰不成两半呐,这毅国公府是好,但比起傅家还是差了点,傅家是国舅,皇亲国戚,大权在握,霍家虽顶着个国公府的名头,可手里并没有什么实权,哪能跟傅家比呢?”
赵氏挪挪身子,凑在映容身边,压着声音道:“其实要我说,这没了慧容,不还有你吗?傅家蛮不错的,家里清净,二房三房早就分?出府去了,老候爷又不在了,家里只有沈太夫人一个长辈,沈太夫人性子也好,没什么教条古板的规矩,嫁过?去就是当家作主的舒坦日子。”
赵氏很激动,“你说,这样好的人家上哪找去?傅候爷就更不必说了,样样都好,就是年纪比你大了一些,你属龙的,跟他差了八岁,不过?八岁倒也还好,他之前又没娶过?,听说只订过?一个未婚妻,是淮阳的,离京城远着呢,还没嫁过?来人就没了,傅候爷还替她守了一年孝,也算有情有义?了,这么一来二去的就耽搁到现在,不然哪有二十一还不成亲的?”
看着赵氏一脸期待,映容忍不住道:“您这说的倒轻松,您是愿意了,可您问过人家愿意吗?傅家这样的人家,只有他们挑别人的份,便是尚公主,尚郡主都算不得什么,又何必想不开同咱们家结亲呢?”
赵氏却道:“你这叫妄自菲薄,咱们余家也是伯府,也是开国勋贵,虽说现在不如以前了,但在京城里也是排的上号的,再说了,你生的又这么漂亮,怎么就不能跟傅家结亲了?在京城的大户里找一找,有哪一家的女儿能比的上咱们家的女儿好看?”
赵氏这话说的不假,京城里的高官贵族就那么些家,一直以来都是互相联姻通婚的,这满京城看下来,还真就余家和佟家的几个姑娘生的算好看一些。
映容只得陪着笑劝慰道:“您还是想的太早的些,且不说别的,便是这年岁就差了这么多呢,我离及笄还有一年多,这一年多难道就没别家跟傅家结亲了?没准还没等我及笄,人家喜酒都摆完了。”
赵氏问,“你是觉着八岁差多了?其实也不算八岁,你月份大,他月份小,真正的也就差了七岁多一点。”
映容闭上了嘴,这神一般的理解能力啊!
怎么就听不明白她的意思呢?
映容顿了顿,接着道:“我不是说年纪的事。”
要论年纪,她还是从二十三岁过?来的呢!
赵氏叹一声,“你也别嫌我唠叨,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慧容九月十八出嫁,跟着就是你了,到现在连个亲事都没订下,你说我能不急吗?慧容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跟方家订了亲了,哪怕后来退了亲,可过没多久就又跟霍家订下了,怎么到你身上就这么难?总是这么一拖二拖的,等再过?几年碧容黛容都要赶在你前面了。”
赵氏心绪起伏,声音渐低,“我也不是非要逼着你嫁,怎么,你还以为我看着傅家的富贵眼红了?其实高嫁低嫁都一样,可你总有出门子的那一天,不管是早还是晚,总有那么一天,我看着慧容寻得一门好亲事,我自然也想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你不懂,姑娘们在闺中依靠的是娘家,出嫁了依靠的便是夫家,不求什么皇亲国戚,但起码要能保你一生平安喜乐吧?”
赵氏语重心长一番话,说的映容心里也动容了,“母亲说的我都知道,只是天潢贵胄的人家女儿我实在高攀不起,那样的人家,看着风光,但家里家外是非不会少,女儿不想富贵荣华,只想平安顺遂,能长长久久陪伴在亲人身边就是最好的事。”
赵氏看着映容,温和一笑,“好,我懂了,都依你。”
从正院里回去,映容脑子里还在想着和赵氏说的那些话。
她并不想和傅家牵有任何牵扯,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却总是莫名其妙的和那位傅候爷有交集。
先是荀家,再是六部。
每一次都能遇见他。
映容沉了口气,觉得心里像压的个包袱似的。
对于傅家,对于傅伯霆,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
初二这一天,余家四个姐妹约了一块去平安寺上香。
慧容和映容共乘一辆马车,碧容和黛容乘另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一路行至平安寺,正是人流涌杂的时候。
平安寺是百年老寺,自前朝起便一直坐落于京城,香火绵延百年不断,即便是改朝换代的战火都不曾波及到这座寺庙里。
有一种?说法,说是平安寺六十年前的老主持圆寂后飞升成仙,身渡金光,因此平安寺多年来受佛祖和金仙的保佑,得以留存至今。
飞没飞升这事没人说的准,毕竟谁也没见过?。
不过?有这样的传言在,确实让这寺庙多了几分?虔诚神秘且超脱世俗的感?觉。
乃至几十年改朝换代之时,两方大军竟无?一人敢踏入平安寺的大门。
姐妹几个下了马车,从寺庙大门进去。
百层白石阶梯之上,立有一高宇庙堂,左右两边朱漆大柱上各刻着渡济百世,永葆平安四字,正中挂着牌匾,上面是端端正正三个字:平安寺。
上了阶梯,进了寺庙里,先捐了香油钱,再烧三炷香,然后跪在佛祖面前的蒲团上,听小师傅诵经。
这一套做完,一个小和尚跑过?来,用盘子端了四个平安符,慧容,映容,碧容,黛容一人挑了一个。
那小和尚看着年级很小,约莫六七岁的样子,映容又给他抓了一大把糕点和糖酥,小和尚拿着糖喜笑颜开的回去了。
庙里的小孩子大多是被父母遗弃的,被老和尚们捡回来,从小养在庙里,没什么好吃好玩的,有来上香的施主给他们抓一把糖抓一把果子都能开心半天。
慧容把平安符系在了身上,问道:“我看到那边有求签算命的,咱们去掷根签子算一算,看看准不准?”
碧容一听就来了兴致,“好好好,我要去,在这烧香多没意思啊!”
映容和黛容听了,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从供着十二尊佛像的大殿侧门绕过?去,连通着另一座小佛殿,里面人很少。
最前方坐着一个老和尚,穿着土黄色略有些发白的袈裟,头顶上有几块烫疤,面前摆着几个签筒,筒是一样的,都是褐色的圆竹筒,但是里面的签是不一样,有算姻缘的,有算运势的,还有算儿女运的,不一样的签便是不一样的运。
慧容先走了过?去,映容等人跟过?去。
老和尚眼睛里一片混浊,似乎看不太清楚,但他耳力很好,人还未走到跟前,便已经听出来有几个人了。
老和尚和善笑道:“四位女施主,是来算什么的?”
黛容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心里觉得挺厉害的,看这老和尚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以为他根本看不见呢,没想到竟然知道她们一行人是四个人,还知道是女施主,可明明她们一句话都还没说。
黛容站直身子,不由得认真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