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工部
余文轩坐在桌前埋头苦思。
他是工部郎中,委实不算个大官,手?里也没权势,就是个混俸禄的,能帮着安排什么呢?
而且今儿?一大早上值的时候,赵家?的姨姐竟然亲自?到门口送他上马车,吓得他都?愣了!
知道这事不好办,可奈何已经应下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了。
正愣着神,工部侍郎大人从余文轩的桌前走过,叫了一声,“余大人!”
余文轩一激灵,回了神。
心里还想着事,站起来寒暄了两句,“唉呦,侍郎大人早。”
待到人一走,他就又蔫蔫的坐下了。
周围的人都?忙着公务,宫里要建新?殿,太庙要整修,皇陵更要严加看护,早年风吹日晒的把外头一层弄坏了,渗了不少水进去,现下得把外头一层全掀了重盖。
林林总总下来,需要督办的事不少。
工部是苦差事,干的尽是累死人还没油水的活。
余文轩一声苦叹,哪天他要真?有本事了,绝对先把自?个的差事给换了。
一边翻着书,一边琢磨着。
要不去问问荀尚书?
他是吏部尚书,这迁调之事应该是归他管的。
不过吧,这个荀尚书不好说话。
他爹荀首辅是个老奸巨滑谁都?不得罪的人,可这儿?子?跟爹是一点?都?不像。
成日冷着张脸,少言寡语不爱废话,要是没个正事去攀关系,绝对被轰出来,他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想想心里就打颤,如今坐在高?位上的,要么是积年的老臣,要么是年轻脾气怪的新?臣。
一个是官油子?,一个是铁柱子?。
不是奸猾就是硬茬。
唉,官场难呐!
可最?难的还是他们这些中不溜的。
余文轩心不在焉的办着差,反正不是他做主,也不用动脑子?费心。
上头大人们已经下了令盖了章,按着上头的意思办就行了。
待到午休之时,余文轩是第一个出去的。
出了工部的门,一路疾步走到了吏部的大门口。
余文轩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想看看荀泽在不在。
不过看了半天也没见着人。
也是,尚书大人不是那么好见的。
吏部隔不远,便是兵部。
兵部尚书是靖宁侯傅伯霆,不过那位爷更忙,还管着京畿军和内廷禁卫军,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三个用,常常是十天半个月都?不在兵部的。
原先还监管着五城兵马司,不过后来扶了自?家?的表兄弟秦六爷上位以后,也就卸了这差事,反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起秦六爷,余文轩一怔。
对呀,秦六爷。
他之前还跟秦六爷喝过酒的,关系应该算不错了吧!
要是找荀尚书不成,便去问问秦六爷好了。
虽说秦六爷不是吏部的人,不过对于这些捏着权的大人物们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想罢,余文轩理了理衣领子?,抬脚先进了吏部。
毕竟荀泽才是直辖吏部的官员,找他绝对是最?快最?便捷的。
因是午休之时,进了吏部只见到一个穿着绿色袍子?的掌修在抄录卷册。
余文轩上前揖了一揖,问道:“这位大人,请问荀尚书可在?”
那掌修不过一个七品小官,抬眼一看余文轩,便知比他官大,怎敢干站着受礼?
忙回礼恭敬道:“尚书大人在里间,不知大人是哪位?我好去通报一声。”
余文轩道:“我是工部郎中余文轩,有事求见尚书大人,烦请您通报一声。”
“工部?”那掌修挠挠头,甚是不解的样子?。
工部有什么事要找到吏部这来?
掌修愣了愣,再看一眼余文轩,也就大概明白了。
近日吏部办大事,京城二百里开?外的地方官员换了一大批。
吏部上到尚书,下到员外郎,家?里的门槛子?都?要被踏破了。
看来这位,多半也是为了家?里哪个亲戚来的!
掌修摇摇头,这位脑子?不大灵光啊!
人家?求办事,都?是备了厚礼去府上拜见的,哪有直接跑到吏部大门口来的?
明目张胆的要走后门?
那掌修心里好笑,看他一身锦缎鹤纹官服,想来也算个人物。
怎么连这点?都?想不明白,连他一个七品小官也不如。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面上还是一派和气,“大人坐着等等,我这就去禀报尚书大人。”
一边走一边想,反正肯定是白来一趟的。
吏部的事,除了尚书大人,谁能做的了主?
尚书大人可不是好说话的人,那些送礼求见的人也没捞着什么好!
尚书大人的威严是建立在他油盐不进,说一不二的作风之上的。
要是东家?送礼办成了事,西?家?见了也眼红求上来。
这么一来二去的,吏部还有什么用?
只管比谁钱多就是了。
掌修掀开?帘子?进了内间。
窗户用撑杆支了起来,有微风透进来,两侧摆着观音竹,横放了一个大书架。
荀泽坐着窗口的案桌前,正执笔誊写名单。
一身墨色的官服更衬的脸上白净如玉。
掌修立在门口躬身道:“尚书大人,外头有位余大人,自?称是工部郎中,说有事想求见您。”
荀泽搁下笔,拿起绢帕擦了擦手?,十指修长白皙,却并不显得文弱。
他偏过头,诧异道:“昌顺伯?”
脸上似笑非笑,“我和他可没交情?,你就说我忙着。”
掌修颔首,了然于心的意思。
不过他还真?没想到,这位余大人,还是个伯爷呢!
他当官的时日少,京城里的官宦人家?知道的也不多。
外头站着的竟然是个伯爷,他都?没看出来。
那位伯爷太客气,太和善了,不像个爷,像个畏畏缩缩的小官。
想来也是个混得不太好的伯爷吧?
掌修又笑自?己,一个七品的小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头呢?还好意思笑别人?
余文轩在外头焦急的等着,见着那掌修出来,忙上前去问,“尚书大人怎么说?”
掌修知道了余文轩的身份,脸色语气俱比刚才更温和恭敬了三分?,道:“近来事多,尚书大人连轴转,忙的脚都?沾不了地,实在是没时间见您,您请先回吧,待尚书大人空闲了再来!”
余文轩一下子?泄了气,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跟那掌修道一声谢便出去了。
站在门外边,心里越发气愤赵氏推给他这么个难办的事。
一边走,一边恼火着。
再往前走,赶巧看见秦家?的马车停在官道上。
秦六爷正踏着方□□下马车。
余文轩忙不迭的跑过去,陪着笑脸道:“呦,六爷今儿?怎么往这来了?”
秦六爷下了马车,看到余文轩也是微怔了一下,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笑了笑,“我来兵部与傅侯爷商谈要事。”
余文轩惊讶道:“唉呦,傅候爷也在呢?”
那位可不常见到。
秦六爷顿了顿,又笑问:“不过,余伯爷怎么在这?您不是在工部任职吗?”
余文轩哂笑,“这可巧得很?,我也是过来寻人的。”
秦六爷禀禀手?,“那行,我就先进去了,不打搅伯爷寻人了。”
秦六爷说完,抬脚就要走。
余文轩赶紧出声拦着他,“唉,六爷干嘛急着走啊?”
拽着秦六爷的衣衫道:“六爷今儿?可得闲,我请您上仙鹤楼吃顿酒吧,上一回吃完酒,我心里就很?是钦佩六爷的豪爽,可巧今日遇上了,这不是缘分?吗?您说是不是?”
秦六爷被余文轩拉着衣裳,说不清道不明的脸色,反正不是好脸色。
心里却觉得这人好奇怪。
上一回明明是跟王大人去吃酒,谁知道这位“声名在外”的伯爷跟着过来了,本就不熟,饭局上还一直给他敬酒,灌的他差点?趴桌子?上起不来,喝多了还说把闺女嫁给他。
今儿?又拉着他不让走,非要请他吃酒。
这可真?是……莫名其妙!
他听?人说过,这位昌顺伯总是爱到处结交,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谁摆席他都?要去凑个热闹。
官场里的人都?说他是个二愣子?。
可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凑到他身上来。
秦六爷沉了口气,敛了笑意正色道:“今儿?实在不得空,只怕是要拂了伯爷的好意。”
秦六爷的语气很?是平和,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只是脸色看着阴沉沉的,感觉不大好。
余文轩不敢触他霉头,只好作罢,又忙道:“既如此?,那就不耽误六爷了。”
秦六爷微微侧身示意,便掀袍子?走了。
送走了秦六爷,余文轩心里更为气馁。
反正他是没辙了!
来来去去的这么糟心,谁心里能乐意?
不过措辞他也想好了,等回去了就说他已经问过了,但是上头大人们嘴严,问不出来,模棱两可的糊弄过去就行了。
况且这事也确实轮不到他做主。
余文轩心中郁结,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这边秦六爷进了兵部的大门才宽了心,又回过头去看看,摇头一笑。
这昌顺伯就不适合在官场上混。
在家?安心享乐就罢了,何必难为自?己呢?
秦六爷一边寻思着,一边往里走。
左右两边的兵部官员见着他,谁敢不给面子??
都?站起来笑着叫一声六爷。
秦六爷一一回了礼,又跟他们聊了几?句,才去了里间寻傅伯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