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内室里静悄悄的,窗子是关着的,光线有点暗。

正中是一张桃木刻丝大床,挂着织花细纱帘幔,并未拉起来,床头两侧各挂了一个镂金的小香球。

罗孝然睡在床上,身上头冠外衣都脱了,只穿了白色的里衣,睡的正熟。

翠儿惊的差点叫出来,又立刻捂上嘴巴。

她这是违了规矩,犯了大错。

乱闯主家内室,还看见表少爷穿着里衣睡觉的样子。

若她是罗孝然贴身伺候的丫鬟,那便不要紧。

别说见着睡觉,便是见着洗澡都没事。

反正贴身伺候的丫鬟们多半是留着收房的。

可她不是,这就很要紧了。

更何况她连罗家的丫鬟都不是,她可是余家的丫鬟呀!

亲戚家的丫鬟偷进表少爷的屋子算怎么回事呢?

翠儿慌的几欲流泪,都怪她,真是作死,好好的乱闯什么?

周边并没有别人,外头人也少。

翠儿便转了身想赶紧跑。

床上突然传来一阵声音,翠儿吓得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两眼。

罗孝然没醒,只是翻了个身。

侧躺在大床上,身上仅着的里衣也歪了皱了,胸膛处斜露出一大片肌肤。

翠儿忽的就定住了脚步。

她为什么要跑?

一步,一步走近床边,心里更是如擂鼓一般。

对啊,她为什么要跑?

她在昌顺伯府过的是这样受罪的日子,每天怕得罪这个,怕得罪那个,怕被赶出府去,费尽心思只为糊口饭吃。

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可过的?

倒不如就趁此机会,奋力一搏。

只要她跟表少爷攀上了关系,进了罗家的后院,还愁挣不出好前程?

还用愁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吗?

翠儿偏了偏头,正看到妆台镜里的自己。

她轻轻抚摸过自己的侧脸,这张脸,就不该在奴才堆里。

她就不信,凭她的才貌,在后院里还出不了头?

屋子里关了窗,拉了帘,一切都昏暗的刚刚好。

翠儿悄悄走过去,手指缓缓搭在了罗孝然的肩膀上。

罗孝然睡的很熟,什么都没察觉。

翠儿壮了壮胆子,直接脱了鞋,上了床,躺在了罗孝然旁边的位置。

左右今儿拼一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就算罗孝然没对她做什么,她也要弄出一副让他百口莫辩的情形。

翠儿偷瞄了一眼罗孝然,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外衣,外裙都扔在了地上,领口也故意扯开,露出圆滑白皙的肩膀。

她屏息凝神,又靠近了一点,整个人都贴在罗孝然身边。

翠儿觉得差不多了,便闭上眼睛等着。

脸上虽平静,心里却一点也静不下来。

许是被翠儿贴的有点热,罗孝然觉得很不舒服,动了动身子,转过头来,眼睛朦朦胧胧的睁开。

眼睛一睁,定睛一看,顿时傻了眼。

旁边何时躺了个大活人?

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罗孝然猛然坐了起来,吃惊的叫出声来,“你,你是谁?”

话音都颤抖了,一边说一边抓着被子往角落里退。

翠儿翻身起来,裹着衣服含泪道:“表少爷,您不记得了?是您把我拉上床的啊!”

罗孝然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指着翠儿语无伦次道:“你,你这,我,我没拉你啊!我都不认识你是谁?刚刚我是自己一个人躺下的,醒过来你就在我旁边了,你,你到底是谁啊?”

翠儿哭的梨花带雨,“表少爷,真的是你拉我的,是赵姨太太怕你饿着,让厨房送羹汤来,我送了汤过来,叫您又没人答应,我怕冷了不好吃,就进了内室叫您,可谁知道,谁知道您一把就把我拉到床上去了,还扯我衣服呢!”

翠儿把头埋在膝盖上,哭的凄惨,“您要不信,就去外面桌子上看看,是不是有一碗豆腐牛肉羹?”

罗孝然本就愣,被翠儿这么一通诓,还真以为是自己记忆错乱了。

抓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一边默默念叨,“不可能啊,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记得呢?”

翠儿哇一声哭出来,“我真没说瞎话,表少爷是睡糊涂了吧?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明明就是你拉我的,现在却不承认了。”

又挣扎着起来要去撞柱子,“我不活了,这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呐!”

罗孝然是一头雾水加一脸懵比,见翠儿爬起来要去寻死了,赶紧拉住她,“不是,你别,别这么……”

“唉!”他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抚额长叹一口气。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凭他读过多少书,遇到这样的人,也是真没办法!

翠儿看他捂着脸不说话,便不闹腾了,坐在旁边抽抽嗒嗒道:“表少爷,表少爷这是不打算管我了?”

罗孝然把眉毛拧成个川字。

里头闹成这样,外头的两个婆子也给惊醒了,急忙进了屋里查看。

一掀开帘子,看见床上裹着被子大眼瞪小眼的罗孝然和翠儿。

那两个婆子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表少爷,您,您没事吧?”孙婆子颤颤巍巍问道。

这内室里莫名其妙进了个人,这是她们的失职,要是真出了事,她们俩也跑不了。

孙婆子看着翠儿气不打一处来,这贱人,自个浪也就罢了,还要拖她们下水!

吴婆子立刻冲过去抓了翠儿起来,“小蹄子,叫你发骚,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表少爷的床也是你能随便爬的?”

吴婆子无视翠儿尖锐的叫声,扯着嗓子厉斥道:“给我过来,叫夫人和姨太太收拾你去。”

翠儿一边尖叫着,“表少爷救我。”

一边被两个婆子连拖带拽的拉走了。

正院里赵氏和赵姨妈听得下人来报,说看见表少爷跟丫鬟衣衫不整的睡在一张床上,两人俱是一脸惊色。

赵姨妈面色慌乱,对着赵氏急声道:“我家然哥儿自由饱读诗书,严于律己,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绝不可能!”

赵氏安慰姐姐道:“我知道,然哥儿自然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必然是那丫鬟不检点,做了错事坏了规矩。”

赵氏这番话的意思再明了不过了,不会为了丫鬟的名声找自个亲侄子的不痛快。

管那丫鬟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反正这锅她背定了!

翠儿被两个精壮的婆子一路拖进正院里,然后哐当一声被扔在了地上。

抬头一看,赵氏和赵姨妈两人的眼睛瞪的比门神还大,直勾勾的盯过来,吓的她赶紧低下头。

赵氏是认得翠儿的,从前在映容院里服侍的二等丫鬟,好像是叫拾翠来着,后来犯了事被映容赶出去了。

赵氏心中一寻思,便冷哼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是叫拾翠吧?”

翠儿把头埋的更低,声音细弱蚊蝇,“奴婢如今叫翠儿。”

赵氏提高声音,“我管你叫什么,少说那些废话,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今儿是怎么进到表少爷院子里去的?”

翠儿磕磕巴巴道:“赵姨太太叫,叫厨房送羹汤过去,我送了汤到院子里,表少爷在睡着,我叫了他一声,就,就被表少爷拉到床上去了。”

赵姨妈气的差点要跳起来,“我叫你送汤过去,可没叫你爬床去!再说了,那么大的院子,就没别人在了?要你显什么能去叫他?我看就是你这丫头心思不正。”

赵氏按住赵姨妈的手,示意她冷静冷静,一边对刘妈妈使了个眼神。

刘妈妈立刻心领神会,拉着翠儿去了里间。

赵氏和赵姨妈听的里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没一会,刘妈妈出来,走到赵氏跟前,小声道:“身子还是好的。”

赵氏和赵姨妈一听,立时松了口气,既然身子还是好的,那便没什么要紧的。

翠儿脸色苍白的被带出来,刚刚在里边,简直是她经历过最痛苦最羞辱的事。

刘妈妈直接用手验的,下面疼的要命,翠儿连话都说不利落了,但就是不肯改口,声音虚弱道:“就算,就算我身子还是好的,可是表少爷该碰的地方都碰了,该看的也都看了,表少爷怎么能不管我?”

赵姨妈面有怒色,呵斥道:“把她的嘴堵上,看她还敢信口雌黄?一个奴才秧子,想凭这种下作法子算计我儿子,哼,可笑!我们罗家也称的上富贵人家,什么事儿没经过没见过?像你这样想借主翻身的丫鬟我不知见过多少,这点小伎俩还敢在我面前作怪!”

赵氏眼神凌厉的看过去,冷声道:“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拖下去,打她三十板子,再发卖出去,卖的越远越好。”

翠儿哭的昏天黑地,又吵着要寻死觅活的,可哪有人会搭理她?

赵姨妈气的脸色通红,赵氏又骂站在一旁的孙婆子和吴婆子,“你们两个在门口看门,连眼睛都不带的吗?一个大活人人进去了你们都看不见?”

吴婆子孙婆子一句话都不敢辩解,只低着头认错。

赵氏看她们态度良好,年纪又大了,便只罚一人十个手板子。

吴婆子孙婆子听了只打手板子,觉得不算重罚,心里已经很高兴了,忙告了错退出去了。

赵氏把人都支出去,又回过头来劝赵姨妈,“姐姐不必忧心,这算个什么事儿?不过是个没皮没脸的丫鬟自个往上贴罢了,这样的事咱们见得还少吗?从前在家里时,哥哥不也常遇上这样的事?姐姐只管宽心,不会损了然哥儿的名声的。”

赵姨妈叹口气道:“我倒不是担心,就是生气,在眼皮子底下叫个丫头算计了,还叫我家然哥儿吓了一场,那孩子从小就乖,遇着这样的事只怕心里慌着呢!”

赵氏忙赔罪道:“这事是我的不是,是我家里管束不严,姐姐也知道,我家里没儿子,平日也就没注意过那些丫头们的心思,想来是然哥儿来了这一趟,那些丫头们个个都心思活络起来了,说起来也怪我,怪我没管束好她们。”

赵姨妈嗔道:“哪能怪你?要怪便怪那下作东西!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

赵氏知道她消了气,便笑道:“姐姐不知道,这翠儿原先还在我家映容的院子服侍过,后来映容说她不规矩,便给撵了出来,当时我还没怎么在意,现在再看,幸亏发现的早,要是她跟着映容,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祸害天祸害地的事儿呢!”

赵姨妈啧叹道:“可不得了,这样心思的丫头跟着姑娘们更不好,只怕往后是要动心思抢姑爷呢!也亏的映容聪明,早早撵了她出来。”

翠儿的事没过多久便传到后院里去了。

慧容知道以后很是平静,说来也奇怪,自她订亲以后,便收敛了许多,性格也宽和了,说话也不讨人嫌了,总之整个人在往贤良温柔的路线上靠拢。

甘妈妈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不管这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总归慧容愿意改改性子了。

之前总怕慧容脾气不好,性子娇矜,往后在婆家不好过,好在慧容现在也在学着贤惠了。

霍家送过来的那些花,慧容每日都精细照料着,特别是那盆双色牡丹,更是亲力亲为的呵护培育,生怕养坏了。

映容听了倒是有点惊讶,她是没想到,这个拾翠都被赶去做粗活了,竟然还能作出存在感来!

拾翠是有几分小聪明,可是她的野心远大于聪明,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以为靠脸蛋靠泼皮耍赖就能上位,最终也只能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碧容更是气的连砸了好几个杯子。

直接在院子里呛出了声,破口大骂道:“小狐狸精,敢跟我抢,看我不整死你!”

一旁的柳姨娘很是迷茫,“你又发什么疯?”

碧容气的直跺脚,“姨娘,那个小妖精竟然勾引罗表哥,我要扒了她的皮撕了她的嘴!”

柳姨娘一巴掌拍在碧容头上,“你少打罗家哥儿的主意!”

“凭什么呀!”碧容叫道。

柳姨娘艳眸一挑,“你呀,就是太心急?难道世上就只有罗家这一家了吗?你就不能挑个更好的?再说了,这罗家哥儿可是夫人亲姐姐的儿子,你嫁过去,能好过?”

见碧容犹自不服,柳姨娘又道:“况且就算那罗家样样好,恐怕也轮不着你,夫人难道不知道给二姑娘留着吗?凭什么便宜你这个庶女呢?”

柳姨娘这番扎心的话,说出了亲妈的味道!

碧容嘴一撇,立刻就要哭。

柳姨娘赶紧劝道:“你年纪还小,不必急着这些事,姨娘和父亲自会给你打算的。”

碧容恼道:“我不,我就不,我就要罗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