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说说笑笑的,对面也没消停。
“那是佟家姑娘吧,果然好看!”
“好看与你有什么关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看看还不行了,瞧你那样儿,又没看你家媳妇。”
“唉唉唉,那个站在栏杆边上的是谁?我看到现在就她最好看。”陈家公子激动的喊了一句。
“你小声些,喊什么喊,怕对面听不见啊?”
“那个是余家的大姑娘。”
“余家?是昌顺伯那个余家?”
“正是,正是。”
*
毅国公府的两个公子霍成和霍钦正靠在栏上说话。
霍钦便是那黑衣高个的,身形挺直高大,相貌也俊逸,看着气宇不凡,但是一张脸面无表情,眉眼阴骛,给人一种孤僻敬而远之的感觉。
霍成看起来就要好相处多了,一看便知是老实憨厚,安分纯良的人。
霍钦虽是二房的儿子,但年纪比霍成要大三岁,霍成自幼很是敬爱这个大哥,但是他母亲毅国公夫人总是看二房不顺眼,觉得二房是来争家产的,一直叮嘱霍成少和二房来往。
“大伯和伯娘不是说要给你订亲吗?可挑好人家了?”霍钦问道。
“还没呢,母亲说要给我挑一个好的,我听父亲母亲的吩咐。”霍成仍是憨乎乎的表情。
霍钦只是笑了笑,“伯娘对你期冀甚高,你又是国公府的世子,自然要给你寻个出挑的媳妇,我是一直盼着喝你的喜酒呢!”
霍成眯着眼笑,又道:“大哥才得了嫡长子,也是件大喜事。”
霍钦背着手,微微一笑,神色还是淡淡的。
另一边的厢房院子里,歇着各家的夫人们。
毅国公夫人却没歇,她跑去找赵氏了,说是有意思同余家结亲。
赵氏是一脸茫然,本以为饭桌上几句话不过是逗个乐打个趣儿罢了,哪成想这毅国公夫人真有这个意思。
不用问,也知道她看上的是慧容。
毅国公夫人拉着赵氏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赵氏就生硬的陪着笑。
这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那慧容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前头刚退了定安侯府的亲事,转头竟入了国公夫人的眼。
虽说毅国公家如今也只是闲散爵位并无大权,不过跟余家比起来可强太多了,比定安侯府也好不少。
赵氏一直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希望表情看起来不要那么僵硬。
要是现在霍家看上的是映容,她保准比花笑的都灿烂。
可人家看上的是慧容,赵氏也笑不出来了。
慧容要是嫁到霍家,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将来的国公夫人。
映容的婚事只怕比不上慧容了,往后见她都要矮一头,这叫赵氏心里实在不平。
毅国公夫人说了半天,赵氏也没给个准话,只说回去同伯爷和老夫人商量商量。
毅国公夫人连忙表态,婚姻大事不可随意,商量是应该的。
面子是给了,只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临走的时候表情极是复杂的看了一眼赵氏。
她知道赵氏不是慧容的亲娘,但估计她也没那个本事拿捏慧容的婚事,此番同赵氏说这事,也不过是借着赵氏的嘴告诉昌顺伯府罢了。
她家成儿性子憨厚,若再找个腼腆含蓄的媳妇,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得找一个样样精炼,事事能干的媳妇来给他打点一切,这样她同公爷也就能放心了。
原先听说慧容跟定安侯家退了亲,毅国公夫人还怪嫌弃的,不过今日见到真人,实在不错,真是能干妥贴,又会说话,长的也漂亮,她家成儿想来也会喜欢的。
至于余家,哼,断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余家如今的情势,有爵位的人家能有几个瞧得上
只怕余家都要到下边的小官里去找女婿了。
他们霍家给了这个面子,余家那还不上赶着答应?
*
姑娘们还在湖边嬉笑着,吵的映容有点头疼,刚刚席上又吃了两杯酒,越发觉得头晕脑胀的。
映容同殷绮如说了一声,让她帮着照看照看黛容,便起身进了园子里,想着去赵氏的厢房歇歇。
刚刚在席上,携素和拾翠一直站着伺候,饭也没来得及吃,散了席映容就叫她们去吃饭了,又想着反正自己要出来玩,也不急着要人,便嘱咐了她们多歇会。
这会子倒是后悔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荀家的园子又大,她又不认识路,走来走去也找不着出去的道,本想顺着原路走回去,一回头,更是傻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乱了,连来时候的路都记不清了。
映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园子里打转,心里万般的后悔,也只能安慰自己全当散步消食了。
反正到处走走,总能碰上一两个丫鬟婆子的,这偌大的园子总不能一个人没有吧?
见到人就好办了,叫人领她出去就是了。
走着走着,转到一处假山边上,映容踱着步子思索往哪走。
忽而听得假山另一边传来男人的声音,“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急,盯紧点就是了,别声张出去。”这个声音比起刚才的声音要更低哑深沉些,明显不是一个人,“先看看宫里的意思,咱们不必抢着出头。”
映容立刻后退一步,紧紧贴在山石壁面上,一动不动。
这情景,怕不是撞见人家密谈要事了
映容哭丧个脸,大气儿都不敢出。
真是倒霉,现下只能悄悄躲着,等那两个人走了再出去。
两个男人还在那边说话,不过说的什么也听不大清。
约摸过了半刻钟,两人谈话的声音渐渐停下来,听起来应该是走了。
映容紧张的心口直跳,但是又不敢确定,为了保证安全,她多等了好一会才悄悄迈了个小碎步,伸头探查一下,见着确实没动静了,才敢放心大胆的走出去。
刚迈开步子,迎面就撞到个男人身上,眼瞧着差点撞人家怀里了,映容飞速的伸手推了一把,尖叫一声退开好几步,抵在假山壁上直喘气。
那男人皱着眉看过去,一脸的不明所以。
他还奇怪呢,还以为是哪个投怀送抱的女子寻到这来,使这些旁门左道的法子引他注意。
这么一看,好像不是,那姑娘吓的够呛!
那男人虽是一身剑袖常服,却自有威仪,一步步逼近过来。
他肩身宽阔,体格精健,个子很高,走到映容面前,已经完全把映容的身影给遮住了,衬的映容瘦弱的跟只兔子似得。
映容头都不敢抬,许是因为紧张,眼睛眨个不停,睫毛的剪影在洒在脸上扑闪扑闪的。
走近了这么细细一看,竟觉得面前的女子有些熟悉。
记忆也是朦朦胧胧的。
又看了两眼,直到看到映容右眼下的一颗泪痣,点在白皙的皮肤间格外显眼。
他才骤然反应过来。
原来是她!
如今长开了些,一时间竟没认出来。
“你在这站多久了?”他问。
“没有,没有多久。”
男人轻压眉梢,“你在害怕?”
映容没有回答,定定心神,站直了身子。
他又问,“你是哪家的”
“王家。”映容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反正今儿来了许多姓王的,他哪知道是哪个王家。
“骗人,”他很肯定的说,又逼近了半步,眯着眼,“你是昌顺伯府的,是余二姑娘吧?”
靠!
此刻映容的心里想法只有一个字。
“您认错人了。”映容微笑道。
“都被揭穿了还能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二姑娘果然厉害。”他笑了笑,像是开玩笑,“不记得我了?”
这话说的……
我该记得你吗?
大哥你谁啊?
敢问你哪位啊?
映容心中三连问。
但是事实上,她缩在假山角落,摇摇头,用最怂的语气说出最刚的话,“不记得,没印象。”
他意味深长的一笑,“我记得你。”
“劳您惦记!”映容皮笑肉不笑。
“真不记得了?五年前,你大约八九岁的时候,咬过我。”
映容嘴角一抽,抬头看过去,见他并没什么别的表情,好像只是很随意的说着从前的旧事一般。
不过这对映容来说好像不是什么好事,这位大哥,看起来人也不坏,被一个小姑娘咬了几口,不至于记恨到今天吧?
但是映容真是不记得有这事了,不过她还是秉承着知错就改的良好品性,毕恭毕敬的说:“年幼不知事,如今实在记不清了,要是从前有过冒犯的地方,还请您海涵。”
“你方才不还说你是王家的吗?”他反问。
映容……
心好累!
“我,我能走了吗?”映容苦着脸。
“我可没拦着你。”他抬手,摆了个请的姿势。
映容立刻飞速一溜烟的跑了,背影都能看出急切来。
那男人望过去,目光微怔。
五年前余家牵扯上鲁王造反案时,他带着刑部官员和京畿军去余家缉拿审查余文轩时,在余家的大门口,他们家八岁的二姑娘冲上来,哭着喊着别抓我父亲,我父亲没罪。
一个小姑娘拦着路,官兵们也不好拿她怎么样,他就摆了摆手说了句,赶紧躲开,谁知道那小姑娘扑上来对着他又咬又打,抱着腿不给走。
手臂都给咬出了一道血口子,吓得边上的随行官员都不知所措的。
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呢,小姑娘自己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哭的比谁都惨。
他杵在门口无可奈何的叹了半天气。
一晃五年了,那个小姑娘也长这么大了。
他撸起袖子,看了看胳膊上月牙弯的浅白色疤痕。
这疤从前很深,如今已经渐渐淡了。
他忽而一笑,似是笑自己,似是笑旁人。
独自在映容远去的方向凝视了一会,便转身走了。
*
映容一步都不带歇的,紧赶着往前跑,时不时回头察看两眼,见那人没追过来,才略缓了缓脚步。
真是个奇怪的人!
谁认识他啊?
说了半天,也没弄清楚他是何方神圣!
倒把她吓的慌了半天。
一路走过去,见着个捧了碟子的丫鬟走过来,映容忙扯了她问道:“这位姐姐,可知道往厢房怎么走”
丫鬟被她一声姐姐给叫愣了。
一看打扮便知道是来赴宴的小姐,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丫鬟笑道:“姑娘跟着我来就行了。”
丫鬟一路引着映容往厢房过去了。
厢房院子里,携素和拾翠正一脸着急的商量着,忽见映容进来了,忙不迭跑过去,“姑娘可算回来了,刚刚我们去湖边没接着您,又听说别的姑娘们都回去了,可把我们急坏了,菩萨保佑,姑娘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有,我自个在园子里逛了两圈。”
携素拍拍胸口,“幸好幸好,可担心死我了。”
映容没跟她们说刚才在园子里遇见个男人的事儿,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
天稍暗的时候,荀家的人便来传话,说是晚上园子里飞虫多,晚间的席摆在了德正堂,请她们过去入席。
赵氏便带着几个姑娘一道过去了。
晚间的席吃的挺安生,吃过饭又放了六十六响的炮仗,取个好意头。
荀家的席摆完了,各家都纷纷告别回府。
荀府的大门口打起了两排灯笼,映容借着光上了马车。
前头的是傅家的马车,周边围了一圈人,有傅家的人,有荀家的人,还有秦家的人,照的那一片都灯火通明。
荀首辅和荀尚书亲自出来送,边上还有秦六爷和小沈氏。
映容掀了帘子起来,往傅家的马车看去,沈氏和傅侯爷都背对着余家的马车,逆着光看不清。
好嘛,这傅侯爷有这么矜贵吗?
来无影去无踪,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
仿佛是察觉到后方的视线,傅侯爷微微转了一下,侧了半张脸,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圈。
映容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那个,那个,不是今天园子里遇见的那个人吗?
映容果断且飞快的放下了帘子,端端正正的坐在马车里,心里却如擂鼓般跳个不停。
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傅侯爷的目光还在盯着看,沈氏奇怪道:“伯霆,看什么呢?”
“没什么。”傅伯霆转过身来,抬起手扶沈氏上了马车。
待到沈氏和傅伯霆都上了马车,小沈氏和秦六爷才往自家的马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