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初七一大早,昌顺伯府的大门口整整齐齐排着三辆宽大的马车,梨木架,琉璃窗,锦花细缎为帘,车壁处镌刻着烫金的“余”字。

打头的一辆最为华贵,车顶上架着一层朱红璎珞錾金大盖,四周垂下细密的流苏,这一辆是余文轩和赵氏所乘,后头跟着两辆略小一点的,慧容和映容一辆,碧容和黛容一辆。

门口已经准备好了,大管事常仁宝也检点贺礼完毕,二管事高保昌三两步踏进门里,对着余文轩和赵氏躬身道:“前头都好了,请伯爷夫人上车吧。”

余文轩点点头,抬脚自个先进了马车里,赵氏瞥他一眼,哼一声,带着几个姑娘们走过去。

映容径直往第二辆马车去,已经有小厮搭了小凳子在那里,踩着凳子上去便可,映容才走过去,慧容却抢先挤了过来,一袖子扫过去“我是大姐姐,应当我先上才是,你抢什么抢?”

赵氏在前面那辆马车里听见慧容的声音,以为映容受了欺负,急忙忙掀了车帘子探出头来张望。

映容没心思争先后,往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示意慧容先上,脸上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大姐姐先吧!”

映容虽让了一步,可慧容还是不高兴,拉着脸上了马车,心里气恼,这算什么嘛?

明明她是先上了,可怎么这么不得劲呢?

上了车,慧容和映容并排坐着。

慧容坐在那,手指不停的捏来捏去,她心里紧张的要命,昨儿甘妈妈叮嘱她,今日的宴席一定要好好表现,满堂的贵夫人们都思量着挑儿媳呢,这可是个好机会!

今儿天没亮她就起来打扮,描眉画眼,香粉扑了一层又一层,穿上了最喜欢的杏红织金丝盘花对襟长衫,配洋红蝴蝶纹长裙,穿起来满身的贵气。

精心梳了个元宝髻,梳子上沾了桂花油,通发过后只觉阵阵清香,连一丝乱发都找不着。

发髻正中戴着红玛瑙镏金花,两边各插了一支赤金卷云须簪,发尾还压了一支蝙蝠点翠压头簪,耳坠子是与发饰相配的金镶玛瑙垂珠坠。

总之这一身走出去,任谁都得多看两眼。

只是她还是有点怵,今儿定安候府也去呢,要是跟他们碰了面,那得多丢人呐!

映容坐在慧容旁边,就显的素了很多。

一身霞红绢纱外裳,下配月白色撒花长裙,裙边绣了一圈秋海棠,这已经是她来这以后穿过最艳丽的颜色了。

不过样式虽素,但是看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那件霞红的外裳红里透黄,黄里透紫,层层叠叠似水波一般,料子又是绢纱的,远远看过去真如黄昏晚霞一般绮丽。

头发梳的也简单,戴了缠枝菱花镶宝簪,并一朵掐金丝堆花就算完了,耳坠子是小珍珠的,很轻巧,手上还戴了一只白玉髓镯子。

今天这样的大场面,各家未曾婚配的姑娘们肯定都拼了命的打扮自己,映容这样的打扮,人家肯定注意不到她。

不过这样也好,她就没想过出风头。

马车一路行至荀府的正门,已经有二十几辆马车轿子停在门口了,熙熙攘攘站了许多人,十几个管事和小厮忙前忙口的引客,人还没到齐,边上的贺礼单子倒已经记了一大长卷了。

荀家,确实不一样。

映容在心里默默感叹,跟荀家一比,余家简直是门庭冷落啊!

余文轩和赵氏一下车,立刻有管事上前恭身道:“老爷夫人这边请。”

余文轩掸掸衣裳,斜睨那管事一眼,“昌顺伯府的马车你认不出来?”

管事唉呦一声,陪着笑道:“小的眼拙了,原是伯爷和夫人的大驾,您往这边,往这边来。”

余文轩哼一声,万分得意的进了门,赵氏吩咐人把贺礼送过去,也跟着进了门。

余文轩和赵氏一进去,那管事立马脸色一收,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伯爷?哼,一个破落勋爵,还能富贵几年?跑到荀家的地界张狂!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慧容和映容正好下了马车走过来,对那管事的脸色尽收眼底,慧容已经气的咬唇了,被映容摇晃了下才醒过神来,两人对视一眼,意味良多。

不论在家里有什么不睦的地方,出了门,都是一家姐妹,同心同力,绝对容不得旁人欺辱余家半分。

碧容和黛容也下了马车,四个人一块走过去,那管事一转头,顿时又换了张笑脸,“呦,是伯府的姑娘吧?往这儿来。”

慧容一声都没搭理他,直接就进去了。

他挠挠头,有点不明所以,又对映容道:“姑娘这边请。”

映容也是一个眼神都没甩他。

碧容和黛容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得一头雾水。

那管事闹了个大没脸,很是尴尬的站在那。

进了门,慧容才回过头去看了眼映容,故作随意说了句,“还算你明理,今儿记你个好。”

映容一笑,“得,今儿我也记你个好。”

“谁要你记了。”慧容嘴硬道。

进了荀府,余文轩便和她们分开了,男一席,女一席,分在后院两侧,隔着一道雕花石壁。

几个姑娘跟着赵氏去了女席那一边。

席面摆在后花园的一片空地上,正首的紫檀木大榻上坐着今日的寿星荀老夫人,儿媳妇荀夫人陪坐在一旁。

赵氏领着姑娘们上前去,笑着道:“今儿老夫人过大寿,我带着我们家几个丫头来给您拜寿。”

慧容,映容,碧容,黛容立刻上前行礼,乖乖道了句,“给老夫人贺寿,恭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荀老夫人一身百福纹衫,戴一个镶了鹅蛋翡翠的褐色抹额,身形微胖,看着慈眉善目,忙对赵氏道:“快快落座罢,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赵氏笑了笑,“给老夫人贺寿是喜事,怎么能算辛苦?”,说罢便领着姑娘们落座了。

旁边一桌坐的就是定安侯夫人和她家大姑娘方兰芷,此刻正表情复杂的看过来。

荀老夫人仿佛对余家的姑娘格外感兴趣,又问赵氏,“你们家的姑娘个个都标致的很,我这老骨头也不怎么出门,没怎么见过她们,从前倒是见过慧姑娘一面,不过那时候她还小,如今长变了也认不出来了。”

荀老夫人指指慧容和映容,问道:“哪个是慧姑娘啊?”

赵氏道:“穿杏红的是慧容,另一个是我的二姑娘映容。”

荀老夫人哦了一声,“慧姑娘如今越发好看了,二姑娘也长大了。”

慧容一脸激动差点坐都坐不住了,羞涩笑道:“老夫人谬赞了。”

另一边的毅国公夫人也加入进来,笑盈盈问慧容道:“你今年多大了?”

慧容垂眸回道:“我今年十五了!”

毅国公夫人笑了笑,留下句饶有意味的话,“我家儿子正是十七呢!”

慧容的脸蛋立刻羞红了,这话说的可是饱含深意呢!

户部侍郎陈夫人促狭道:“国公夫人这手下的也忒快,这叫我们说什么好呢?”

几个夫人开着玩笑,又打趣几句。

慧容坐在那既紧张又兴奋,脸涨了通红,粉都遮不住。

虽说这些夫人开玩笑的可能居多,不过当着定安侯府的面,实在很给她长脸。

旁桌的方兰芷一脸愕然,凑在方夫人耳边小声问,“母亲,那毅国公夫人是不是瞧上余慧容了?”

方夫人心里正膈应着呢,烦躁的推开她,“我怎么知道!”

又死死盯了盯慧容,心中很是不满。

哼,才同他儿子退了亲就出来现眼,可见不是个安份的!

众人聊天之际,前头的凉菜酒水已经摆上了桌,鲜笋蕨菜一样,拌酸黄瓜一样,蜜煎樱桃一样,时令鲜莲藕一样。

两排丫鬟捧着碟子跟进来上热菜,荤的有红烧香汁鱼,燕窝煨鹿筋,香菇鸭掌,干烧猪肘,辣烧兔子丁,福字里脊肉,素的有口蘑发菜,杏仁豆腐,山珍龙芽,烫心上汤白菜。

汤水是冬瓜丸子小盅,丸子是猪肉,鱼肉,鹿肉一同绞制作,另一道水萝卜炖鸡汤。

四色酥糖在小碟里摆成个正方块,鹅油松穰卷,芝麻糕,如意糕装在长碟子里,奶油面饽饽和肉烧饼摆在一处,甜杏仁酥酪盛在玉瓷小碗里。

还有一碟子面寿桃,豆沙馅,一个个捏的团子大小,一盘子十二个。

荀老夫人面前的是个西瓜大小的面寿桃,中间用红糖写了个寿字,这也就摆个样儿,一般都不吃,吃起来也不方便。

荀老夫人先动的第一筷子,这宴就算开始了。

刚一吃起来,慧容便开始大显神通了,又给荀老夫人贺寿,又给荀夫人敬酒,跟那些夫人们说的火热,跟旁边的姑娘们也玩的来。

慧容本就生的明朗艳丽,能说会道,性子又活泼,在家里虽脾气坏,可到了外头就八面玲珑会做人了。

赵氏看着映容低头只顾吃的模样,伸手推她一把,“你也去活络几句,别叫她一个人出风头。”

映容拿着筷子缓缓抬头,“母亲急什么,我还没吃饱呢!”

赵氏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忽而听的一阵轻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