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和江妈妈走后,赵氏又给华香榭拨了两个人过来,都是年轻的小姑娘,规规矩矩的,也懂事,教导一番过后各个活计都能上手,虽没那么经验老道,不过慢慢教起来也就好了,总比养几个摆谱的祖宗好。
黛容在屋里读书,字儿是看在眼里,却进不去心里,一张张这么翻过去,眼睛都看累了,脑子里却是什么都没记住。
黛容把书搁在桌上,合起眼凝神,静坐了一回,竟微微打起盹来了。
也就眯了半刻钟,便被掀帘子的声响惊醒,睁眼一看,是果春。
“姑娘,二姑娘那边来人叫咱们过去呢!”
黛容疑惑,“二姐姐找我?可说是什么事了?”
果春道:“二姑娘说要去小佛堂给老夫人请安呢,让您跟着一块去。”
黛容扶着椅子坐起来,二姐姐,这是,这是要帮持她呢!
许是觉得她无人依靠,想给她指条明路。
黛容急忙忙起身,“那我去换身干净衣裳,咱们赶紧的,别让二姐姐久等了。”
出了门,先往梧桐院去了。
梧桐院的大门口早有采萍和摘月等在那里,见了黛容,不把她往内室带,反倒一路引着她往小厨房去了。
映容正在小厨房里熬甜汤,五喜丸子汤,是用枣泥,芋泥,山药,玉米面,薏仁五样材料和面,切成小段,再揉搓成一个个小丸子,煮好了盛在冰瓷裂纹的碗里,再浇上半碗牛乳便成了。
黛容没见过这样的甜汤,又像甜汤又像点心,新奇的很!
映容煮完了汤,盛了两碗装进紫漆雕花食盒子里,对黛容笑道:“走吧!”
小佛堂位置偏僻,常年清冷,高门阔阶,进去便是一尊尊庄严肃穆的佛像,正堂立的大鼎里残香未灭,丝丝缕缕飘散。
黛容跟在映容后头,有些局促,这地方实在安静的很,进来就不敢出声说话了。
正堂是平日里老夫人礼佛上香时用的,起居的地方在内室。
映容带着黛容往内室去,见着老夫人先甜甜叫一句,“祖母!”
映容这几日算是把这个老太太的性子给摸了个透,看着不苟言笑,其实跟个老小孩一般,爱吃甜食,爱听小孩子们撒娇讨巧,慧容对撒娇这招便是百试不爽。
老夫人招手道:“你们俩怎么一块过来了?”
映容莞尔,“我说我要来看祖母,黛姐儿吵着一道过来呢!”
黛容抬眼,一脸愕然,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映容一巴掌把黛容拍到前面去,“黛姐儿说许久未见祖母,可想您了。”
黛容此刻才接收到映容的意思,忙道:“祖母安好。”
老夫人眉目微挑,“黛姐儿有心了,都过来吧。”
映容笑嘻嘻的把食盒子摆在桌上,“祖母尝尝,我做的呢!”
她今儿把黛容带过来,不为别的,只为让她能在老夫人这占个一席之地。
苏姨娘是没指望了,黛容想把日子过好,总得找个靠山。
也不是要老夫人多么疼爱黛容,这不太可能,老夫人和慧容的情分不是她们几个能比的。
只是希望老夫人能庇护黛容一二,保她周全。
老夫人的庇护,对映容来说或许只是锦上添花,但对黛容来说可就是雪中送炭了。
估计老夫人自己也看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映容献宝似的让老夫人尝尝甜汤,老夫人端起碗尝了一口,淡淡笑道:“这个式样的甜汤倒没怎么见过,难为你费心了。”
又意味不明的点评了句:“你呀,一向是个有心思的。”
映容听懂了也当没听懂,神色一派淡然,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变。
黛容躲在映容后面,既不露脸也不说话,她倒是想说,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映容又亲切问道:“祖母可要听听佛经,不如让四妹妹给您读佛经吧?”
黛容手一抖,却听老夫人道:“那便读吧!”
黛容立马求救似的看向映容,映容看她一眼,眼神中意味深长。
黛容只好定定心神,拿起手边最近的一本《心经》开始读起来,刚读的时候有些紧张,磕磕巴巴的顺下去,满脸写着艰难,不过后面放松下来,越读越顺畅了。
黛容年纪小,嗓子脆,读起经来一个字是一个字的,听着很舒服,没有含含糊糊的难受劲儿。
一篇读下来,嗓子已经有些干哑,老夫人推了茶盏到她面前,“喝口茶润润。”
黛容双手捧过茶盏,小声道:“多谢祖母。”
“往后要是有空,便过来给我读经吧,慧容也常来,你可以过来同你慧姐姐作伴。”老夫人默了半晌,说出这么一句。
黛容一愣,旋即笑的眉弯眼弯,“好,那我往后常来陪祖母。”
映容与她对视一眼,相顾而笑。
老夫人笑而不语,姐妹相携,也是好事不是吗?
往后的日子里,黛容时常来到小佛堂,不是读佛经,就是伺候用饭,日日陪在老夫人身边欢声笑语逗她开心,又自己亲手做了好几双鞋子袜子送给老夫人,余文轩和赵氏,还给几个姐妹做了香囊,手帕,扇络子这样的小玩意儿。
映容感慨,这个小姑娘很聪慧,只要把她领上道,她自个便能把后头的路走好,九岁的年纪能想的面面俱到,也算是个不简单的了!
黛容在老夫人面前得脸,连带着华香榭的日子也好过不少,出了门那些管事们,管事媳妇们再不敢像从前那样不待见她们。
苏姨娘自己哭了好几场,既是高兴又是欣慰,天天念叨着,“我们黛姐儿要熬出头了,比姨娘有出息多了。”
以前最常去老夫人那里的是慧容,不过如今慧容见到黛容在那里陪着,倒也不曾嫉恨她夺了宠抢了老夫人的关心疼爱什么的。
黛容是几个姐妹里年级最小的,慧容对她一向宽厚,况且慧容本就是样样风光,对着这么个做小伏低的小妹妹,她并没有什么危机感。
要是此刻是映容这般大加讨好老夫人,慧容肯定气的发疯,不过黛容就不至于了,她不过求个倚仗罢了,日子都过的这般艰难,怎么也越不过慧容头上去,因此黛容在小佛堂和慧容相处的倒也十分不错。
唯一心生不满嚼舌根子的便是柳姨娘,她看着碧容闲暇的样子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张口就骂她,“小王八羔子,你还玩儿的下去呢,一点都不知道着急。”
这也难怪柳姨娘,她爹虽说是个秀才,但是柳姨娘自己是大字认不了几个的,又自幼在街市小巷混迹着长大,出口不过三句话,必能听出市侩粗俗话来。
碧容平白无故挨了顿骂,一头雾水问道:“姨娘又怎么了?”
“你那三个姐妹都快抱成团,单把你一个人撇开是几个意思?以后你也跟在她们后面,她们去哪你去哪,她们干嘛你干嘛,可不能把孝顺伶俐都让别人做光了。”
碧容哼一声,“我又不是闲得慌,为什么要跟在她们屁股后头转?”
“要不说你傻嘛,瞧瞧那个黛容,年纪小,心眼却不小,惯会讨好人,又去老夫人读佛经,又去做鞋子做袜子各个院送,你就不能学着点?论起绣活来,她那两下子哪比得上你?干什么让她一个人出风头”
碧容气的柳眉倒竖,“我是疯了不成,我这一手好绣活,便是绣贡品都足够了,你叫我给人家做鞋子去?可笑不可笑,难道我的绣活就是用来这么糟塌的?”
柳姨娘翻个白眼,“得,端着吧,你就端着吧。”又拍了桌子长叹口气,“唉呦,我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笨的女儿,精明脸蛋笨脑子。”
碧容听了心里不快活,反唇道:“姨娘在这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就算是讨好这个讨好那个也管不了什么用,我要是有大姐姐二姐姐那般有势的外家,再有万贯的银钱傍身,我上哪都能挺个腰板子,我谁都不用讨好。”
碧容横了柳姨娘一眼,“姨娘就知道说我不上进,你少往你娘家贴钱,给我多存点嫁妆这就是对我最好的事了。”
柳姨娘淬她一声,“你还嫌弃起我来了?要不是我这个亲娘护着你,你能过这样的舒坦日子?吃的喝的用的,哪个不是好的?也该让你摊上苏姨娘那样的娘,让你过两天黛容的日子你就知道了。”
碧容撇撇嘴,“那又怎么样?大姐姐的亲娘都死绝乎儿了,她不照样趾高气扬的,她凭的是什么?凭的是她嫡女的身份,凭她外祖家,凭她娘给她留下的大笔嫁妆,她吃喝穿用哪个不比我好?姨娘你也就尽给我些没用的。”
这话说的柳姨娘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倒是想给,她给的了吗?
柳姨娘也实在是被碧容的话伤着了,半晌才默默说了句,“那我也没的办法,谁让我没投生在一个富贵之家呢,你要怪你就怪老天爷,让你投生在我肚子里,没让你投生在高夫人赵夫人肚子里。”
碧容刚刚是一时恼了,现下细想也起来觉得话说的不妥,又听柳姨娘语气不悦,只好一脸讪讪的低下头,都不敢看柳姨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