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余文轩进府的时候已经日落黄昏了,他刚知道慧容退亲的事,心里急的火烧火燎的,这么大的事,竟没人同他商量一句,只寄了封书信给他,名为商议,可京郊离家里这么远,等他接了信赶回来,这亲早就已经退完了,这叫他怎能不气?

连衣裳都没换,带着一身尘土气就往正院去了,一脚踹开了正院的门,开口就骂,“赵婵娟,你这恶妇,怎么敢私作主张毁我儿婚事?”

赵氏正喝着茶,被这么大的动静吓的不轻,见是余文轩来了,她也没怎么害怕,眼不动心不慌,直接搬出了镇宅之宝——余老夫人!

“伯爷与我吵什么?这事儿是母亲定下的,我不过是按着母亲的意思来。”赵氏很淡定,你不是能吗?你跟我嚷嚷什么,有本事嚷你老娘去!

果然余文轩的脸色就尴尬了,脖子一缩,气势全无,他哪里敢跟老夫人叫板?

看了眼赵氏,讪讪道:“那你也该劝着点,好歹,好歹是跟候府的亲事啊,怎么能说退就退了呢?”

赵氏拉着脸,哼道:“母亲说了,咱们家也是开国勋爵之家,门庭和气节不能不要,这亲事已然是不能成了,何必腆着脸凑上去丢人?大家好聚好散,各自全了脸面又有何不可?”

赵氏斜睨了眼余文轩,慢悠悠道:“咱们也是伯爵门第,家风一向严谨,母亲也是要面子的人,何必牵扯那些下九流糟污的人,平白叫人生气!”

余文轩脸色立时就不好了,赵氏这是指桑骂槐是说他养外室那事呢!

什么下九流,什么糟污之人,那是在讽刺他偷养外室不顾家里的脸面。

赵氏看他这坐立难安的样子,冷然笑道:“府里新买了几个年轻的丫鬟,潘家庄子里卖出来的,伯爷那可还缺人?要不安排几个小丫鬟去书房服侍着?”

那外室正是姓潘,余文轩实在待不住了,连连道:“不必了不必了,劳夫人费心。”便急急夺门出去了。

赵氏成功把他膈应走了,气定神闲地坐下来继续喝茶,刘妈妈看这一幕,摇头叹气道:“夫人这是何必呢?非要跟伯爷闹成这样,您服个软低个头,好好哄着他,总能把伯爷哄回来的。”

“呵!”赵氏重重撂了浮瓷茶盏,嘲讽笑道:“我从前没低过头吗?结果呢?我越低头他越得寸进尺,这些年我忍的还不够吗?从我进门开始,他就那样一副性子,屋子里莺莺燕燕一堆,通房丫鬟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这些我都忍下了,可后来呢,他连我的陪房大丫鬟都占了去,一点正室夫人的脸面都不给我留,如今他更了不得了,直接养起外室来了,他顾过伯府的脸面吗?他想过家里还有四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吗?他就没想过这样会连累姑娘们的名声?”

“腌臜东西,他都不给我脸了,我还捧着他做什么?”赵氏愤然。

刘妈妈也无可奈何了,提起往事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赵家在安阳也是名门,清贵本分,文人起家,可到底不够身份与侯爵府结亲,是以京城余家来提亲的时候,他们还觉得这是一块好大的馅饼,打听了余家儿子的名声,也没什么坏的说法,又叫人引荐面谈了一番,赵家的老太爷,也就是赵氏的父亲,这么些年第一次看走眼,觉得余文轩是个文质彬彬端正得礼的后生,就这么着把自个捧在手里养大的幺女赔进去了。

赵氏虽是继室,可也算高嫁了,婆母又是那般尊贵厉害人物,出嫁之前,家里一再叮嘱她到了候府,万事要隐忍退让,要孝敬婆母,伺候丈夫,更要悉心教养继女,不能给人留了话柄。

新婚之夜她才第一回见到余文轩,当时看他相貌堂堂的样子,赵氏还心动了好一阵,毕竟哪个少女不想嫁个俊俏的夫君?

可谁成想,不过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草包罢了!

文不成,武不能,靠着父辈余荫领个闲职,整日泡在脂粉堆里,赵氏前头也忍了几年,可从余文轩把她的陪房讨去了之后,她便不大给他好脸色了,那个陪房,便是如今生了黛容的苏姨娘,不过赵氏从不找苏姨娘的麻烦,还常常照顾她们母女,苏姨娘是自幼陪在她身边的,两人情同姐妹,况且苏姨娘委身余文轩也不是自愿的,这就让赵氏很心愧了,觉得是自个嫁了个不成器的夫君,连身边的人都连累了。

苏姨娘做了一段时间通房,有孕后赵氏便做主给她抬了姨娘,不过余文轩也就是贪个新鲜,早把苏姨娘忘到脑后去了,这些年苏姨娘母女的日子也不好过,全靠赵氏看顾帮持着。

余文轩这个人,风流自是不必说了,问题是他风流了以后还不爱给人名分,想不认帐的那种,府里如今的几个姨娘,大多是有孕后才抬上来的,柳姨娘是贵妾,外头聘来的,苏姨娘是良妾,赵氏的陪房,王姨娘和红姨娘是自小服侍的,熬了许多年才从通房熬成姨娘,除了这些,书房里还有好些个没名分的呢!

表面上跟了伯爷,众人给个面子叫一声姑娘,可实际里的,该干的活一样少不了,睡着大通铺,吃着下人饭,同丫鬟们也没什么不一样,可饶是这样,还是许多年轻姑娘前仆后继,想拼一把挣个前程出来。

下人做久了,谁不眼馋着主子的富贵?

王侯将相还宁有种乎呢?那些做下人的也不想就这么认命,一个个铆足了劲想往主子堆里钻。

这些赵氏都忍下了,可半年前她突然得知余文轩在外头置了个外室,这可把她差点气疯过去了,家里还不够祸害的?还要到外头浪去?

真真败坏门风,叫她好没脸,又担心家里的姑娘们被连累名声,赵氏简直愁都愁死了。

打听了一番,那外室姓潘,唤作小罗,年纪十五上下,同慧姐儿差不多大,原是戏园子里打杂的,因相貌生的好,被余文轩买出来养在外头做小了。

余文轩在赵氏那里讨了个没脸,憋了一肚子火往书房走,走到半道上,恰好到了柳姨娘的院前,余文轩想着也有日子没见柳姨娘了,便掉了个头抬脚去了柳姨娘的院里。

走到院子里,丫鬟仆妇瞧见余文轩来了,纷纷过来迎他,“给伯爷请安。”

余文轩点点头,径自去了内屋,柳姨娘早听见外面的动静了,扭着小腰等在门口,余文轩一进来,就看见一身绯红短衫配霞色长裙的柳姨娘歪在门口,手里捏着个帕子,咬唇看着他,一双潋滟流波的眼睛几乎把余文轩的魂都勾走了。

他走过去把柳姨娘拦腰一抱,笑嘻嘻道:“有日子没见你了。”

柳姨娘啐了一声,拿帕子往他脸上一扇,嗔怪道:“我没姓潘的好,伯爷看她去吧,不必来看我。”

余文轩咧着嘴笑,搂着柳姨娘的细腰,伸出手上下抚摸,“小醋坛子。”

跟赵氏说这个他不自在,跟柳姨娘说这个就是情趣了。

柳姨娘哼了一声,媚眼一挑,活脱脱是个成精狐狸的样子,细嫩的手指在余文轩肩上打圈,又娇又艳,软语道:“那伯爷觉得妾跟潘氏哪个好?”

“她有她的好,你有你的好。”余文轩笑道。

话没说完,两个人搂着就往床上滚。

里头灯还未熄,连叫了两回水,一直闹到三更天才算完事。

翌日一早,柳姨娘又“身子不爽”了,歪在床上各种矫情,这里又青了一块,那里又紫了一块,小手攥成个拳头轻轻敲打余文轩,直敲的他心神荡漾。

赵氏一早就起了,一边喝着粥一边看账本册子,刘妈妈给她灌耳边风,摆着脑袋哼道:“伯爷昨一晚上都待在那个狐狸精的屋里呢!狐狸精真是不要脸,大姑娘才刚出这样的事,她倒好,紧赶着去勾引伯爷,一点脸都不要,我都替她臊的慌。”

赵氏喝了口粥,神色一派淡然,“妈妈可别再打探这些事,今儿柳姨娘是狐狸精,明儿红姨娘是狐狸精,后个又是书房里的小狐狸精们,我都怕你臊不过来。”

刘妈妈听的老脸一红,扁扁嘴道:“老奴这也是为了夫人嘛!”

梧桐院里,映容已经起了床,携素服侍她洗了脸,那脸盆子里的水都是化了玫瑰膏子的,洗完脸后清香扑鼻,又拿绢子沾水擦了手。

做完了这些,携素从箱子里拿了套月白色蕉叶纹交领襟子并绣莲叶浅绿色长裙给映容换上,映容换了这身衣服,坐在妆台面前看镜子,默默感慨,这位余二姑娘的衣服可真是素淡啊!几个箱笼里不是月白,素蓝,就是浅绿,佛青,连粉的黄的都少见。

妆面是映容自己画的,她不喜欢在脸上跟糊墙一样的扑粉,夏天又热,要不了多久妆就花了,脸上油腻腻的难受。

映容只扫了淡淡一层粉,用螺黛顺着眉弯画了几道,又点了一点胭脂提提气色,其它的便没怎么动了。

携素她们往日上妆都是怕半天妆就花了,看着不好看,都画的又浓又重,觉得这样能持久一些,被她们一画,脸上就跟搓了面粉一样,都能掉渣!

看着映容自己上了淡妆,携素笑道:“姑娘淡妆是好看,只是怕过不了一会就没了。”

映容笑笑,“没了就没了,左右我妆淡,也看不出来。”

拾兰等着映容收拾完搁下了胭脂盒子,便走上去要给映容梳头,拾翠在边上看着,立刻往前窜了一步用胳膊狠狠挤开拾兰,嘴里道:“拾兰姐姐歇着吧,往常都是我给姑娘梳头的。”

拾兰一下子让她挤出去了,脸上有点挂不住,但碍于在映容面前不好发作,只得沉着脸色立在一边。

拾兰见拾翠一脸得意之色,心下不忿,贴身服侍的事本就是她们一等丫鬟做的,原先二姑娘只有携素一个大丫鬟,便分了些事给拾翠做,可如今夫人已经把她拨到梧桐院来了,就该是她贴身服侍二姑娘了,这个拾翠却不想放手,非要赖在里屋跟她们大丫鬟抢活,真是个没规矩的!

拾翠斜睨了眼拾兰,正欲拿起桌上的黄杨木梳,映容淡淡出声打断她,“拾翠,,原先拾兰没来的时候一直是你服侍着,如今母亲已将拾兰给了我,她是梧桐院的大丫鬟,这些事该由她做了,你上外头歇着去吧。”

拾翠红了眼睛,嘟囔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她来了就没我待的地儿了?”

里屋伺候的差事是很好的活又少,面子又足,之前大丫鬟只有携素一人的时候,便暂时让拾翠补了缺,如今拾兰来了梧桐院,这些事就该让拾兰来做了,可拾翠在里屋待久了,哪里舍得出去

出去了就得跟外头那帮丫鬟们一块做事了,烧水,扫地,收拾院子,况且院子里的小厨房是不常用的,大热天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去大厨房拿饭,一天三顿,她可受不了这些,哪有在里屋伺候穿衣梳头那么轻松快活!

映容抬头看了她一眼,拾翠犹自不服气,气鼓鼓地站在那,捏着梳子不肯松手。

映容道:“不是没有你待的地方,你身在什么位置就该做什么事,各人各司其职这院里才有规矩,今儿你抢拾兰的活,明儿人又抢你的活,大家都想捡轻松体面的事情做,那其它的事就没人愿意做,到时候还不乱套了?”

拾翠听了立刻就掉眼泪了,把手上的梳子撂的哐当响,一面往外跑一面哭道:“我不如拾兰有用,姑娘如今嫌弃我了,看我鼻子也不是鼻子,眼睛也不是眼睛的。”

映容气的冷笑,“我几时嫌弃你了?说你一句,你有十句来顶,倒比我的架子还大。”

拾翠哭的越发大声,掀了帘子跑到外面去,几个小丫鬟看见拾翠哭着跑出来,面上都有些惊慌,拾翠从前可是很得脸的,怎么今天……

其实从前几日映容带着拾兰回来时,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就开始不平静了,拾翠一回屋就哭,其他人也不敢问,后面等携素把拾兰带过来,说这是新来的一等丫鬟时,她们就知道不好,但一个个的还是笑眯眯的叫姐姐。

看着其乐融融,只有拾翠一个人哭的厉害,破坏气氛。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是让这个小院里风言顿起,院子虽小,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稍稍一件小事,便能如烈火滚油般瞬间燎满整个院子。

有好些人还暗地笑话拾翠呢,毕竟她从前没少得罪人。

可拾翠毕竟服侍了这么久,那拾兰刚来她就被赶出来了,外头围观的众人不禁暗自咂舌,这拾兰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两个小丫鬟凑上去问道:“拾翠姐姐这是怎么了?”

拾翠嚎啕大哭,故意叫的大声让里面听见,“姑娘有好的人服侍了,往后不要我了,我可不敢得罪新来的姐姐,这不就出来给她让位子了!”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里头的映容,携素和拾兰几个都听的一清二楚,映容拍了桌子气恼道:“一大早的惹人不痛快,不过梳个头都不安生,这个拾翠真是给惯坏了!”

拾兰站在一旁有些尴尬,毕竟这事是因她而起,携素看拾兰窘迫,出言揽责道:“拾翠不懂规矩,叫姑娘生气也让姐姐难堪了,是我的不是,是我往日没教导好这帮丫头们。”

拾兰闻言对携素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又低头对映容说:“今儿是奴婢莽撞了,姑娘别生气。”

映容软和了语气道:“不怪你,拾翠太不懂规矩了,往后叫她在外头待着,不许她再进里屋伺候。”

携素立刻借口道:“奴婢明白。”

拾兰便过去拿了梳子给映容梳头,乌黑的发丝一直垂至腰间,先用梳子通了七八遍,再编头发盘头,没一会便梳好一个流云髻,又快又精巧,比拾翠梳的可好多了。

梳完头,拾兰又挑了支羊脂玉云纹钗插在映容的发间,耳边戴了一对珍珠坠子。

映容整整衣衫站起来,采萍和摘月已经梢间摆好了饭,因只有映容一个人吃,就没做太多,稀的是小黄米薏仁粥,鲜笋牛肉丁汤,干的有糯米奶糕,枣泥糕,牛肉饼子,虾仁蒸饺和五香鸡蛋。

东西不多,但分量足,一碟子五香鸡蛋就有十个,牛肉饼子一屉也有六个,都是跟手掌大小,映容哪吃的了这么多,只吃了一个鸡蛋,一个牛肉饼,又喝了半碗黄米益仁粥便饱了,剩下的都拿去给丫鬟们分了。

用过早饭,映容就带着携素和拾兰两个去了正院给赵氏请安。

进了正院的门,几个丫鬟婆子便簇拥上来热络道:“二姑娘来啦,夫人等着你呢!”

映容笑笑,她的待遇一向最好,不论是哪一方面,毕竟嫡女嘛,慧容和她在吃穿待遇上差不多,可要论别的那就大不如她了,赵氏可是她亲娘,且就这么一个女儿,看的比眼珠子还珍贵,什么好的贵的都先拿给她,三天两头送这个稀罕的吃食,送那个贵重的首饰,如今映容大了不和赵氏一起住了,但是赵氏还是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连晚上蹬没蹬被子都要过问几句,哪怕在路上吹了点风,赵氏立刻就送止咳的甘菊露来给她冲水喝。

所以说,映容现在的处境很好,相比于慧容,她得到的照顾和关心更多,还有亲娘陪着,相比于碧容和黛容,她嫡女的身份又无形中高过她们一层,吃穿用度比她们不知好多少,还有赵氏贴补她,映容现在的小金库都攒了不少了。

来到这里,映容深刻的体会到一个事实,有靠山真好!

虽然老爹不靠谱,但她老妈靠谱啊!

她都不用勾心斗角费脑细胞,有亲妈给她保驾护航,谁敢找她麻烦?

但稍微打击心情的一点就是,这样美好的日子她过不了多久了,最多一两年,她就到出阁的年纪了,到了婆家估计就没这么快活了。

曾经,她二十一世纪的老母亲也严厉的教育过她:你看看你,幸亏现在是在爸爸妈妈家,等你结婚了到了婆家,你再这样,你婆婆不嫌死你骂死你才怪,你以为到哪里都跟在爸爸妈妈家一样啊?

这番话,她听过无数遍,比如她赖床的时候,比如她不想打扫卫生的时候,比如她吃饭挑出来肥肉和辣椒丝的时候。

映容带着携素和拾兰进了大厅,赵氏已经坐在上首的黄梨木交椅上了,见映容过来,笑着招手道:“映儿过来。”

映容坐在了右边的扶手椅子上,四个姑娘都到了,按着大小顺序坐的,第一个是慧容,然后是映容,碧容,黛容。

昌顺伯府的四个姑娘风格迥异,长的也都不怎么像,各有各的气质,慧容是这里面最大的,已经十五了,生的明艳又英气,自有一种傲然于众的感觉。

而映容一看上去就是那种温婉矜持,斯文秀气的闺阁女子,放在现代,明显是那种三好学生五好青年,然而映容温柔的面庞下掩饰着她狂野的内心啊!

装乖乖女,真是痛苦!

毕竟她从来都不是听话的孩子。

碧容生的和柳姨娘有些相似,眼尾上挑,细眉含翠,如今年级还小,刚刚十一,还没怎么显现出来,等再大几岁,绝对是个勾人的样子。

可碧容的样子虽然勾人,奈何五官不如她亲娘柳姨娘好看,就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好看,其他的地方倒平庸了,这么一中和,把颜值也拉下来几分。

九岁的黛容是这里最小的,五官还没长开,脸上的稚嫩也尚未退去,安静腼腆,坐在那跟个小鹌鹑一样,一句话也不说,这性子是随了苏姨娘了,不过看她眉眼灵动,想来长大了也不会丑的。

左边坐的是姨娘们,映容那纨绔老爹的小妾军团,坐在这的都是能排上号的,另还有一大群无名无分的小美妞暂时屈居于书房,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坐到这里来,她们都有一个统一的代号:通房大丫鬟。

柳姨娘妾室里打头的那个,她是外头聘的贵妾,良家女子,父亲还是个秀才,只是家里太穷,要不是穷到揭不开锅了,他一个读书人,也没脸让女儿去做妾。

柳姨娘家里穷的很,奈何她长的实在是好,走在大街上打酱油的时候被余文轩看上了。

没错,真的是打酱油的时候。

柳姨娘那时候还年轻,正是水灵的时候,提溜个小陶罐子去酱料铺子里打酱油,当时还是昌顺候的余文轩骑着马路过,一眼就惊为天人,后来打听到是柳秀才的幺女,便立刻去柳家提亲下聘了。

头一回这么干脆,柳姨娘可是余文轩第一个下定决心一定要弄回府里的人,不止给了贵妾的名分,还给了她娘家一大笔聘礼,可想而知,柳姨娘的姿色有多出众。

柳秀才一个落魄的读书人,他家闺女能嫁到候府做妾已经是极大的运气了,再看看那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金光闪闪的小金稞子,怎么能不动心?

可一边又放不下读书人的清高气节,左右摇摆不定。

当时刚十三岁的柳姨娘却下定了决心,她要嫁过去,嫁到候府去,她也要尝尝那富贵滋味,过一过那人上人的日子。

柳家的穷日子她可过怕了,妾又怎么样?难道嫁个穷鬼做正房就好到哪里去了?

吃糠咽菜的正房和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妾,选哪个?她又不傻!

名节都是虚的,不管饱不管暖,要它有个屁用!

自此,才十三岁便十分有主意的柳姨娘嫁进了昌顺候府,连带着她娘家也发达了,置了三进的大宅子,吃好的喝好的,穿着绫罗绸缎,她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也都跟着她沾光了。

不过她家那些奇葩亲戚,总是打着余家的名头在外头惹事,一度让赵氏十分不满。

纵然柳姨娘在府里风光了这么些年,可半年前余文轩养外室的是还是差点把她气吐血,毕竟她曾经以为自己站在了宠爱的巅峰上,后来现实给她沉重一击啊!

宠你又怎么样?宠你也不妨碍宠别人。

柳姨娘对外头那个潘小罗更是恨的牙痒痒,妾室看不起外室,就像正室看不起妾室一样,正院的人总是暗称柳姨娘为狐狸精,柳姨娘也总是叫那个外室为唱戏的小娼妇。

此刻,存在感最高的柳姨娘正扶着她的细腰靠在椅子背上,生怕旁人不知道伯爷昨晚去她房里了。

坐柳姨娘后头的是为人低调的苏姨娘,赵氏的陪房,本来都给她相看好人家了,准备嫁给一个庄子上的大管事做管事娘子,奈何人在家里坐,祸从天上降,余文轩喝醉了酒摸错了屋子,就把可怜的苏姑娘给……糟蹋了!

苏姑娘失了身子,亲事也黄了,差点没哭晕过去,余文轩那啥她也是因为酒后失智,等酒气一散,瞧见苏姑娘颜色平平,便不想管了,又准备扔一边去让她自生自灭。

幸亏有赵氏在,赵氏非但没有责怪她,反倒心疼怜惜她,做主给她开了脸做通房,苏姨娘做通房的一年多里,余文轩根本没怎么去过她那里,后来碰巧想起来一回,就这碰巧的一回,便有了黛容,赵氏又给她抬了姨娘。

苏姨娘一直谨小慎微,带着女儿安生度日,从不掐尖要强。

再后头两个是王姨娘和红姨娘,是从书房那一堆人里杀出一条血路走出来的,原先刚抬姨娘的时候挺狂,不过这几年已经快被余文轩遗忘到天边了,这王,红二位姨娘也开始夹紧尾巴学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