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天还不亮的时候,敬王府各处都忙活起来,因为今天是个大日子。

这一日,世子妃木雅馨的头七已过,准备下葬了。

凌慧珠出门前又去看了小世子一趟,还在纠结该不该将孩子带过去。

按理说是该带的,可小世子身子太差,这样冷的天,要是待上几个时辰该冻坏了,若是染上风寒,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好。

银钏替她披上大氅,眼皮有些微肿,“还是将小世子留在王府吧,免得受罪,小姐也该再多躺会,这几日太累了。”

凌慧珠坐着轮椅,被银钏推着往出走。

“我多受些罪没什么,只是别苦了孩子,还是让他留下吧。”

今日不知怎的,城内起了大雾,看样子有即将下雪的征兆。

一行人结队出发,一般来说,最前面领队的是族亲中最有威望的男人,接着是戴孝的亲眷围着棺材,最后再有压阵的人。

只是如今敬王和世子都不在,实在无人,皇族中出了两位敬王的堂弟,一个领队,一个压阵,勉强凑成一支队伍。

凌慧珠坐着轮椅,缓缓行在棺材一侧,另一侧是木雅馨的娘家人,仍是之前来吊唁过的那两个木家庶子。

一路奏着哀歌,有下人专门负责朝天上撒纸钱。

若是有路过的人家愿帮着哭两声,队伍里的人就要停下来给人家鞠一躬,然后再重新上路。

等走到京郊祖坟附近,雾聚得更浓了,简直像是有什么山野精怪随时准备冲出来吃人。

凌慧珠感觉到寒气加重,拢了拢大氅。

“哎,等等,前面好像有一团黑影。”有人叫道。

眼下已经走到了山里,众人都怕是什么虎豹熊猪的,一个个都拿起身边的家伙,实在找不见的就在地上捡段树枝。

凌慧珠因为是坐着,视线低,前面被一群人挡着,什么也看不真切。

她问身边的银钏:“你看到什么了吗?”

“嗯……好像是有一团黑影。”银钏心里也紧张,“好像冲着我们来了。”

最前面领队的皇族已经退到后面,幸好队列中有身手不错的护院。

即便如此,众人也几乎是屏息凝神,盯着前面的黑影。

突然,不知道是谁说道:“好像是个人!”

只见浓重的雾气中,黑影一高一低地往前走,好像是跛脚,又好像是拖着什么东西。

等对方再走近些,冲开大雾走到面前,众人才惊觉原来真是个人,还是个……叫花子?

来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身上多处血渍,或者说,根本就像是掉在了一滩血里又被重新捞上来一样。

他走得虽说跌跌撞撞,但可以看出脚并未受伤,身后也没有拖着拉着什么东西。

之所以走姿这般奇怪,是因为他的一条胳膊几乎不能动弹。

凌慧珠瞳孔一缩,下意识叫出了一个名字:“兆国……”

身旁的银钏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她从人群中冲出去,冲到那人的面前。

她胡乱将男人的乱发拨开,想要看看他的脸,可他的脸上也满是泥污和血渍,根本看不清面庞。

但那双眼睛,是她最熟悉不过的。

银钏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豆大的泪珠砸落地面:“世子!”

众人一听,在惊讶中纷纷前去确认,有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搀扶住他,左边这个想要抓住世子的手腕,却抓住了一片湿淋淋的衣袖。

世子已经失去了那只手。

小厮吓得连忙抽回手,差点将世子摔了。

凌慧珠急道:“快,快推我过去!”

下人将她推过去,推到世子面前。

他的状态很差,但还是在听到凌慧珠过来的时候艰难抬头,看到她坐着轮椅,世子愣了一下。

“你的腿……”

凌慧珠受伤的时候,世子已经离京,大概没人和他说过这些。

她有些苦涩地笑道:“没事,没事,只是摔了个跟头。”

世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转看向队伍中的棺椁:“还好,没错过。”

按理说阖棺之后不能再开启,可世子坚持要见世子妃最后一面。

他的手抚上她已经浮现尸斑的脸时,终于坚持不住,昏倒在棺椁上,半个身子都栽了进去。

凌慧珠命人将他抬出来,赶紧送回王府治伤。

队伍继续前行,将世子妃安葬在祖坟中,一套完整的仪式下来,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

派去打探的人已经回来,告知凌慧珠:“木老将军确定还在青州未归,但不知王爷下落,两日前有人曾在凉州见到过他。”

凌慧珠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世子独自重伤归来,王爷却不知所踪。

如果只是青州山匪,应该已经被木老将军一举歼灭,这其中不知还发生了多少事。

用过午膳,歇过脚之后,队伍回程。

回到王府,就在凌慧珠准备去探望世子伤势的时候,有人悄悄翻过院墙来禀报。

凌慧珠听过之后大惊:“他们竟然对金玉堂下手?”

金玉堂是许多达官显贵爱去的地方,换句话来说,有不少大人物撑腰,少有人去惹这里面的红姑娘。

官府的人竟敢直接进去抓了玉玲儿,这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至于这人是谁,根据情形判断一下,似乎也不难猜。

两炷香后,慕云斋,爱喝茶的那位果然一叫就到。

许明毅一开口就是:“听说世子回京了。”

世子出现的时候,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不只是王府的下人,还有皇室和木家的人,想瞒都瞒不住,传到他耳朵里也是正常。

凌慧珠简单嗯了一声,就说道:“听说官府去金玉堂抓人了。”

许明毅喝了口茶,道:“我跟京兆府不熟。”

他跟京兆府不熟,那凌慧珠摔跤那天是谁帮京兆府办案到深夜才归?

见凌慧珠一直盯着他,许明毅又道:“我跟金玉堂也不熟,从未去过那种地方。”

凌慧珠哼了一声:“你不熟,我熟。我妹妹被抓走了。”

听见这话,许明毅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凌慧珠从未在任何公开或者私下的场合承认过这个妹妹,怎么今日……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凌大人的妹妹是何人?”

凌慧珠看见他这明知故问的样子就来气,没好气道:“别装蒜了,你敢说这事跟你没有关系?”

“冤枉。”许明毅放下茶杯,“我清清白白,和此事半点关系都没有,不信问我身边的夏明,他知道我的近况。”

此时夏明正在门口候着,虽听不见里面的话,可不知怎的浑身抖了一下。

凌慧珠彻底把茶杯从他手中夺过来,“我不问别人,就问你,他们抓玲儿什么事?”

许明毅为难道:“这……我能说吗?”

凌慧珠冷笑道:“你说的还少吗?”

沉默片刻,许明毅给她讲了个故事:“从前有一对夫妻,奉父母之命成婚,本就没什么感情,妻子多年无孕,丈夫便听从母亲的话频频纳妾,眼看着妾的肚子大了起来,妻子嫉妒心起,便暗害了这孩子。”

这个故事听着有些耳熟。

凌慧珠耐着性子听下去:“接着说。”

“后来,丈夫又纳了许多妾,可是这些妾怀孕的少,能把孩子顺利生下来的更少,孩子能养大的更是寥寥无几。丈夫也清楚是妻子做的手脚,可奈何妻子家族势力庞大,他也得顾及一二,便没有多说什么,直到这时——”

许明毅顿了顿,想要喝口茶润润嗓子,却忘了茶杯还在凌慧珠手上,就索性拿过她的茶杯。

“哎,那是我的。”她提醒道。

“我知道。”他说。

“直到这时,丈夫的外敌抓住他一个把柄,准备发难,他冥思苦想,找不到应对之法,见此妻子便给他出了个主意,何不利用那些妾肚子里注定要消失的孩子?”

说到这,凌慧珠也悟到一些:“也就是说,让妾肚子里的孩子流产,再栽赃到外敌的身上?可如何操作,又如何栽赃呢?”

许明毅老神在在道:“自然是让正确的人出现在正确的地点上,即可。”

原来如此。

是太子侧妃曹氏的孩子。

曹氏前段日子便传出有孕,她与木将军的续弦出自同族,就算太子妃不动手,东宫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为此还能让外敌窝里斗,简直一箭双雕。

凌慧珠按压着太阳穴,感到有些头痛。

许明毅说道:“别担心,只要她供出你,想必不会受什么罪。”

“你这是什么话?”凌慧珠不高兴道,“万一她不供出我呢?再说,我又没做什么,她供出我什么?”

这种话其实不需要多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凌慧珠心里也没底。

许明毅又喝了一口茶:“她供出你,自己少受些罪,你就不用担心她,她不供出你,证明你们姐妹情深,左右对你都有好处。”

这话……

“照你这么说,她供出我,我被人出卖黯然神伤,她不供出我,在里面受罪我心如刀割,我还两头都要受罪呢!”

许明毅想了想,点头道:“此言有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