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4)

太子为首,皇子、公主们全都哭着答应,跪下磕头。

  马秀英又转向朱元璋,希望他慎终如始,使子孙皆贤,臣民得所。她死后,没人能越过宁莲去,让她掌后宫,立她为后。

  说罢,渐渐合上眼睛,朱元璋哭着叫:“皇后!”孩子们也一片叫声:“娘……” 

  马秀英再也不能看一眼她眷恋的亲人了。

  朱元璋满面流泪地说:“朕什么都能遵从皇后所嘱,惟她走后,不忍心再立后。”他转向郭宁莲,说:“朕多有对不起你处,从今天起,你掌管六宫,不立为后,你不会生气吧?”

  郭宁莲说:“我和皇后比亲姐妹还亲,皇上不是多余这么问吗?”

  自从胡惟庸案发,加上不久后马皇后去世,朱元璋的头发刷一下全白了,他明显地衰老了。

  时光流逝,岁月更迭,转眼间朱元璋已经六十三岁,虽然精神依然不减当年,毕竟时光不饶人,有些老态了,动作明显迟慢了。他仍不改老习惯,仍不断地在屏风上更替纸条。

  纸条都贴在屏风的背面,在殿前侍君的刑部尚书开济和翰林学士刘三吾不知他又在关注什么,他们目光不敢直视屏风。

  朱元璋刚刚得到北边捷报,蓝玉进兵百眼井,又至捕鱼儿海,阵斩元太尉蛮子,大获全胜,俘获元皇子地保奴以下男女七万,马牛羊十五万,朱元璋再次把蓝玉比作汉代的名将卫青、霍去病,朱元璋一高兴,决定放他半年假,让他回京,为他庆功。朱元璋在龙笺上顺手写了“凉国公”三个字,是题的御匾。

  刘三吾好不奇怪,前几天不是当着百官加封的吗?本来是梁国公,怎么一下子变成冰凉的凉了?是朱元璋笔下误吗?

  朱元璋岂能有这样的疏漏?他是有意改梁为凉的。别看朱元璋不得不表彰蓝玉的军功,骨子里却厌恶他。

  朱元璋说:“你这人,真和诨号一致,坦坦翁,果然坦荡直言。原本不是这个凉,是栋梁的梁,但这人狂傲无礼,令朕心凉,朕是有意改成冰冷的凉字。”

  刘三吾倒敢直谏,既要赏赐功臣,又令人沮丧,应为皇上所不取。

  朱元璋不爱听,说:“过去了,不提了,说那件案子吧。”

  开济奏报,四川抓了一伙贩运私盐私茶的,后台叫丁斌。

  刘三吾站了起来:“皇上,没我的事,我告辞了。”

  朱元璋说:“不背着你,听听何妨?”

  刘三吾说:“臣力薄,耳朵里也装不了那么多事。等皇上让我当刑部大堂时再听。”朱元璋一笑,也不强留。

  朱元璋并没意识到坦坦翁也不永远坦荡荡,他也有怕事、怕担嫌疑的时候。那丁斌是何许人?是李善长的外甥,是胡惟庸的死党,上次大案的漏网之鱼。打狗看主人,他在这儿不好表态。

  开济已经查明,丁斌是李善长的外甥,从前在胡惟庸手下,是红得发紫的人,负责联络李存义、陈宁,都是他出面。在胡党案发时,丁斌跑了。

  朱元璋心里未免生气,李善长从来没说过丁斌的事呀。

  “我正要说这事呢。”开济说,李善长若交出丁斌,他自己不也完了吗?几次与胡惟庸密谈,都是丁斌牵的线,但谈的什么,谁也不知道。陈宁所供的,并不实,他不在场,胡惟庸又一言不发。

  朱元璋暗想,真应了胡惟庸那句话:鱼过千层网,网网有漏鱼。他谕令开济,这事一定要审个水落石出。李善长辜负圣恩,上次朕看他面子,饶他弟弟不死,他坐在朱元璋面前耷拉着眼皮,竟连个谢字都没有。朱元璋旧恨又勾起来了。

  开济又奏,走私茶盐过境事,款额很大,这事牵涉到了驸马欧阳纶,皇上看怎么办?

  朱元璋一惊,问:“重吗?”

  开济点点头,说很重,横征暴敛,在四川越境贸易,不法收入额很大,有民愤。

  朱元璋问安庆公主参与了没有?

  开济道:“这还不清楚。”

  朱元璋说:“欧阳纶既是朕的驸马,更应知道朕恨什么,他不给朕增光也罢了,凭借权势,狐假虎威犯国法,那是他自己寻死路,没二话,按律办事。”

  开济又点了点头,说:“有皇上这句话,臣就好办了。”

  五

  喜峰关外,蓝玉统帅大军浩浩荡荡班师而归。

  中间夹杂着很多缴获的军马、粮草战俘,还有装在车中的美女。

  蓝玉踌躇满志,骑马走在队伍中间,马二已经做了贴身护卫小头目了。他对蓝玉说:“凉国公这次回去,皇上不得封你王啊?普天之下,数你功大。”

  蓝玉说:“功大?皇上只封了我一个太傅,却把太师给了别人,我凭什么不能封太师?”

  “太傅也不低了。”马二说,“不管怎么说,皇上还是说你功劳最大,不是说你去灾去病了吗?”

  “傻小子!”蓝玉说,“什么去灾去病,是卫青、霍去病,是人名,是汉朝两个最能打仗的将领。”

  马二说:“管它有病没病,你的功劳谁也不能比。”

  蓝玉说:“功大你以为是好事呀!功高盖主,是大忌。你看,封我个公,却用凉水的凉,叫我从头凉到脚跟,心更凉,名副其实的凉国公。”

  马二很替蓝玉抱不平,这皇上也真是,封人家个热国公,也比凉国公叫人心里舒服啊。蓝玉说他是故意的,朱元璋一刻也没忘了郭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