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3)

胡惟庸也不是平白无故救林贤的,这原因事后他都没有告诉林贤,一来并不光彩,二来说穿了,显得他有私,他宁愿在林贤那里留一个彻底仗义的形象。原来胡惟庸刚刚发迹时,他在妓院里包了一个叫“一品夫人”的当红妓女,这妓女并不钟情他一人,还有一个与她相好的男人,就是林贤的父亲林寓深,他当时是国子监祭酒。不想有人告发了他们嫖妓的事,朱元璋把林寓深、胡惟庸一同叫去痛斥,林寓深却很仗义,说“一品夫人”是他包养的,胡惟庸只是被他拉去吃了几回花酒而已,结果林寓深杖五十,革职了,回乡不久就病死了,而胡惟庸却安然无恙,内心里感到有愧,无以报答,想不到救了他儿子。

  胡惟庸这次也没有兜底,他只是说他是惜才,那天忽然来了灵气,说林贤是他安排的反间计,允许林贤假受倭寇之贿,取得他们信任,才好知道倭寇动向,随时击破。

  林贤说他真是因祸得福,当时在大牢里想,必是株连九族了,没想到柳暗花明,皇上不但没杀他,事后反倒升他为三品指挥了。这都是丞相再造之恩,他问丞相让他干什么吧?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当真人不说假话。”胡惟庸说,他已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不管他怎样尽忠,皇上都疑心他不忠,这都是当丞相的苦衷,伴君如伴虎,现在可真是骑到老虎背上了。若只是他一个人呢,也无所谓了,皇上要杀要砍随他去了。可他听说皇上屏风背后有一张图,画的跟蜘蛛网似的,串在他网上的五品官以上的就有五六百人之多,万一他出了事,不是把他们都葬送了吗?他实在于心不忍。

  林贤说:“既是丞相被逼到这地步,那就不如真反了,我的恩人是您,您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胡惟庸早已想好了计策,派林贤乘船去日本,借四百兵来,可冒充日本僧侣,来朝见大明洪武皇帝,他是必见的。届时身藏暗器,听号令动手。

  林贤说:“这主意好。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日本朋友,叫如瑶,他就是僧侣,到时候诈称向朱皇帝进贡,皇上必亲自接见。”

  胡惟庸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成不成,不可泄露于人。”

  林贤当即拔出佩剑,左手伸到桌上,挥刀剁下血淋淋的小手指头,说:“这是我的人格。”

  胡惟庸放心了,也很感动,称赞林贤真仗义。

  四

  胡惟庸想干成大事,越过李善长并不容易,他就是糟朽了,也如一条大船,烂了也有三千钉。胡惟庸的想法是,实在不能把李善长拉上自己的战车,至少也要让他保持中立,装聋作哑;李善长如果有个明确态度,当然更好,他是元老,门生故吏满天下,确有一呼百应的功效。

  好在李善长的弟弟李存义已是胡惟庸的亲家,李善长的外甥丁斌也是胡惟庸的死党,派了他们二人去说服李善长,是大有希望的。

  这天逍遥自在的李善长正在喂鸟儿,李存义和李善长的外甥丁斌来了,李存义站在花下看他逗鸟,说:“哥哥好自在呀。”

  李善长很自得,人说无官一身轻,他是有官一身轻啊。

  是啊!论官职,他是总中书省居百官之首;论爵位,他是异姓中公爵中的首位;论关系,他与皇上是亲家翁,他可管事,又可甩手,他的俸禄是双份的。

  丁斌把提在手中的一个长形大螺甸宝盒放下说,舅舅是誉满天下,再也无所求了,所以悠闲。

  李善长问他们两个怎么凑到一块。

  李存义说他们刚从胡丞相那儿来。

  李善长说:“你们少往他那儿跑,这人野心勃勃,迟早要出事。”

  丁斌说,胡丞相广交朋友,算一算,满朝文武,十有六七是他的同乡、学生和他推荐的人,他的权势太大了,皇上也拿他没办法。

  李善长坐下,二人也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李善长老谋深算且有几分奚落地说:“你们未免太低估了皇上了。”他斜了一眼螺甸盒子:“我外甥给我送礼来了?”

  “是呀。”丁斌打开盒子,里面有两把合在一起的剑,是阴阳剑。

  李善长的眼睛立刻放光了,拿起来,一双剑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弹一下铮铮有音乐之声。李善长是识货的,这不是有名的乾坤剑吗?是当年汉高祖斩蛇起义的宝剑,胡惟庸不知花了多少工夫、多少银子才弄到手的,他连皇上都没告诉,只让李善长看过一眼,他问这乾坤剑怎么到了他手上?

  “这是胡丞相孝敬给舅舅的呀!”丁斌说。

  李善长虽然爱不释手,还是把剑放回了匣子,说:“我可承受不起,况且他胡惟庸是无利不起早的,下这么大本钱,会是无利可图?你们帮他来给我套钻!”

  李存义说:“哥哥说得对,这乾坤剑是价值连城,哥哥一句允诺,可是整个乾坤啊!”

  李善长耷拉着眼皮,说他不懂李存义说些什么。

  李存义又从一个锦匣里拿出一个画轴,轻轻展开,说:“哥哥你看这个。”

  李善长以为不过是一幅字画,便不在意地斜了一眼,但两眼立即放出光焰来,他站了起来,现找出放大镜细看。

  李存义和丁斌暗暗发笑。

  李善长:“这真的是索靖的《出师颂》?”

  “那还有假!”李存义说,这是当年元代宫中收藏的。不敢吹,拿他换一座城池,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