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2)

朱元璋回头看了一眼跟前的大臣,说:“丞相太忙,就由杨宪会同审理吧。”

  杨宪简直是喜出望外,急忙应允:“臣一定尽职尽责,审个水落石出。”

  刘基说:“皇上,我现在再做主考,是不是不合适了?”

  朱元璋说:“罢免你随时随地都可以,审完了再说。”众皆默然。

  这时见胡惟庸带着大小太监抬着盛满大冰块的木桶从外面进贡院来了。

  因为看热闹分散了精力,一些小太监忘记了轰赶树上的蝉,一时蝉鸣又起。朱元璋一跺脚,指指树上,小太监们忙举起竹竿,顿时像闭了开关一样,贡院里鸦雀无声。

  垂头丧气的钱大已被押走。

  二

  杨宪气急败坏地回到家中,一边宽衣一边令人快找钱大他爹来!

  钱万三脚步匆急地进来,也不看杨宪的脸色就问:“这鸽子真灵啊,飞来飞去全办了!怎么样?我儿子一准高中榜首了吧!”

  杨宪气急败坏地说:“你儿子在斩首的布告上高居榜首还差不多。”钱万三这才看出他脸色铁青,忙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杨宪连声长叹说:“完了,偏偏犯在皇上手上了。”

  钱万三想不出会露馅,道:“不能啊!只要鸽子没被抓着就没事。再说,鸽子抓住它也不会说人话呀,也供不出实情啊。”

  “你那宝贝儿子简直是一头猪,比猪还笨!”杨宪一屁股坐到太师椅里摇头长叹说:“皇上看他卷子,先时还夸他文章老辣呢,后来发了雷霆之怒。”

  “抄错了字也不至于呀!”钱万三说。

  “他倒没抄错,一字不落地抄上了。”杨宪说。

  “那怎么会出事?”钱万三说,“一字不落地抄才对呀。”

  杨宪说,“他把‘后面还有’四个字都抄上了,这不等于告诉人家,是打小抄吗?天下有这么笨的人吗?”

  钱万三傻了,捶着胸骂了句“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他还指望儿子考上个进士呢,也在钱家大宅院门前立个旗杆,挂上“进士及第”的金匾,看谁还敢欺侮。这下子不是全泡汤了吗?他好不泄气,看来,没这个命啊。

  杨宪不屑地说:“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想这个茬呀!弄不好,你儿子,你,我,还有咱雇的人,全都得掉脑袋。”

  钱万三瞪大了眼睛惊恐地问:“不会吧?大不了我们不考了呗,不就是打小抄吗?至于杀头吗?”

  “你懂什么!”杨宪恼恨极了,他到如今还说浑话!科考是谁开的?皇上。你作弊,是欺君,欺君之罪还不是杀头之罪吗?

  “孩子他舅,你可别吓唬我呀,”钱万三说,“你可得救救你外甥啊!咱有银子,去问问谁主审,咱多塞银子不就完了吗?”

  “谁主审?我。”杨宪说,“好歹我跟皇上把这个差事争来了,幸好没人知道钱大是我外甥。这若落在刘基手里,不但钱大没命,你我都完了。”

  钱万三说:“老天长眼,真是谢天谢地呀。”

  杨宪想的是尽快把钱大的卷子控制在手,当然这要很费周折。钱万三却不理解杨宪的用心,他认为反正考不成了,要卷子有屁用。杨宪的一席话把他说开窍了。原来入考场后,考生填上姓名、籍贯和祖宗三代后,要把这部分糊起来密封,省得阅卷人徇私,这叫“糊名”。如果审案时把卷子调出来当众一拆封,钱万三不就露了吗?钱万三一露,杨宪还藏得住吗?

  钱万三一听也有点着慌,他想的倒简单,雇上个偷儿,把卷子偷出来就是了,实在不行,雇人去抢。

  哪有那么容易!卷子现在封存在阅卷库中,有锦衣卫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昼夜把守着,抢得出来吗?

  主意只靠杨宪拿了。他问代答题的先生还在不在。钱万三说没走,好酒好饭地供着呢。

  原来杨宪已想到了掉包计,反正只有皇上和刘基几个人看过一眼钱大的卷子,也记不准字体。找人摹仿钱大的笔迹,把先生的文题底稿再抄一遍就是了。杨宪怕知道的人多了坏事,他只吩咐抄一份卷子,空白卷纸他想办法弄来,至于干什么,他没有说。

  三

  天色已向晚,考生们在吃饭。

  刘基从外面回到主考官公事房,宋濂在洗手,侍者已把饭菜摆在了桌上,说:“二位大人快用餐吧,菜该凉了。”

  刘基也净了手坐下,拿起筷子,说:“不坏呀,有鱼有肉,是借了秀才们的光了呢?还是他们借了你我的光?”

  “加鱼加肉是皇上吩咐的。”宋濂说,“皇上亲自过问考生们的饭食,从没有过。”

  刘基很兴奋,他随便看了几张卷子,那个给皇上画像的画师,还有那个和女孩一样妩媚秀气的童生,卷子都有惊世骇俗之风,这一科你我当主考很幸运,江山要出大人才。更庆幸人才出自他手。

  宋濂称赞那个考过十七八场的老头,文章也很老到。

  刘基哈哈笑着说:“人都老掉牙了,文章能不老到吗?”

  宋濂提醒他别高兴得过早,他的心一直还提着呢!两个主考官很可能因为那个科场舞弊案而丢了前程。

  “这我倒不在乎。”令刘基百思不解的是,他们查得这么严,怎么夹带进来的呢?

  宋濂嚼着饭猜测,会不会是考场里有人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