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2)

“我不行,我不行。”云奇连连摆手,如遇见鬼了一般。

  朱元璋未尝不是色厉内荏,他即使不担心马秀英,也不能不防着脾气暴烈的郭宁莲。一时不知该怎样应对。

  他的两个夫人也认为这件事很棘手,不能等闲视之,决定借附近一间茶肆商讨对策。

  马秀英随着郭宁莲走进一家挑着“碧螺春”幌子的茶肆,跑堂的忙上来招呼。

  郭宁莲大大方方坐下,说:“来一壶碧螺春,两方枣糕。”跑堂的拖长声应了一声下去了。

  马秀英说:“看样子你常来茶馆,这么老到。”

  郭宁莲附在马秀英耳畔小声戏谑道,除了没去逛青楼,什么都试过。

  马秀英在她手上打了一下:“你这丫头,什么话都敢说出口。”郭宁莲咯咯乐起来。

  少顷茶点上来,郭宁莲挥手叫跑堂的下去,自己斟茶,为的是说话方便。

  马秀英、郭宁莲慢慢品着茶,旁边几个茶位上也有客人,商贾、儒者、阔少,各色人都有,一个卖唱的少女在座间起劲地唱。

  马秀英说这是三教九流聚会、鱼龙混杂的地方,责怪她这地方也敢来。

  “我从小就不是侯门千金?选”郭宁莲小时候跟哥哥们使枪弄棒,饿了渴了就跑到茶馆来,一壶茶、几块糕,喝透了,出一回通身透汗,特别解乏。

  卖唱女孩唱到她们面前来了,刚唱了一句,郭宁莲忙扔给她几个小钱,摆摆手,女孩谢了,拾起钱自去别的桌唱。

  书归正传,郭宁莲说,朱元璋刚刚称王,就忙着充实后宫了?选他找六宫粉黛三千都可以不管,找个别人扔下的寡妇,叫人笑话,也晦气,克夫丧国的女人,怎么也能迷住他?选这事绝不行,趁他还没封这个妖精,她主张打上门去。

  马秀英却以为没那么简单。

  郭宁莲说她单枪匹马,力量单薄,有马秀英出马,胆就壮了。

  马秀英是这样分析的:如果在普通人家,出了这种事,大家撕破脸皮闹一场,男人认错的,女人被休的,都有。如今元璋称王、称帝之后,就不一样了,后宫佳丽三千的事,在南朝北国并不是新鲜事,我们再闹,也不会改变这个纳妾男人的一统天下,最终倒霉的是我们。

  “我今天才看出来,”郭宁莲说,“你的敦厚其实就是软弱。”

  “不软弱又能怎样呢?芽”马秀英说。

  郭宁莲说:“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用不着和你联盟,行了吧?芽闹得好,好处有你的,我闹坏了,与你无关,你当你的王妃,我卷铺盖走人,我也不稀罕这个偏妃什么的。”

  马秀英想得更为长远,自己怎么样倒无所谓。她觉得为这事闹起来,会两败俱伤,让别人看我们家的笑话。会坏了朱元璋的名声,他连自己的家、自己的老婆都管不好,怎么会叫人相信,他能治理好天下?芽更何况,闹的结果,天下臣民都会说你我是泼妇、悍妇,是最大的提醋罐子的女人。

  这一说,郭宁莲也有几分犹豫了,她说:“这口气就这么咽下去了?芽”

  “我把丑话说到头里。”马秀英断言,往后,这种事还会接二连三地发生,咱们一天天老了,人老珠黄,尽失颜色,朱元璋的花心不老。就算朱元璋老实,念及旧情,那些大臣们也会劝他选妃、立妃,充实后宫,如果你每次都大闹,那不是成了中国后宫里的一大丑闻了吗?芽

  郭宁莲恨恨地说:“都是我爹,非让我嫁他,做小也不在乎。这若是在小家小户的民间,夫妻白头到老,那有多好。”

  马秀英说:“你爹不是从面相、卦象上算出朱元璋有帝王之命吗?芽宁莲啊,其实若讲忠诚,你对他是最忠诚的,你连他的命都救过,两次为他负伤舍命,还在乎他找不找女人?选”

  郭宁莲心里别提有多委屈了,一阵阵心酸,不禁滴下泪来:“他的良心叫狗吃了。”

  马秀英提议先回去,等他几天,看他自己说不说。他如果真想立达兰为偏妃,他就不能永远这样偷偷摸摸的。如果他一直这么遮遮掩掩的,也就不用担心了,他必无接到宫中之意。马秀英说她先探探他的口气再说。

  郭宁莲妥协了,叹了一口气。

  三

  朱元璋与达兰坐到了丰盛的餐桌前,朱元璋亲自给她倒了一盏酒,达兰故意闻了闻。

  朱元璋说:“这是陈酿好酒,我叫云奇酿的。我们家乡丰年便家家自己酿酒。闻出香味了吧?芽”

  “我是怕闻出蒙汗药的味道来。”她笑道。

  朱元璋说:“又来了?选那都是胡惟庸干的荒唐事。”

  “胡惟庸荒唐,只下了药,”达兰说,“殿下可是趁人家昏迷来行事的呀?选”

  朱元璋厚着脸皮说,那也是出于至爱,再也不会这么唐突了。

  “当然不会再下蒙汗药了。”达兰说,“现在人已经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你捏圆搓扁?选”

  朱元璋说:“你放心,我对你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芽这几天我天天都在你这儿过夜。”

  “谁知道殿下是不是三天新鲜?选”说到这里,达兰忽然滴下泪来。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芽”朱元璋过来为她拭泪,把她抱到了膝上。达兰说:“现在说得甜言蜜语,你天天来我这儿,还不是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芽你从来没把我当成明媒正娶的人,不然,为什么不让马妃、郭妃与我相见?芽你怕她们,对不对?芽你惟独不怕我。”她正好趁此机会达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