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3)

那揭帖是这样写的:

  天茫茫,水茫茫,

  皇帝死了不发丧,

  灵柩偷运回武昌,

  替死鬼儿留泾江……

  李醒芳刚一走回租住的院里,立刻发现门前停着华丽的宫中大轿,十多个武装侍卫在门外等待着。他料定是达兰来了,忙向正房走去。

  他当然不会知道胡惟庸正张网以待,而猎物正是达兰。

  不远处,胡惟庸带领着他的十几个人隐蔽在十字路口处,他们也都穿着陈友谅军的军服,全副武装。

  李醒芳一迈进门槛,一直站在客厅里的达兰惊喜地迎过来,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达兰已是行色匆匆了,怀里抱着装玉玺的匣子。她连坐都没坐,说:“我马上要上船走了。我希望你跟我走。”

  “不了,”李醒芳并不感到突然,他冷静地说,“我们就此分手吧,望你能保重。”

  达兰眼里含着泪,说:“谈什么保重?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但我决计不躲不藏,不管陈友谅对别人怎样,他对我是百依百顺,别人都可以骂他,惟我不能,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她那悲伤至极的脸庞,蕴藏着凄凉的美。

  “可惜呀,”李醒芳心里一动,长叹一声,说,“如果日后你有了难处,就去找我,我好歹是你的朋友。”

  “谢谢,”达兰的泪水流了下来,说:“我再恳求一次,跟我一起走吧……”眸子里闪着炽烈的光。

  这时,楚方玉及时地从里屋走了出来,她不能不出来救急了,她说:“这位是达兰皇后吧?”

  达兰惊疑片刻,问:“这位是——”

  李醒芳说:“是我的文友,江南女才子,楚苏的楚,楚方玉。”

  “我知道,我知道,”达兰的心一下子凉了,她说,“我看过你的《南国赋》呢,真有文采,更想不到是这样一位美女。”她看了一眼李醒芳,似乎明白了一切,她说:“就此别过了,也许是天人永隔了。”说罢,泪水哗哗流下。

  楚方玉说:“请不要悲伤,愿冥冥之中的神护佑你。”

  达兰说了声“多谢”,抱着玉玺匣子,毅然掉头而去。

  李醒芳、楚方玉送到屋外。

  李醒芳和楚方玉将达兰送到院外,又一次道了珍重,他二人目送着达兰上轿。

  轿子抬起来时,达兰又一次掀开轿帘,投过来凄伤哀怨的一瞥。

  李醒芳默默地伸出一只手,向她摇着,直到轿子走远,消失在十字路口。

  当十几个带刀侍卫护送着达兰的大轿走到十字路口时,忽见一个疯子在路中间躺着,挡住了轿子去路。其实这是胡惟庸安排的。

  胡惟庸等人都藏在左右两侧树后蓄势待发。

  轿子不得不停下来,疯子不怕带刀侍卫的驱赶,张牙舞爪地抓住轿杠,说:“我是玉皇大帝,你们不让我坐轿,谁敢坐!”

  一个侍卫用马鞭子抽他:“臭疯子,滚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疯子嘻天哈地乱说,并且掀开了轿帘:“这不是玉皇大帝的玉女吗?我这金童来了!”竟然要往上登,吓得达兰尖叫。

  早已混入围观人群中的胡惟庸等人开始趁乱往前挤。胡惟庸忽然高喊:“打人了!”

  护卫轿子的人一时四顾,不知出了什么事,长官还催促踢开疯子,快抬走轿子!

  但为时已晚。胡惟庸的人纷纷亮出兵器,发一声喊一拥而上,手起刀落,已有几个侍卫遭了毒手,另外一些人醒过腔来急忙招架迎战。但寡不敌众,死的死伤的伤。胡惟庸一挥手,手下人抬起大轿。

  达兰几次想从轿里跳下来,但胡惟庸跳上轿,用刀逼住了她。

  达兰问:“你们是山贼吗?为什么劫我?”

  胡惟庸在颠簸的轿子里说:“达兰皇后息怒,我们绝非歹人,我们是奉命来接皇后到一个享福的地方去。”

  达兰大叫:“胡说,放开我!我哪儿也不去!”并且要夺胡惟庸手里的刀,刀没夺下,手却被割破,满手鲜血直流。

  五

  为了让郭惠散散心,马秀英陪她去逛玄武湖。玄武湖静静地躺在淡蓝的天穹下,由于是寒冷季节,水面宽阔又很少有游船画舫,四周黄了的芦荻丛集,倒有几分荒凉。在这游旅人稀少的湖中,只有马秀英她们一条画舫在慢慢划着。

  马秀英和郭惠面对面坐着,郭惠仍然是不时地流泪,目光在湖水中漫无目的地凝望着。总是念念不忘蓝玉的誓言,他不是说,海可枯,石可烂,他对我的心不变吗?现在这是怎么了?

  “这倒不一定是他变心了。”马秀英安慰她,既知道她已名花有主,那他有什么办法?

  “你是说他没有变心?”郭惠痴痴地问,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我想是的。”马秀英为让她一痛了断,又补充说,世上的事也难说,人心隔肚皮呀,也别相信海枯石烂的誓言,一转身把誓言忘得一干二净的人也不是没有。不然就不会有薄情郎的说法了。

  郭惠说:“你是说,蓝玉也是这种人?”

  马秀英说:“是不是这种人姑且不论,他告诉你,他马上动身去镇江相亲、下彩礼,这是什么意思?”

  郭惠坚持说这不是他本心,是有人逼他这么做的。

  马秀英说:“你说你姐夫逼他?可他在信里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谁也没有逼他,是他自己权衡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