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主子送情书,意外地官升几级,是喜是忧?不见棺材不落泪,送了人情不图报,却隐藏着杀机。
一
平章衙门里静悄悄的,朱元璋到廖永忠的水师去看操练去了,不久将率师迎战野心勃勃的陈友谅。朱元璋事必躬亲。
衙门里只有胡惟庸在值班。他最感兴趣的是朱元璋挂在屏风上的纸条,但他从不敢走到屏风跟前去看,云奇那些人会告诉朱元璋的。幸而胡惟庸的眼力极好,他可以看清二十尺以外的蝇头小楷。他常常故意走近屏风,不经意地看上几眼,便对朱元璋所关注的、焦虑的、犹豫的、气恼的各种大事小情了若指掌,常常出些切中要害的主意,令朱元璋十分满意,依赖他竟然到了须臾不能离开的地步。
他刚刚选好了不背光的角度想看屏风上的纸条,有人来报:“蓝将军信使叶碖从庐州有信捎来。”
胡惟庸见了像个农夫的叶碖,接信在手,说:“平章大人去视察外城水师了,你明天再来听信儿,或者他有话要转告蓝将军。”
叶碖答应了一声“是”,却不肯走。他问胡惟庸,“郭惠小姐在吗?我想见见她。”
胡惟庸警觉地打量着他:“你一个外差信使,见内眷干什么?连我们都见不到的,不方便吧?”
“不是我要见。”叶碖解释,蓝将军再三叮咛,必须见到本人,才能将信交割清楚。
“噢,”胡惟庸眨眨眼问:“我替你转也不行?”
叶碖果决地摇了摇头。
胡惟庸说:“这样吧,你回到驿舍去等,过一会儿我找到郭惠,叫她去取,怎么样?”
“谢谢都事。”叶碖施礼后走了。
叶碖住在玄武湖畔的驿舍,他此行并无公事,只是专程送信。他作为蓝玉从士兵提拔起来的令史,对蓝玉既崇拜又忠诚。蓝玉派这个其实很木讷的人来办这种机密事,并不稳妥。
晚饭后,蓝玉的信使叶碖正在荷花盛开的玄武湖边坐着看老翁钓鱼。
远处过来一伙人,一看那仪仗,叶碖就不得不肃然起敬地站起来。
果然,来人是朱元璋。朱元璋下了轿,打量一眼肃立一旁的叶碖,问:“你是蓝玉派来的信使?”
叶碖大吃一惊:“是啊!信我已交给值班的都事胡某人了。”
朱元璋说:“不是还有一封没有交吗?”
叶碖由惊讶转为惶恐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
朱元璋缓和了一下,问他叫什么?
信使说:“我叫叶碖。”
朱元璋问他现居何职?
信使答,任蓝将军帅府令史。
朱元璋说:“我看你很精明啊,前途无量。走,我们沿玄武湖走走。这时节是玄武湖最宜人的,你看荷花开得多艳,连风都是香的。”
叶碖只得忐忑不安地跟随。他弄不懂,朱元璋是与他偶然遇上,还是特意来找他。侍从们只是远远地跟着。
朱元璋与叶碖临风站在石桥上,朱元璋说:“蓝玉让你交给郭惠的信,是什么内容你知道吗?”
叶碖连忙摇头:“小的怎么会知道。”他心里开始打鼓了。
朱元璋说:“假如我要你把信交出来,你会怎样选择?忠于我?还是忠于你的蓝将军?”话说得很温和,并无疾言厉色,这更叫叶碖心里发抖。
叶碖说:“忠于蓝将军即是忠于您,这是一样的。”愚人也有狡狯的时候。
朱元璋哈哈大笑:“你很能随机应变,不过在我这儿过不去。你明白,我专程找到驿馆来见你,这并不寻常吧?”
叶碖感到事态严重了,心里凉冰冰、沉甸甸的不落底,不敢应答。
朱元璋说:“我逼你交信,你一定左右为难:交吧,有卖主之嫌;不交,也是抗主。我有个两全的办法,你看可以吗?”
叶碖抬眼望着朱元璋等下文。
朱元璋说:“你把信给我,看完后再还给你,我允许你去面见郭惠,你当面交信。”
叶碖动心了,明知这是背主,可又一想,不背小主,就得背大主,那更糟。交信吧,也有担心:“万一蓝将军知道我给您看过了,那我成什么人了?”
朱元璋笑眯眯地许诺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两个不说就是了,君子协定。”
也只好如此,叶碖知道抗拒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对不起蓝玉了,于是从怀里取出信来奉上。
朱元璋打开信,当场看起来。叶碖注意审视着朱元璋脸色的变化,忽而生气,忽而惊讶,忽而忌恨……他的手都在抖动。
看完信,朱元璋早又恢复了常态,他把信纸按原来的折痕折好,放回信套,没事人似的说:“好了,没事了,你回头跟我走,去当面交信给郭惠。”
叶碖答应了一声“是”,却摸不透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朱元璋说:“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男女之情吗?我是防范万一……”
朱元璋说话算话,真的带叶碖去见郭惠了,但却警告他,不可说出朱元璋看过信,要他守口如瓶。
叶碖长几个脑袋胆敢不依!
朱元璋把他交给云奇就走了。
只有云奇陪叶碖坐着,云奇给他倒茶,说:“将军请用茶。”叶碖说:“我还不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