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2)

达兰说:“他不该伤你自尊,你不会再来了吧?”

  李醒芳说:“我不是他的奴仆,不来了。”

  达兰轻轻叹了一声,若有所失地低声说:“我替他赔个礼,你也不再来了吗?”

  李醒芳站住,望着她那楚楚动人的一双眼睛,笑道:“我给你画了那么多画像了,还不够吗?”

  达兰说:“最好是每天画一张,一直画到老。”这话里是藏着依恋之情的。

  李醒芳说:“画到老可就没意思了,满脸褶皱,谁要看。”两个人都笑起来。

  李醒芳说:“快请回吧,你再送,你家的王爷会不高兴了。”

  达兰这才站住,目送他远去。

  入夜,陈友谅营中灯火通明。明亮的灯光照着挂在营帐四壁上的画像,各种姿势的都有。陈友谅一边不时地欣赏,一边听达兰在弹琵琶,声音软绵绵的,含着几分幽怨伤感。

  忽然,一根弦崩断了。达兰吃了一惊,神情沮丧地放下琵琶,说:“琴弦断了,是不是不吉利呀?”

  陈友谅说他不在乎。对他汉王来说,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不怕。

  达兰说:“我总在想,现在不是称王的时候,连你父亲都认为不可,为此宁可呆在乡下,不肯出来享福。”

  陈友谅说:“他们是死脑筋。”原来陈友谅的父亲怕儿子折寿,本是渔家子,打鱼的出身,屁股坐不住金銮殿。陈友谅却不信邪,打鱼的怎么了?当年汉高祖没发迹时,不是还卖过草鞋吗?还不如他这个打鱼的呢。

  达兰跟着陈友谅整天提心吊胆,他刚愎自用,粗鲁凶残,但对达兰却再好不过了。达兰说:“你什么都好,就是耳朵太软,轻信,你手下的人未必都对你真心。我总是为你担惊受怕。”

  陈友谅把她拥在怀里说:“今生今世,你就等着跟我享福吧!用不了多久,我还要登极做皇帝,那时我册封你为皇后。”

  “妾不求那么显贵,能平平安安地跟你过一辈子,就知足了。”达兰说。

  这时一个侍从进来禀报,邹林从安庆过来,说有紧要事求见。

  陈友谅在达兰腮上吻了一下,让她先回避一下。达兰袅袅婷婷地从侧门走了出去。

  面对邹林,陈友谅打量他一阵,才问道:“你不在安庆呆着,跑来见我干什么?是不是赵普胜又差你来要银子了?我给他够多了。”

  邹林谄媚地笑着:“可不是!汉王您对他够好的了,可他并不知足。”

  陈友谅说:“我知道,他在背后夸口,说我汉王没有他赵普胜冲锋陷阵,早败亡了。”

  陈友谅为此极为恼火,可打仗之时,要他卖命,故忍着这口气呢。

  “比那要难听呢。”邹林说,“他说,他说……”他故意吞吞吐吐。

  “怕什么,说!”陈友谅说。

  邹林添油加醋地说,赵普胜说主公背主,想害徐寿辉,天理不容,不仁不义。

  “这王八蛋,看我不宰了他!”陈友谅大怒,但他马上又警惕起来,说,“你也不是好东西,听说你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是不是因为分赃不均闹翻了?”

  邹林说:“不是。我是觉得,人总得有良心,不能吃里爬外,他赵普胜先前降了朱元璋,不几天又反叛,归降了主公您,现在朱元璋给了他银子,许愿封他王,他又要卖主求荣了。这次潜山兵败,就是他和朱元璋约好了的。”

  陈友谅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他朱元璋都不敢称王,反倒许愿封赵普胜为王?”

  邹林说:“朱元璋受大宋小明王节制,他答应事成后奏请小明王加封。”

  陈友谅审视着他的脸,问:“你不是在用反间计吧?”

  邹林说:“主公借我一个胆子也不敢啊!我有证据,他私下里与朱元璋密信往来,商议反叛的事,有一封信落到我手中了。”

  “是吗?拿来我看。”陈友谅从他手上拿过信,看了后咆哮道:“好啊,你个狼心狗肺的赵普胜,你居然要设计陷害我。老天有眼,叫你败露了。我要先发制人,看谁死在谁手里。”随后又对邹林说:“杀了赵普胜,他的军队交你统帅。”

  邹林说:“谢谢王爷。”

  陈友谅说:“今晚我设宴款待你,你先下去休息一下。”

  邹林走后,陈友谅叫进一个随从佥事,叮咛说:“要监视邹林,不准他跑掉。”他对邹林也并不放心。

  佥事答应了。

  三

  刘基在弹琴,这是一种古老的六弦琴,曲子也是古曲。朱元璋进来,说他听琴音里有幸灾乐祸之音韵。

  刘基一笑:“怎么个幸灾乐祸法?”

  “不动刀兵,制强敌于死命,这还不值得幸灾乐祸吗?”朱元璋说。

  刘基一笑。朱元璋说:“此计必成,我犯愁的是邹林怎么办?他这种反复小人,我重用他不行,不用他也不好。”他深怕两手捧刺猬。

  “主公勿忧,”刘基说,“他不会活着回来的,陈友谅不会饶过他。”

  “为什么?”朱元璋问。

  刘基说:“有时候小人也不得意小人。”朱元璋咀嚼着这话,会意地笑了。

  朱元璋告诉刘基,陈友谅取赵普胜人头就在这一两天内,他已得到消息,陈友谅已带兵连夜去了安庆,去干什么?必是锄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