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一主一仆,出于同一师门,为得到刘伯温,只得为苏坦妹立碑,实则是朱元璋的耻辱柱。后花园里出现鬼影,明知鬼在何处,却又不能捉鬼,谁解苦衷?

  

  朱元璋与四贤以及随侍官员来到魁文阁二楼大厅坐定,朱元璋先向李善长等说:“刘伯温先生是天下大贤,我们能请来,实属不易,今后不要用繁文缛节来打扰他们,我连官职都不敢委屈他,永远称先生。”

  刘基说:“端人饭碗,总不能什么也不干。我们在舟中试着草拟了治世十八策,请过过目,不知有用否。”

  朱元璋接过来,说:“这一定是良策,回头我细细地揣摩。”

  刘基看到门口旗上有“大宋小明王”字样,很不以为然,就说:“你们迄今为止还用着小明王龙凤年号,不知想用到何时?”

  朱元璋向他解释,虽用小明王的年号,我们的事,他并不管,这总比树敌为好,如果这个时候废了龙凤年号,反目为仇,便在北方又多了一个劲敌。

  刘基认为既是权宜之计,就更不该在各处画小明王像,对他顶礼膜拜。

  朱元璋岂愿意永远向别人称臣?这不过是事出无奈,他不想与刘基探讨这个问题,他心中有数,到时候他会设法摆脱小明王的,现在箍在头上的也不是紧箍咒,头不会疼,羽翼未丰时先戴着也不妨。

  他们的话题很自然地涉及到了佛性大师。朱元璋称他是自己的蒙师,刘基既在白鹿书院师从过他,二人居然可称师兄弟了,关系又近了一层。佛性向朱元璋力荐刘伯温,反过来再劝刘伯温出山辅佐朱元璋,他是个搭双桥的人,怎能不叫他们怀念。

  朱元璋想起佛性留下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九字真言,问刘基的看法。

  “韬晦之计很需要,但不是不思进取。”刘基说。

  朱元璋向他问计,对陈友谅、张士诚两股势力,先除掉哪个为对?

  刘基分析,张士诚不过是个暴发户,盐贩子出身,没有远大目光,这种人不足虑。陈友谅本是徐寿辉部下,却把徐架空,此事很不得人心,但时下陈友谅地广藏富,兵强马壮,威胁最大,他主张先打强者,一旦平了陈友谅,张士诚就孤掌难鸣了。

  朱元璋不太理解,按常规做事应先拣软柿子捏,相比之下,张士诚较弱,易于击垮,为什么要先打强者呢?万一打不动,就会挫折士气,一蹶不振。

  “这是明公攻打绍兴的理由吗?”刘基想起了朱元璋在浙东用兵。

  “正是。”朱元璋说。

  “你以为你围攻绍兴历时三个月不下,是因为什么?”刘基问。

  朱元璋说是因兵力单薄。他正想再派二十万兵助攻,他不信绍兴是铜墙铁壁。

  刘基却说再派三十万兵也未必能攻克。

  朱元璋问:“为什么?”

  刘基说:“不知己知彼。”

  朱元璋不服:“这倒不是。”

  刘基分析说,绍兴既有张士诚防守,又有元军助战,张士诚表面看弱,他却投靠了元朝,不管真假,他有狐假虎威之势。陈友谅占地广大,野心勃勃,此敌不除,必是大害,拔去大钉子,小钉子就随手可拔了,所以必须有拔大钉子的气魄。况且,要在二敌有联合迹象前下手,各个击破。

  朱元璋沉思着去看李善长,李善长向他点头,再去看冯国用、陶安,也都向他点头,于是朱元璋说:“方才听了先生一席话,顿开茅塞,请先生为我谋划攻取陈友谅的计划。”

  刘基说:“愿为明公效力。”

  朱元璋说:“章先生、叶先生可否屈就营田司佥事,专管水利屯田事务,也是大军征战的支柱。”

  章溢、叶琛说:“愿为明公效劳。”

  朱元璋目光扫向宋濂时,宋濂急忙说他是戴不惯乌纱帽的,他愿去教书,明公不有好几位公子了吗?

  朱元璋很高兴,说还要加上他这个学生。他请宋先生屈尊做江南儒学提举,管的正是文章教育之事,不违他的愿望。至于刘伯温先生,还是什么都不任,做不是军师的军师。

  朱元璋向外望望,问:“宴席准备好了吗?”

  外面有人答:“可以开宴了。”

  朱元璋第一个站起来,拉着刘基的手说:“请,先生,我为你接风洗尘。”

  朱元璋与刘基亲密地并肩走在柏树成阴的夫子庙院中。朱元璋说起上次在婺州误杀江南才女苏坦妹,实在后悔,几天睡不着觉。

  刘基并不饶恕他,误杀,是什么意思?恐怕口不对心吧?他质问,难道明公这样的人,不知道那女子非但不该杀,反该重用的吗?

  朱元璋说他当时更偏重于把她当美人看待了,是有意借她人头压下军人好色的欲望。

  刘基重重叹一口气,说他为此事已经决心不出山为朱元璋效力了,就是朱元璋这种勇于悔过的精神,又打动了他,不过他又说朱元璋在苏坦妹坟前立的碑,可是耻辱之证啊,朱元璋今天也许不觉得怎么样,将来会不会又后悔?

  朱元璋说:“怎么会呢!”

  刘基说:“明公力戒杀戮,却又杀妇女,这不好。四海纷争,惟不嗜杀者成大业,请明公时刻牢记。”

  朱元璋不住地点头称是,随后又说:“久闻先生精通《周易》,我不敢唐突,很想请先生为我占卜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