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3)

元军潮水般冲上来。

  花云、缪大亨他们打打退退,退的速度越来越快了,百姓也似乎慌了神,包袱、锅碗瓢盆,甚至鞋子丢了满道。

  一个元军将领大叫:“冲上去,谁抓的人多,归他当奴隶,女的为婢!”

  元军更加奋勇追击。

  徐达和士兵伏在山坡树后,冷静地注视着山谷。朱元璋亲自坐阵。元军越追越深入,有些甚至冲进了百姓的队伍中开始抢东西,花云他们的队伍也开始了与元军的混战。

  徐达一挥手,一面黄色旗帜从树海里伸出来,摇晃着,接着,一面面黄旗开始摇晃,这是信号,骤然间,像是山崩地裂一样,呐喊声震撼山谷,埋伏的军队从山坡上源源不断地滚下去,切断了元军的退路,人喊马嘶,刀枪相击,山谷间开始了大战。

  脱脱一看,忙勒住马,说:“中埋伏了。”他下令鸣金,快撤。

  但为时已晚,胡大海、邓愈率城中之兵开城门冲了出来,也加入了战斗。

  元军乱了套,纷纷夺路而逃,兵械、辎重丢得到处都是,好多人匆忙中跳入清水涧,大多淹死,大路旁尸横遍野。

  老百姓反倒轻松地站在一旁观看这场厮杀了。

  残余的元军在脱脱率领下,没命地奔逃。

  四

  当朱元璋率部胜利班师时,李善长、张天佑等人在城门口迎接,百姓举着酒犒军,朱元璋从张天佑手上接过酒杯,郭宁莲怕他喝,在马上用膝盖碰了他一下,朱元璋没有喝,却向天空洒去,他说,“祭奠那些亡灵吧。”

  一旁的郭天叙小声说:“他是不敢喝,怕有毒,这人比狐狸都狡猾。”

  因为朱元璋离得很近,张天佑捅了郭天叙一下,不让他说下去。

  张天佑对朱元璋说:“元帅本来要亲自出来犒劳你们的,因为偶感风寒,让我和天叙代劳了。”

  朱元璋说:“自家人,不必客气。”又问:“元帅没事吧?回头我再去探望。”

  众人簇拥着朱元璋向前走,城中百姓夹道欢呼,乐声高奏,鞭炮齐鸣。朱元璋在马上频频挥手,向百姓致意。

  走在后面的郭天叙对张天佑说:“你看他得意的样子,打败了脱脱,朱元璋更不可一世了,我爹根本就不该给他露脸的机会。”

  张天佑道:“原来你父亲是不想救六合的,朱元璋想出风头,非要去打,我以为他会败得落花流水而归,没想到风头真让他出了。”

  郭天叙说:“我爹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看得的是痨病。万一不行了,这天下不成了姓朱的了吗?”

  “那还用说!”张天佑说,“你我谁有力量回天?他现在羽毛丰满了,弄不好我们都有性命之忧啊。”

  郭天叙咬着牙说:“我们不能等到人头落地那一天,让他人头先落地。”

  张天佑用眼神制止了他,小声说:“回去再从长计议。”

  朱元璋处事小心,且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他虽未听到张天佑、郭天叙说什么,也多少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凶兆。方才郭宁莲不让他喝那杯酒,说明郭宁莲也意识到危险是存在的。

  如果这次兵败而归,或许反而安全。朱元璋不能不悲凉地在心底叹气。他和郭宁莲去探望郭子兴的病后,刚回到总兵府坐下,护兵报李先生和冯氏兄弟到了。

  朱元璋忙起身迎到门外。

  朱元璋说:“不知先生急急忙忙来有何见教?”

  李善长说:“你已经处在危险中,你还不觉得吗?”

  朱元璋说:“先生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方才我去探病,我岳父精神尚好,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心里话,很是推心置腹。”

  冯国用问:“他都说了什么?”

  朱元璋说:“他想称王,称滁阳王。”

  李善长讥笑地说:“幸而胃口不大,只想称王,倘要称帝,那更有趣了。他不觉得滁阳王太寒酸了点吗?”

  冯国胜问:“他问你,是要你拥戴呀,你怎么回答的?”

  朱元璋说:“我说不可。”

  郭宁莲当时就听着别扭,他要称王,你不让,他也许怀疑朱元璋自己要称王呢。

  “不会。”朱元璋说,滁阳是个山城,弹丸之地,船只不通,商业不振,是一座孤城,不称王,尚不显眼,一旦称王,那目标大了,可就引人注意了,不要说元朝不能容忍,就连势力大得多的各股义军都尚未称王,也会有众矢之的之危,出头的椽子先烂,太招风了。

  李善长认为很有道理,但郭子兴听得进去吗?

  朱元璋说:“虽然心里不太痛快,也知道我说的在理,又是为他好,他也没有再坚持。”

  郭宁莲告诉李善长,朱元璋又把帅印缴回去了。

  冯国用说:“这又何必?元帅逼你交印了吗?”

  朱元璋说:“何必要人逼?同住一城,有元帅在,我权太重了不好。”

  冯国胜说:“你真是君子呀。”

  李善长却笑笑而已。他说:“交了也好,有征伐攻战,尽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