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近不太平。
皇帝做了个梦,梦见有妖道做法咒杀皇嗣,结果刚出生的皇三子夜里夭折,帝王震怒,下令全国的道观彻查此事,一定要找出来是哪个妖道做了法。
于是全国的道观都忙了起来,连家里供着神像的普通人家都没放过,非要看看堂前供奉的是不是邪神。
一时间人心惶惶,朝廷内部借此打压对手,皇帝因此杀了不少被指认供奉妖邪的大臣。
谁知,借着查杀妖邪的机会,朱爷的名声彻底响遍全国。
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修士为了名利,献媚上供了一份千年妖邪榜,首当其冲的第一妖邪,写的就是朱爷。
这位修士列举了上小昆仑被杀的片甲不留的地仙一门,三界种种因朱爷而引来祸端的事例,把朱爷说的天下地下第一邪,而且法力无边,神仙难挡,谁惹上谁倒霉。
压根不懂修道一事诸位傻臣信以为真,立马呈给了皇帝。
再加上实在是无法因为皇帝一个连细节都说不清楚的梦去找妖道的道士们一直无法交差。此事的罪魁祸首最终成了朱爷,毕竟她法力高强,梦里下个咒很容易。
本以为此事总该有个了结了吧,哪知皇帝一根筋,深以为自己真龙天子一身帝王正气一定可以降妖伏魔,且为了江山社稷,如果不杀朱爷这等至邪妖物愧对百姓,随即下旨让全国的道观联合起来寻找朱爷的下落,誓要将小昆仑夷为平地。
无名观作为一个有个千年历史的老道观,没多久就给地方官找上了门,恰逢渥丹的师兄向丹刚刚从他们师叔手里接任观主,一听帝王下旨要夷平小昆仑,差点没背过去气,送走了一干官员,开始骂是非不分的一帮蠢货。
他们这个道观虽然也供奉三清,但其实主要供的是三山仙门。
说起三山仙门,三山岳一带的人都十分尊敬,是三山岳土生土长的神仙。
而三山仙门跟朱爷据说渊源极深,但是传到他们这一辈,渊源是什么就不知道了,但是有点什么事,若是三山圣母和圣公不在,可以去找朱爷帮忙。
据渥丹所知,朱爷每次都没有推脱,派了青奴大仙过来,也未曾要过什么报酬,哪怕是三山圣公和圣母提出让无名观供奉朱爷,朱爷都拒绝了。
他对这位大妖心里是十分崇敬的。
可现在这么一看,夷平小昆仑,他们可是做不到的,实力做不到,心里也不情愿,只是不知道朱爷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听说她脾气可差极了。
随后渥丹听师兄向丹说,为了不让有心人给朱爷找麻烦,通过他们知道小昆仑的位置,往后可千万不能再找朱爷帮忙了,等三山圣母和圣公赴会回来,他得把这件事告诉两位大仙。
没想到的是,紧接着,无名观就出事了。
一个千年古观,居然闹鬼了。
闹的法力高强的观主都被鬼控制,寻机放出渥丹去找人帮忙,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去请朱爷。
渥丹心里高呼,祖师啊,这都是什么事。
他手里托着纸鹤,黄符纸叠出来的鹤喋喋不休的说着向丹带给他的话,其实就几句,可这东西有了灵气,也有自己的意识,说起来摇头晃脑,没完没了,要不是深知师父已经入了轮回不会再回来了,渥丹都得以为这纸鹤是师父变的。
果然什么东西跟着谁时间长了都会沾染些习气。
渥丹叹口气,二十啷当岁的小道士,就这么带着一只唠叨的纸鹤,悄悄的离开了无名观。
而这边,荷花的猜想震惊了满山的妖精,大家的八卦之心简直要冲破结界,恨不得全搬去朱爷观天天看着朱爷,奈何除了那几个道行高的,只有荷花能通过水穿过结界跑去朱爷观的荷花池偷听。
日积月累,她偷听偷看的结果让大家更加笃定朱爷和青龙的关系不一般,不一般到了什么程度呢?
树一树二觉得不够资格再给朱爷铺床了。
荷花立志将来要找像青龙一样的妖做神仙眷侣。
青奴都不想再在朱爷身边晃悠,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竹竿担心人间那点破事还没过去,强忍着没有离开。
最让众妖自愧不如的是,朱爷的脾气在面对青龙时简直暴虐到了极点,但每次朱爷都会在抬起手的时候生生忍住,变成怒骂,但就算是挨骂,青龙也绝不会离开朱爷跟前,甚至顶着挨骂的风险还要嘘寒问暖。
要知道他们每次挨骂可都是躲远远的,等朱爷气消了才回去呢。
又是一个十五,朱爷观满了上香的人。
竹竿这个人变的妖一点不正经,向来是喜欢找点乐子,不止给他自己找,还要给别人也找,眼看队都排出了朱爷观,他摆了个摊子,开始算卦。
等着的人闲着也是闲着,觉得有意思就有一部分跑到摊前开始问这问那。
“道长,你从哪里来呀?”
竹竿说:“小昆仑。”
“那你一定见过朱爷喽?”
“见过。”
“哇,朱爷长什么样子哇?”
“人样。”
“朱爷是女的吗?”
“不是。”
“那是男的。”
“也不是。”
问问题的人十分不解。
不料在一旁待着的青龙突然接过话:“神仙分什么男女?能保佑你们不就行了。”
大家一琢磨,对哦,不问了。
竹竿戏耍村民的兴头被生生打断,一肚子要贬损朱爷的话一个字也没蹦出来,他抬头望天,心里嘀咕这条龙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护着那只鸡?跟山上那堆傻货有什么区别?天雷给劈傻了吧。
“竹竿道长,我想算命。”
竹竿把一肚子怨气憋回去,摆出一副奸诈的笑容道:“你想算什么?”
“算我还能活多长。”
竹竿嘻嘻哈哈:“生辰八字给我。”
不料青龙又道:“好事做得多自然会长寿,何必非要算出一个数。”
那人一听,是啊,不算了。
竹竿的笑容静止消失,好在又来了一个。
这个人竹竿看着十分眼熟,他看了一会儿猛地想起来,似乎是上个月被扔出去那个,想不劳而获求财的。
“我想算算我什么时候能发财?”
竹竿立马来了精神:“生辰八字给我。”然后对青龙道:“你不要说话。”
青龙静默不语。
竹竿掐着手指一阵算,然后贼贼的笑:“你没有发大财的命。”
那人肿肿的眯眯眼顿时涌满眼泪,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竹竿哈哈笑:“你活在这个地方,山高皇帝远的,要钱干什么?”
那人抹抹眼泪:“我要大宅院,大府邸,天天有人伺候我,没有钱怎么可能啊!”
“所以你才向朱爷求财?”
“是啊。”
“你叫什么名字?”
“钱大财。”
竹竿一通狂笑:“行,你真对得起你的名字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伤心极了,简直人生都没有希望了,变本加厉的哭。
竹竿抹抹笑出来的眼泪:“你求朱爷有什么用,正经修道的绝不可能无中生有的帮你,修邪道的才会给你钱。”
钱大财一下子不哭了,抹干净眼泪,看看竹竿,又看看青龙:“求神仙是没用的?”
竹竿笑:“当然了,哪个正经修道的会剑走偏锋为了你那点香火犯戒啊。”
钱大财神情落寞,低头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转身跑了。
“真是谢谢两位道长,这傻子这回就能死心了。”
一个秀气的妇人对着竹竿和青龙鞠了好几个躬,满脸欢喜。
“你回去还是看着他,命里注定的事不要强求。”青龙道。
“谢谢道长,我会的,月月十五他都来,都被朱爷扔出去多少次,还不死心,这个地方活着有吃有穿就可以了,靠着朱爷庇佑没病没灾的,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现在啊,就想要孩子,这次来求子,还想让朱爷把老去投胎的那两个孩子赐给我当儿子呢,我可喜欢他们了,二位道长帮帮我,回去跟朱爷说说啊,先谢过了。”
妇人开心极了,又给竹竿和青龙鞠了个躬。
竹竿道:“没问题,一会儿我就把那两个给你送过去。”
“呀,那真是太好了。”
突然一阵风刮来,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树一树二一边一个骑在竹竿身上,把他道袍扯的七扭八歪。
“竹竿你个不要脸的,谁让你应的。”
“我们要跟在朱爷身边,不要去投胎。”
“打他。”
妇人看着无形的力量把竹竿压在地上打,稀奇的很,隐约还听见有孩子的声音在说话,她看向青龙:“道长,我好像听见了孩子的说话声。”
青龙看着打竹竿的树一树二:“看样子像是你求的那两个,不太想去投胎。”
妇人惊讶的叫了一声,从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两块米糕,托在手上:“来,你俩最爱吃的。”
正在扯竹竿头发的树一树二一愣,抬头看向妇人的手,两个树妖嗖的站起来,满眼放光的拿走了妇人手上的米糕。
妇人看手上的米糕没有了呵呵笑,把篮子上的布揭开放到地上:“还有还有,想吃继续吃,要是做我儿子还能吃好几十年,好不好?”
吃的正美的树一树二,下意识说:“好啊。”
整理好衣服的竹竿一阵爆笑:“你俩应了。”
树一树二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先把篮子里的米糕收了,揪着竹竿又是一顿打。
妇人聪敏的很,立马就明白了,跟青龙求证:“是不是他俩应了这事就成了?”
青龙点点头:“还要看朱爷的意思。”
妇人欢天喜地,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拿起空篮子去给朱爷上香了。
等树一树二打够了,竹竿一副疯子的样子躺在地上:“你们两个好不讲道理,青龙也在,你们为什么不打他。”
树一咬着米糕说:“青龙根本就没说话,你当我们聋吗?”
竹竿差点没吐血,好像还真是没法反驳呢。
此时日上三竿,朱爷终于顶着一张没睡醒的脸出现在后院的梧桐树上,每月十五,她总是要出来听听信众的祈愿。
青龙感知到她的到来,不知从哪儿端出一盘果子问:“吃点吗?我昨天刚摘的。”
朱爷看了看,手一勾,整盘果子就飘到了她手里:“树一树二哪儿去了?我记得上上个月好像有人求他俩做儿子。”
青龙道:“这两个孩子刚被诳应了,我告诉那个女人还要征得你同意才可以。”
随后他往人堆里一看:“那人就在那里。”
“那就让他俩下去吧,几十年而已,朱家村的人都认识他们。”
“好。”
“哎对了,我想起来我还答应老树带树一树二去看他呢。”青奴不知何时来了,化成原形爬到朱爷身边,说完,长长的舌头一卷,偷走一个果子吃。
朱爷一个脑瓜崩弹到青奴头上:“残废?自己不会去摘?”
青奴嗖嗖几下盘到朱爷胳膊上,伸舌头又卷走一个果子:“我都失宠了我还去摘果子?你身边还有我的位置吗?”
朱爷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青龙,发现他也在看着她,仰着头,眼神柔和沉郁。
有时候一眼就是几度轮回,能揭开所有不堪回首的过往。
“我再去给你摘一点?”看朱爷有些发愣,青龙问。
朱爷登时暴怒:“滚,不要烦我。”
青龙一怔,低头闭嘴。
刚打算从池子里上来的荷花默默的退回了池子。
须臾,青龙又抬头,看朱爷闭上了眼,知道她想睡了,便替她听那些信众的祈愿。
青奴从朱爷手臂上游下来,一盘果子被他吃了个精光,尾巴卷着盘子下了树,化作人形拍了拍青龙的肩膀,密语道:“难为你了。”
青龙摇摇头:“都是我的错。”
青奴深觉他有病,叹气道:“我带树一树二去见老树了。”
“好。”
青龙应着,挥手布下一道结界罩住整棵树,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朱爷动了动,一头如云长发垂下来,发梢被阳光照耀的闪闪发亮,青龙伸出手去,指尖很轻很轻的摩挲着,哪怕深知若是她醒着定是万般不愿,可这一千多年来,从未觉得如此踏实。
太阳落山之后,来观里上香的人就都走光了。
朱爷没有醒,青龙就安静的坐在树底下守着她,他掌心朱爷的头发已经沾染了夜色的凉意,他也不叫她,就让她这么睡。
他曾在梦里梦到过这样的场景,只有他们两个,安静的在一起待着。
从前千年,他何曾敢想,那些年他们过得剑拔弩张,他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也就从未认为他们能好好在一起说句话。
后来一切明了,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清楚。
而往后,也许这是他守着她的最后一段时光了。
天快亮的时候,有陌生的气息靠近朱爷观。
青龙站起来,消了结界,朱爷也醒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瞬移出了观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破烂道袍的少年,这孩子表情疲惫的站在门外,仰头眯着眼看向朱爷观的牌匾,似在辨认,手里的拂尘甩来甩去,嘴里嘟哝着三山圣公圣母,表情十分苦大仇深,要不是还有点人气,活像饿死鬼。
少年看见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又眯了眯眼,直奔朱爷扑去:“啊,可爱的小道友,有没有吃的?”
青龙从半路截住少年,了然却故意问道:“你是谁?”
少年立马停住脚步,躲开青龙一点:“无名观的道士,渥丹。”
朱爷听见无名观瞥了渥丹一眼,随即一怔,又看了他两眼道:“你从三山岳来?”
渥丹点头:“对对对,小道友你知道啊。”
朱爷没接话,念道:“树一树二。”
树一树二抖着叶子就出现了,看见渥丹说:“呔,哪里来的脏鬼?”
渥丹这才惊觉,好像这一路都没好好收拾收拾,怪不得可爱的小道友不靠近他。
“把他扔池子里洗洗。”朱爷道。
渥丹只觉一阵风过,自己被架起来扔进了水里。
观里的荷花池大的很,渥丹被树二按着头在池子里涮了涮,咕咚咚喝了好几口水,等树二放开他,竹竿和青奴都到了。
竹竿纯粹是闲的乱晃,青奴跟竹竿一起闲的到处乱晃,两人一商量,不如看看朱爷在干什么,碰巧了。
结果六个妖一个人都在朱爷观里见着时候,渥丹一脸惊奇,指着竹竿说:“圣公圣母哎,张道长,您怎么会在这里?”
竹竿也挺惊讶:“你的事还没解决吗?都跑这儿来了。”
渥丹点头,刚要哭诉,见着青奴又说:“青奴大仙,您也在啊!”
青奴嘻嘻一笑:“真巧真巧,怎么你的事几大妖山都没办法吗?三山圣母也没管吗?哦对对,三山圣母和圣公赴会去了,你请不到。”
渥丹叹了口气,抹了把脸,从池子里爬上来,手里浮尘被水浸的像毛笔,他一边给浮尘拧水一边道:“圣母和圣公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呢,这鬼我们可真是压不住了呀!我就没见过这么冥顽不灵的鬼,这群鬼突然就冒出来了,压根不承认自己是鬼,非说自己还活着,天天闹啊,贴符都没用,还教我画符,一个鬼教一个道士画符,你们听说过吗?我们整个无名观的道士天天被这些鬼逼着念经,念的经书上都没有,一个个念的法力尽失,附近的村民都被他们的阴气折腾生病了,我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啊,结果这些鬼非说他们会治,我的天呐,都治死几十个了,作法没用,摆阵没用,请神又请不了,一群鬼天天在你身边说你做的不对,嘤嘤嘤嘤嘤嘤……”
渥丹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嚎啕大哭:“你们,你们能理解那种被一群死人支配的痛苦吗!我,我好歹也是无名观未来的观主啊……居然沦落到被一群鬼欺负的到处搬救兵,嘤嘤嘤嘤嘤嘤……”
“嗤……”
朱爷嫌弃的冷笑一声。
青奴背过身去,竹竿捂住嘴,树一树二两个没心没肺的毫无顾忌的笑出声,一笑还露出原身了,结果笑过劲,咚一声栽倒地上,叶子不停地颤,把渥丹吓了一跳。
小道士抹了抹眼泪,冲俩树妖爆吼:“我说,有那么好笑吗!好像你俩很厉害一样。”
树一树二嘎嘎笑个没完:“我们才不会受这种欺负,我们有朱爷哈哈哈……”
渥丹似乎这才想起来他是来找朱爷的,顶着一双红红的眼,十分委屈:“我要见朱爷,我要请朱爷出山治鬼。”
竹竿捏捏自己的脸,指着朱爷说:“她就是朱爷。”
渥丹表情有些僵硬,居然是她,这怎么长得这么美丽可爱?让人都不能相信她是个一千岁的大妖呢。
这孩子自我调节了一下,冲着朱爷就跑了过去,这回青龙没有阻拦,看着渥丹淋了一地水,扑跪在朱爷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朱爷啊,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朱爷道:“你先起来吧。”然后看向竹竿和青奴:“你俩没办法?”
竹竿笑嘻嘻:“我还真不知道这些鬼居然这么厉害,以为就是普通的怨灵呢,当初指点他找了几个大观,现在一看,还会念经,说不准这些鬼生前就是道士,那就很棘手了。”
渥丹这时候插话:“几大道观都派人过去了,但是进去了就没出来,我自从偷跑出来了一直就没敢回去,眼看没戏就赶紧去找下一家,还有青奴大仙让我找的几座妖山,他们一听是道门的事,都不想管,只有虎山的未竟大仙跟我走了一趟,但是没进去,未竟大仙说这无名观里有古阵,他这道行解不了,这些鬼生前也都不是普通人,他没办法,我最后只能来小昆仑请朱爷,我可不是故意要给朱爷找麻烦的。”
青奴听完点点头:“倒是我没考虑周全,你们道门杀妖众多,不管也很正常,未竟能去已经不错了。”
渥丹反驳:“才不是,我们从来不杀好妖。”
好妖坏妖,又哪是那么容易分清的呢?
青奴笑了一下,摇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安排了渥丹吃喝休息之后,大家都散了。
朱爷去了小昆仑山顶,雪顶离天不过咫尺,复生之后的日日夜夜,她曾隔着结界无数次的看着缥缈的浮云,想那些她刻意忘掉的往事。
那么多年,她不愿意离开小昆仑,离经叛道的与所谓的正道的对抗,就是想和过去的一切断绝联系。
从小昆仑睁开眼的第一天,她曾一年一年的让自己的昏睡,还活过来做什么呢?
人她做过了,被至亲所杀,死无葬身之地。
鬼她做过了,被所谓的师父亲手撕碎,几近魂飞魄散。
妖她也做了,甩不掉过去的纠葛,终日闭门不出。
可三界都揪着她不放,哪怕她从没说过她曾经是谁,可寻仇的,挑衅的,拉拢的,没一个让她能安静的独居一隅过自己的日子。
一切都没有完结,当年两死都不简单,重生不过是接续开始。
如果当初她在二十八岁那一年循着劫难离开,那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为什么活下去了呢?现在想想,那些情感牵绊都是笑谈。
“若非无路可走,这节骨眼上,渥丹也不会找来的,三山岳仍然认你为主,把你当救星,即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即便他们都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谁。”青奴悄悄走过来,坐到朱爷边上,他手里端着一盆果子,捏起一个递到朱爷嘴边。
朱爷伸手接过,不置可否。
青奴又道:“这次,我替你解决不了了,师父。”
朱爷眉头皱了皱,看向青奴妖娆诱惑的脸,多少年了,她都要忘了,是她亲手把青奴教出来的。
如今这个当年蠢蠢的大白蟒都已经做了蛇族的王,这一千多年来替她解决了所有她不愿意出面的事。
朱爷抬手摸了摸青奴的头:“也是该做个了结了。”
躲是躲不掉的,三山不肯断绝关系,就连青龙都找来了,亲手杀了她的人,都迫切的希望她活着,没个干脆,可笑又可悲。
“师父,我从没说过,你走之后,三山是什么样子,鬼界是什么样子,龙族和凤族是什么样子,我觉得我不该替他们说,他们做错的事,该由他们自己来补救,他们做了什么,你该自己去看看,原不原谅你说了算。”
朱爷挠挠青奴的下巴,微微一笑:“你长大了。”
青龙躲在半山腰默默听着青奴和朱爷的对话,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