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酒馆看去和上次过来时并没有什么两样,还是那样安静、简陋以及门可罗雀,门窗依然开着,老掌柜在柜台后打着盹儿,就连里面那个小院里偶尔传出的鸡鸭叫声,似乎也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味道。王宗景走了过去,在靠着墙的桌边坐下,掉头看窗外的小院,鸡鸭在草地上悠闲散步,小池平滑如镜,还有白杨树独自伫立。老掌柜在柜台上懒洋洋地抬起了头向这边看了一眼,皱纹横生老态龙钟的脸上没有表情,过了好一会儿,看着没有其他客人跟着进来了,他才慢慢走了过来。
“客官,想喝什么酒?”王宗景最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道:“难道你就从来不觉得,是因为你这里的酒水太差太难喝,所以才没人来光顾的吗?”
老掌柜哼了一声,事过一壶最劣的酒,放到了他的面前。王宗景皱着眉头向那酒壶看了一眼,咳嗽一声,没去碰它,只压低了声音,轻声道:“盘古大殿的事,知道了吗?”老掌柜颤巍巍地扶着酒桌,背对门口,脸上则是一副没好气的模样,道:“如今在这凉州城里,还会有不知道这事的人吗?”王宗景道:“知道多少,有办法找到吗?”老掌柜翻了个白眼,道:“废话,要能找到那地方的话,我还待这儿干吗,早就去发财了。”王宗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老掌柜看了他一眼,忽然露出狐疑之色,盯着他说:“说起来,当日事情发生时,你不是正好也在这凉州城里?该不会你……”说到一半,他自己却首先摇了摇头,哼了一声道,“你这家伙也不可可能拿到那秘卷,否则也一样不会坐在这里了。”王宗景笑了一下,道:“你倒是想得多。”老掌柜撇了撇嘴,道:“活了大半辈子,就剩这点东西了。”说罢又道:“你问这事做什么,莫非也想找到那盘古大殿的宝藏?”
王宗景向外边门窗外空空荡荡的小巷子看了一眼,淡淡道:“不是我,是他们也想找到这份宝藏,据说是盘古大殿里有一件极重要的宝物,他们势在必得。”老掌柜脸色登时凝重了几分,显然知道话里的“他们”二字所指为何,立刻压低声音沉声道:“知道是什么东西吗?”王宗景微微摇头,道:“还不知道。”老掌柜默然片刻,道:“还是最好打听出来。”王宗景点了点头,抬头看了老掌柜一眼,眼中颇有深意。老掌柜皱了皱眉,瞪了这年轻人一眼,只是王宗景目光炯炯,却是丝毫没有退让之色。
过了片刻,这老掌柜忽然叹了叹气,喃喃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初老大一定要将年纪轻轻的你收到黑云里来了。”说着,一脸不甘不愿地伸手在怀里摸了摸,然后慢吞吞地掏出一物丢在桌上,却是一块残破的碎皮,上面画着些弯曲的线条,竟然是当日那秘卷宝图的一张碎片。老掌柜看了看那碎片,虽然有些肉痛,但也没有太过不舍的感觉,歪了歪嘴,道:“那天太乱,人也太多,我往外面摸了半天,也就趁乱看到了这一张……嗯?”
忽然,他的话一下子停了下来,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王宗景从怀里也拿出了秘卷碎片,而且是……两块。半晌之后,老掌柜吞了口唾沫,再看王宗景的眼光已经多了几分赞赏之意,淡淡道:“好小子,真看不出来。”
王宗景小心地将桌上三块残旧的秘卷碎片合在一起,彼此搭配对比了一番,发现老掌柜那块碎片与他手中的一块碎片正好可以连接起来,但剩下的第三块碎片,无论边角裂痕还是图上线条,却是完全不能吻合,显然是差距颇远的一块拼图。老掌柜负着手,慢吞吞地在酒馆里走了一圈,看着像是打扫灰尘,同时也走到靠外墙那边淡淡地向外看了一眼,随后又走了回来,见王宗景看着手中三块碎片若有所思,忍不住道:“就凭这三张碎片,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王宗景摇了摇头,道:“不行,差得太远了。”老掌柜点点头,看着神情显然也想到是这种结果,又道:“你打算怎么办?”王宗景默然片刻,却是苦笑一声,将碎片收起藏入怀中,道:“见机行事吧。”老掌柜忍不住道:“若是你想要靠找全剩下的碎片再发现盘古大殿的位置,未免太过渺茫,且不说剩下的碎片如今散落在城中何处,光是除了这三块碎片之外,你根本下晓得究竟还有多少碎片,碎片有多大,说不定有的部位都被撕成了指头大小,那你却又要如何……”
“九块。”
王宗景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秘卷一共碎成了九块碎片,每块都差不多这般巴掌大小。”
老掌柜噎了一下,瞪着他,道:“你怎么知道的……”王宗景把头转了过去,看着窗外池塘,这时有一阵微风吹过,在池塘水面上荡起了几许涟漪。
“如你所说,那天我就在这里,争斗起来以后,我也一直盯着那皮卷,亲眼看到在纷争中裂成了九块。”
老掌柜哼了一声,似乎还有些不信,道:“那天人那么多,就你厉害,一直看得清楚?连人家什么时候动手也知道?”
王宗景沉默了下去,脸上浮起了一丝复杂而奇怪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道:“那天是我在人群里丢出了第一块石头,引起众人动手争斗的。”停了片刻之后,他嘴角似乎又掠过了一丝略带苦涩的自嘲的笑意,轻声道:“但是我没想到会死那么多人。”
老掌柜愕然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一天到底死了多少人?”“我哪知道。”
西门英睿有些不耐烦地对敖奎摆了摆手,道,“刀光剑影的,哪里都是鬼叫呼号声,血就跟不要钱的水似的哗哗流着,喷着到处都是,谁能算得清楚?反正我看到的是人就像野草一般,刷刷刷地被其他人砍到了,妈的,都跟疯子一般。”
说到最后,西门英睿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起来,似乎回忆起当日那场惊心动魄凶险无比的大乱战,连他这个常年在阴魔宗内刀尖上打滚的人,也有些心悸。敖奎听到这番话以后,也是脸色微变,遥想当日那一场惨烈的乱战,虽未置身亲临,但仅西门英睿这只言片语,却也能感觉到几分当日的血腥。他们这些人平日也是惯于争斗厮杀的,生死间事对他他们来说,并不算如何难过,谁手上没几条人命呢?
在凉州这种混乱无比现实残酷的地方,真要是软弱的人,反而会活不下去。只是这样一场血腥的乱战,即使在凉州,也是极罕见的。
他转过头去,看了看倚靠在土地庙门边一声不吭的王宗景,道:“小王,那天你也在凉州城里,看到的也是如此景象?”
王宗景沉默了片刻,道:“是,跟他说得差不多。”
敖奎嘴里“啧啧”两声,不再说话,也不知那神情是庆幸自己当日不在凉州城里说不定躲过一劫呢,还是有些失望没有亲眼目睹到这样一个血腥狂烈的大场面。
西门英睿只觉得心头有些莫名的烦躁,从靠墙的那个破蒲团上站了起来,在这座破旧狭窄的土地庙里走了几步,皱眉道:“红姐不是跟我们约好酉时在这里见面的吗,现在都酉时一刻了,怎么她自己却还没回来?”
王宗景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忽然间神色一动,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望向土地庙外,同时西门英睿与敖奎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都转过身来。门口处,人影一闪,一身红衣白纱遮面的徐梦红,已经飘了进来。“红姐。”
三人都喊了一声。徐梦红面纱微动,轻轻点头,走到土地庙里破旧的土地神像下方,示意西门英睿与敖奎过来,随后又看了王宗景一眼,使了个眼色。王宗景会意,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围绕着土地庙看了一圈,又望了望徐梦红来时的路,确定没有人接近窥探之后,这才走回土地庙里,向徐梦红微微点头之后,也走到了她的身旁。
徐梦红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嘶哑的声音低沉地道:“今日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敖奎与王宗景都摇了摇头,反倒是西门英睿犹豫了一下后,道:“听说死的人数今天又要往上加上十几个。”
三人一起向他看去,敖奎忍不住问道:“你前头不是还说不晓得到底死了多少人吗?”西门英睿耸了耸肩,道:“是啊,不过我白日在城里打听消息的时候,听人说有人在东市街边一条小巷人里,零零散散又找到了七八具尸体。”
敖奎皱了皱眉,道:“那也只有七八个死人啊。”西门英睿冷笑一声,道:“因为除了尸体之外,那巷子里零零散散又扫出了十几二十只断手断脚,比那缺胳膊少腿的尸体还多着呢。”王宗景站在一旁,脸色微微一变,敖奎则是站在那里低声咕哝了一句,旁边三人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不过片刻之后,徐梦红开口道:“好了,不管那些了,今天看来你们没什么收获,但我倒是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有一块碎片在凉州城里现身了。”此言一出,王宗景猛地抬头,围绕在徐梦红身边的三个男子,同时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