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牵丝引早已没了动静,汨川追着定位的方向,最后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红雾古阵之前。
浓丽的猩红缭绕不断,不为人知的古符文熠熠生辉。
这就是千年前神明留下的印记吗?
有着护身金光的存在,妖雾伤不了他。
他看见了沸腾的血池,而叶河就被困在中央。
"师兄,别进来!"
叶河大喊着,制止了汨川的动作,不过一个金丹修士,进了这血池,只会被啃得渣都不剩。
她的东西,轮不到一群低等邪魂来抢。
眼看人不动了,躲在暗处的司楽现了身,雪纷纷拉着他的手悬于红月之下。
"早听闻汨川仙君有神人之姿,没想到也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
这激将法对汨川并不管用,修神道者七情六欲会随着修为的提高渐渐消退,直至最后永远断绝,他目前虽道行微末,却也不会上这种当。
"那就再加点东西吧。"
司楽抽出了腰间的魂幡,只见他一挥手,无数的灵魂便倾泻而下,坠入滚烫的血池中。
顷刻间,尖利刺耳的魂魄惨叫声此起彼伏。
其中包括桃游道人和他的弟子们,但不同于普通魂魄的是,他们都带着极重的戾气。
汨川眼中杀气迸现,袖口下的手死死地握住雪海剑,愤怒得连指骨都快捏碎了。
他的同门们,生前也是护卫一方的仙门修士,死后却要受到被炼成邪祟的羞辱。
看见汨川眼神的变化,司楽举着手中的魂幡说道,"这些魂魄都是在这把魂幡中被炼化的,若它毁了,这些魂魄可都要永不超生了。"
说着话时,司楽慢慢将魂幡丢了下去。
魂幡属极阴之物,最怕沾血,否则必毁。
眼见魂幡将落入血池,汨川再也无法无动于衷。
顾不了那么多,他只身入了血池结界中。
叶河只能眼睁睁看着汨川冲进来,阵法已经启动,神袛封印正完全转嫁于她,强大的神力桎梏着她,现在根本用不了妖力。
在进入血池的那一刻,汨川就发现了不对劲,在这里他根本无法动用法力,失去操控的雪海剑直直坠落。
抢到魂幡后,他看向天上的二人,他们为何能停留在空中?
注意到那个白衣女子,身上有着遗荒外门弟子的服纹,可她动作僵硬,细看就会发现她身上连着傀丝。
而傀丝,悉数掌握在那个白衣少年的十指上。
司楽朝他挥手告别,"这里面加了洪荒弱水,但她能御风。"
洪荒弱水,是千年前从神界倒灌而下的天河之水,飞鸟不过,鱼跃沉溺,除了妖界悍鸦一族外,哪怕是神灵也得坠落。
这也是他为什么留下这个女子的原因,极致四道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罕见天赋,虽会导致成为连废灵根都不如的空灵根,却可在不耗用灵力的情况下发动攻势。
也是仙门的人眼拙,只让她做个外门弟子。
"再见了,神道者。"
叶河看着远处高台上被红布盖着的木牌正散出黑色的煞气,说道,"师兄,你过来替我解开绳子,我知道怎么出去。"
邪魂全部都围拢了过来,它们早已失去的人类的神志,只会不断地攻击。
汨川根本无法对着昔日的同门下手,被雪海剑刺中的邪魂会魂飞魄散,所有他只能不停躲避,可这血池有异,还颇有深度,若非他身高一米九三,早就溺毙于其中。
血池中的液体牢牢地粘连在他身上,他灵力被压制,无法飞离。
听到叶河的话之后他看了眼挣扎的叶河,费力地侧身躲过邪魂的利爪,想要去到叶河绳索后面的方位。
"你别动,我来斩断这绳索。"
"动手吧师兄,我相信你。"
望着叶河闭上的双眼,汨川眼眸微动,他们隔着很长的距离,可是那花妖竟相信他不会伤到他。
雪海剑被挥掷而去,霎那间,绳索断裂而下,剑身则牢牢地刺入木桩中。
叶河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抹在了身上,而后借着雪海剑的剑刃割破了手腕。
顷刻间,血流如注,当她的血流到那瓶中物之上后,所有的邪魂都停止了对汨川的攻击,突然全部都冲向叶河所在的方向。
汨川也闻到了那股味道,是生犀的粉末。
生犀燃之可照亮异世黑暗,若以人血混合,则易引来鬼类贪吃。
果不其然,那些东西爬了过去,有邪魂撕咬开叶河的血肉,那块石头就那么小,叶河很快被扯入血池中,只能不断推拒逃窜。
这花妖,为何会帮他…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从未想过要救他。
血池很深,叶河只能露出个头来,见汨川愣在原地,急得叶河喊道,"师兄,你快走,这里有个元婴修为的人,你那师妹撑不住的。"
"走啊,我可是妖,区区几个鬼魂还能吃了我不成?商狸出来我们都得完蛋。"
"好,你撑住,我毁掉阵眼就来救你。"
叶河被他的磨磨唧唧气得差点仰倒,可他不会知道,阵眼就是她。
快了,快了,她已经感受到魂魄上的封印快要变得完整。
只有那群仙门中人拖住商狸,才能为她和斥黎离开昙城争取时间。
这只妖修为挺强,和它打起来动用万年后的力量势必导致星海移位,守门人若发现她是越过死门来到这里,必定追逐而来,不死不休。
现在不同了,有了这神袛封印来遏制她的本魂,她可以用这具身体以人的方式修行,届时就不用再依靠妖力去寻找神卷。
她慕容泣,绝不能死在这里,也绝不会死在这里。
木牌所在的位置出现一道冲天的光柱,而后那光柱慢慢化作雪白,流光溢彩的绚丽之色逐渐攀援而上。
何源笙废了些时间才击败那群黑衣人,可他自己也身受重伤。
站在外围的司楽拍着手,眼神满是挑衅。
何源笙面色凌厉,持剑冲去,在快被剑刺中那一刻,司楽控制雪纷纷挡下那致命一击,何源笙一惊,认出那是遗荒弟子,迅疾剑锋侧偏,可强烈的剑气波及而来,雪纷纷只有练气十层,仍然被元婴修为的剑气重伤,但同时傀丝也被斩断大半。
她吐血倒地那一刻,对着何源笙道,"阵眼就是叶河,他在辰时方位的血池中。"
封印叶河,就能重新封印商狸。
眼见抵挡不住这名修士,司楽眸底生寒。
"一帮废物。"
"既然这么无用,那也没有为少主效力的资格了。"
司楽催动了阵中阵,所有的黑衣人都自心脉位置出现被拉出一根血线,最后全部汇聚成点落在这阵心。
随着这座小阵的开启,所有的黑衣人都开始被控制住强制破境,一股怪异的力量正随着那根弦被注入他们的身体,他们本是金丹大后期,现在竟全被催化为元婴之境!
在红光注入的时候,妖雾也随即进入他们的身体。
竟是,全部都化作了尸妖。
元婴期的尸妖!
…
武灵献和司楽是分开守阵,他在内围,司楽在外围。
有名仙门的红衣少女闯了进来,是个符修。
虽然有些难缠,可一个筑基十三层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在他快要抓住她时,那少女竟然遁地而去。
武灵献冷笑,竟然还是个阵修,有意思,现在他要认真了。
他聚力一踏,瞬间将地底的少女给逼了出来。
受了严重内伤的赵天光退后几步,喷出一口血来,若非刚才她靠十张玄甲符分摊了大部分力量,恐怕她就碎在土里了。
好强,竟然是个元婴期的高手。
眼见那木牌上的彩色光韵快要到达顶端,赵天光急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她现在这么办?!
"小姑娘,游戏结束了。"
武灵献修行之路上杀人无数,他可没有什么不杀女人的道德感。
赵天光睁大了双眼,她有些不甘心,难道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她还有个未了的心愿。
想到了什么后,赵天光凄凉一笑。
"罢了,罢了,找了这么多年也没见着,或许就是一场梦。"
突然间,武灵献身后的几个黑衣修士惨叫连连。
他回头望去,只见那些人的心口都冒出一根奇特的红色光丝,他运起眼中的法器千里镜,追着光线的位置而去。
最后光线的尽头落到一个白发少年手中的小阵上。
看清楚是谁后,武灵献再没忍住骂了声娘。
是司楽这个狗娘养的混蛋!他居然背地里给他们所有人都种下了傀丝。
武灵献赶紧用灵力探寻心脉,发现那根黑色羽毛切断了丝线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差一点,他也要和这群人落得个强冲元婴的下场,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难怪司楽跟少主提议,他要一群金丹后期的修士,原来一开始就没想要他们活着回去。
武灵献停了要杀赵天光的动作,转身看向木牌的位置,眼神狠戾,"司楽,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们一心为少主效力,可少主却放任司楽杀他们。
他们做初一,就怪不得他做十五。
少主势大他惹不起,可是有个人却是不怕的。
…
被尸妖围攻的何源笙强撑着站起来,望向远处那要破开封印的冲柱征兆,忽而仰天大笑起来。
司楽皱着眉头,"你都快死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何源笙却将剑插进土中,"少年,你的阵法确实不错,可到底是强行突破,没有经历各种艰辛修行的淬炼,说到底,不过是伪元婴罢了。"
"可是杀你,足够了。"
"杀我?哈哈哈哈哈…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何惧生死!"何源笙的笑声更大了,"你可曾见识过,元婴自爆的场景?"
觉察到这名修士的意图后,司楽一惊,立刻果断地用出缩地阵逃走了。
何源笙引动周身灵力,全部汇聚一处。
他离家近三十载,连父母病重时,他也在降妖除魔、救治百姓,不能榻前尽孝。
可他从不后悔执剑天地间。
只是小荷叶一生太苦了,平淮死时,小荷叶也才五岁,他又怎么知道哭着央求哥哥去捡纸鸢,哥哥会落水而亡?
他疯了,哭伤了双眼,怪了自己一辈子。
如今小荷叶为阵眼,还要他这个做舅舅的去亲手了结,他怎么忍心?
就由自己,替了他吧。
炙热的火焰自内而外迅速燃烧,最后化作一个火球向那道快冲顶的光柱猛然撞去。
砰——
一声巨响后,光柱熄灭。
血月渐渐褪色,血池中的血液不再沸腾。
没了那炽烈温度的炙烤,血池变成一汪死水,不再黏黏糊糊,叶河动作快了些,很快就甩掉那些残魂抱着雪海剑爬了出来。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刚刚连死都不怕的赵天光没忍住哭了出来。
汨川看见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们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师妹一向心肠软,还在头一次下山就遇见了这么残忍的事。
光柱碎裂,阵法被破坏,是何师叔用自己的命阻止了这场祸患。
汨川还牵挂着血池里的花妖,他得回去救她。
他和赵天光赶到时,就是看见鲜血淋漓的叶河抱着他的命剑爬出了血池。
瞧见那两人的身影,叶河暗自低声骂了句。
他们怎么来了?
再抬头时,叶河已经换上了一副虚弱的表情,"师兄不是去找阵眼了吗?"
赵天光抢先说道,"商狸已经被重新封印了,你不用害怕了。"
怕?
叶河无语,脱口而出,"商狸已经来了。"
这封印明明已经全部转移到她身上了,哪还有什么东西可以镇压住商狸。
话音刚落,原本暗淡的血月突然再次发出更加强烈的光芒,整个昙城几乎亮如白昼。
而光柱的的位置又重新出现一根新的,一瞬间就冲破了顶端。
血烟铺天盖地,一座山丘大小的红色怪物出现,猫身人脸,还有一根流光溢彩的长尾巴。
它桀桀桀地笑,张开了血盆大口转眼就咬碎了身前的几个尸妖修士。
口吐人言。
"不够,还不够…"
阴森的腔调像夏夜潮湿的暴雨,猛烈,凶残。
它转头,看见了血池旁边的三人。
"那就从你们开始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