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二少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几个少年就起身了,迈着步子走向叶河。
叶氏一族早就收到消息,今日会有仙门之人来访,一众年纪不大的孩子都被族中长辈聚拢了过来,就等着今日宴会能搭上什么关系。
虽然叶二少不知道卢洋和叶河有什么过节,但他看出了卢洋和自己一样,十分不待见叶河。
叶二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如此,就送他个顺水人情。
几个凡人自然不是叶河的对手,可他现在只能演。
毕竟,昙城很快就会来些厉害人物了。
伤脑筋,叶河暂时还不想做那被风催折的出头木。
"哟,小傻子,来都来了,一块玩玩?"
一脸横肉的魁梧少年伸手从背后反锁住叶河的脖子,把他往场地拖,另外几个看戏的都露着不怀好意的笑。
他们平时就没少欺负叶河,当沙包打,踹泥坑里滚,都是常事,反正他又不可能去告状。
卢洋握弓的手顿在空中,叶二少看似无心地解说道,"他啊,这有点问题,都疯傻十多年了,没人管他是生是死。"
见叶二少指向脑袋的手,卢洋松了口气,看来昨日这该死的傻子性情大变,肯定是被妖附身。
叶二少对着卢洋说道,"别看他人傻,但跑起来特别快。怕是仙师的箭法再厉害,也碰不到他衣角。"
"是吗?那我今日便要领教一番。"
叶二少从袖口掏出块帕子,将一只羽箭擦了擦,而后递给了卢洋。
卢洋为人冲动,加上断牙之恨,现下被这么一激,立刻把所有愤怒都转嫁到了叶河头上。
被拖到箭靶处的叶河依旧傻笑着,似乎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一个装着苹果的盘子被放在了他头上,他傻呵呵地想动里面的果子,被抓他的少年狠狠地掐住了脖子,顿时脸色涨得通红。
"这若敢把这果子弄掉了,老子就把盘子掰碎了塞到你嘴里。"
在卢洋拉开长弓的那一刻,几人哄笑着退远了。
雪纷纷躲在院墙之后,她拧着眉,想上前阻止这些人荒诞的行为,可随后又停止了动作,她想看看这叶河究竟能装到几时。
卢洋手中的箭可不是开玩笑的,到了生死关头,这个叶河还能继续这样傻笑吗?
"砰——"
一个陶瓶砸在地上,碎成无数块。
"傻子,你不跑我们这么玩!"
受到刺激的叶河如他们所愿,在场地上乱窜起来。
卢洋手中的箭"咻"地一声破空而来,他也不能真的搞出人命来,但弄残那小子一条腿也不是不行。
在箭矢即将靠近时,叶河脚腕一拐,摔趴于地,一瞬之间,锋利的箭簇射穿了叶河的胸口。
大红的苹果滚落在泥土中,摔得残破不堪,鲜血喷溅了一地。
短暂的静止后,四周爆发出尖利的叫声。
雪纷纷瞬间来到叶河面前,封住他身体的几大要穴,可创伤口太大,这些步骤几乎没用,血染红了少女的雪白衣裙,她朝着人群喊道,"天光呢?她会医术,她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卢洋惊恐地看着手中的弓,似什么可怕东西一般甩手扔在了地上,"是,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不关我的事。"
怎么办,师傅回来肯定饶不了他。
有个仙门弟子反应过来,"赵师妹跟师傅外出了,说的傍晚归。"
雪纷纷一咬牙,说道,"把他搬到屋子里去,我给他输灵力。"
但愿能撑到天光他们回来。
叶河失血过多晕死过去,全靠雪纷纷的灵力保住这具身体最后一口气。
而此时,一处虚空灵域跨越万年,召唤回异世之魂。
几道灵魂聚集于此,其中还包括一名女子。
"鸦女,此行可顺利?"
女子抬了抬眼,看向裹着黑衣斗篷的人回道,"我虽成功与凡人融为一体,可也因为这具身体而无法离开昙城。"
有人不屑地嗤笑道,"下次找个好点的借口,以你的妖力世间有几人能拦住你?除非你有二心。"
鸦女不把他放在眼里,只冷淡一眼,那人就不甘不愿地闭了嘴,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忌惮此女子。
他也只敢在鸦女去了万年前,才敢借着阁主的名头打压几分。
"我来之前,这具凡人身躯,已经被人献祭为阵眼。"
"是商狸。"
她伸出手,一撮流光溢彩的毛发凭空出现。
一个见多识广的老者抚着花白的胡须,补充道,"商狸,是万年前的上古六凶妖之一,性格顽劣,以怨念为食,所过之处,血海涛天。"
另一个矮个男人说道,"商狸非等闲之物,若非必要,不要与它对上,一旦妖力波动太大,招致守门人的到来,我们将功亏一篑。"
"它现在被封印在昙城下,而它的封印已转嫁我身大半。"
见鸦女少有的重视,黑衣斗篷人终于开了口,"若要放出商狸,需得杀你破阵,若要永久封印商狸,则需将你一块封入阵中,你要如何破局?"
"如何破?"鸦女眼底闪过一丝疯狂,"以死破!"
听闻此言,众人各怀心思,但也差不多明白为什么阁主会选中她。
月亮爬上枝头,有风吹开了木窗,屋内挂着的风铃叮咛作响。
躺在床上的鸦女睁开了眼,她感受到有人在动她的伤口。
"纷纷你快来看,叶河醒了。"
红衣少女惊喜地喊了一声,"幸好你给他输灵力吊着,不然神仙来了他也得死。"
"纷纷,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的脸色有些…"
惨白得不像话。
雪纷纷感觉浑身发冷,甚至筋脉有些堵塞。但她以为是因为受伤加上输出大量灵力所致。
强撑着回答天光,"我就是有些累,不碍事。"
"天光,你刚才说有毒的那只箭,其实是卢师兄射的。"
"什么?"天光大吃一惊,"他居然敢干这种事!等师叔回来我就告诉他。"
"纷纷,今日师叔和我说,他…"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一向清冷的雪纷纷难得疾言厉色。
桃游宗主看重天光,她们终究不一样,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不再痴心妄想,但也不想听别人的炫耀。
叶河无神的双眼望向白衣女子的方向,白日里她就发现了,这人身上的伤口处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妖气,而此刻味道更加浓郁。
快了,仙门弟子变成了尸妖,真是想想都兴奋。
书房内,一灯如豆。
在挂着山水画的墙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看着手中那张仙门中人给的阵眼图,男人眼底一片漆黑。
"大人,叶河少爷已经脱离危险了。"
男人身型一顿,喃喃自语,"他的命真是硬。"
仆从低下了头,他跟着大人几十年,只见过几次他待人如此冷漠无情,偏偏这几次几乎都是因为少爷。
若非他知道少爷肯定是大人亲生的,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仇人。
叶寒之起了身,仆从回道,"马车已经套好了,今夜仍回菩塔寺附近的院子吗?"
"不,去寺院。"
夜里的道路没什么人,马车很快就到了寺门口。
仆从敲了门,说拜访慧善师太,小尼姑说师太已经睡下了,若要听座,还请明日早些。
"请小师傅替我带句话便可,说,我们的儿子受了重伤,性命垂危,连他最后一面你也不见吗?"
"儿子?"小尼姑琢磨了下这两个字,师傅出家前是县令夫人,那他岂不是——县令大人!
"大人稍等,贫尼这就去回禀师傅。"
急促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叶寒之孤身长立,站在一轮冷月下,深深地忘了一眼寺门的缝隙。
她一直就在这里,经年累月地恨着他。
若非尸妖一案,他差点以为她真的忘却了自己。
"恨也好,也好。"
至少她到死那一刻,记得的仍然是他。
小尼姑腿脚利索,很快便带来了回话,挠了挠头才开始说话,"师傅说,生死有道,循天理,轮回之中,自有解脱。"
"解脱?"叶寒之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一向端方的人难得失态,"她以为闭上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以为捂住耳朵就可以天下清净?"
男人眉眼浮现狠戾,"我偏不许。"
小尼姑吓得一愣一愣的,从前在上香的香客闲谈中她听过一耳朵,说慧善师太做县令夫人前,好像是叶县令的嫂嫂。
现在看来,不会就是真的吧?
…
时间到了第二日傍晚,桃游道人仍然没有回来。
而这一夜,伤情本该被控制住的叶河,却出现了尸妖的症状,浑身冰冷,瞳孔灰白。
寂静的夜,盈盈浮动着奇异的香味。
像尘,像灰,像死去的花在香甜地腐烂。
叶河将自身魂魄锁于丹田,将这具早就死去身体的控制权交了出去。
她随着异香在狂乱的夜里僵硬地摆动四肢,冷啊,黑啊。
只剩下被控制的身体本能。
几十只尸妖从四面八方出现,动作缓慢,远不如叶河造出来的怪物,它们最后停在一座废弃的荒院。
院中有口干枯的井,一具被挖掉眼睛的尸体摆放在上面,白色的道袍垂落于地,沾满了鲜血。
滴答—
滴答——
血的味道飘散在每一个角落,闻到这味道后,原本缓慢的尸妖群发了狂,开始快速奔跑。
叶河喉咙发痒,不知是尸妖的本能,还是鸦女的本能。
应该,很好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