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芙辛苦一整年, 团里假给足允了她整整一周休息时间。清早她送走傅聿城回屋裹一件厚毛线披肩往楼上去找姑姑梁碧君。
梁碧君家里黑白灰三色装修大冬天里天然多三分寒意, 好在暖气足, 赤脚也不觉得冷。
梁碧君给梁芙匀半杯热牛奶自己伏案画图, 一边问梁芙:“来跟我报备昨晚的事?”
梁芙回家这两天没联系傅聿城自然不单是想给他个出其不意的惊喜更因为一着家就被梁庵道和章评玉绊住脚步。两人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定要跟她把傅聿城的事情聊清楚。
尤其章评玉, 特意攒下好几个月的火气。
梁碧君没听见梁芙出声抬头见她抱膝坐在桌前椅子上捧着牛奶杯要喝不喝情绪三分低落。
梁碧君很了解梁芙, 她这个侄女儿从小只要在家里吃了瘪便一定会来她这里寻求安慰。
“你妈训你了?”
梁芙摇头“硬碰硬我妈也没赢过我。”
“那就是你爸说什么话扎到你心了。”她见梁芙肩膀耷拉得更低笑了, “我哥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梁芙便复述给她听——
前晚在家梁庵道单独同她聊傅聿城的事,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针对傅聿城本人而是就事论事。梁庵道这样说:“假设你跟傅聿城结了婚为了你以后日子好过, 少不得梁家要提携他。有了这层关系到哪儿他都要遭人非议。人很难承恩而不诚惶诚恐受了梁家的提携他心态上还能跟你平起平坐吗?我不否认傅聿城是我带过最为天资聪颖的学生之一正因如此我不想他受这些隐性歧视原本凭他自己的实力和性情迟早能在这领域里占得一席之地。”
几句话堵得梁芙哑口无言她承认自己从没往这么深考虑过梁庵道也确实不再拿她当小孩儿才只分析利弊不过问对错。
梁碧君听完笑了“我哥从小就会危言耸听这些话有道理归有道理可是世界不是按照道理运转的。”
“所以姑姑你支持我们?”
“我哪边也不站你不用拉我当队友。因为非要说的话我也不觉得你跟傅聿城多合适。”
“你都没跟他接触过……”
梁碧君看梁芙没精打采也就忍不住多分析几句“小傅单亲家庭从小成绩优异你还告诉过我他父亲是自杀去世的。把他成长经历拉一条线他是什么性格的人一目了然。这孩子必然心思深自尊心强又自卑感重你真的做好跟他长久下去的准备了吗?”
“我和傅聿城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他有多敏感自卑。”
“那我只能用一句鸡汤来回复你了用尽全力才能毫不费力。”梁碧君看着梁芙目光明澈便似一切洞然于心“……你如果真对小傅充满信心这些话你为什么不去跟他说?”
梁芙没有说话。
事实她从不认为傅聿城是章评玉口中所说狼子野心之辈可确实她不敢拿梁庵道分析的这些与傅聿城推心置腹。
这些关涉利益的冰冷辞令傅聿城未必没有想过甚至极有可能想得更深更远。
梁芙笑了一声“……听你们所说我怎么觉得好像我明天就要跟他结婚了。”
梁碧君瞥她一眼清楚她开始回避思考心态上可能已经退缩了一步。也不怪她她还年轻而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本就是亘古以来最难解答的问题之一。
最后一句话她咽回去没同梁芙说:倘若傅聿城真的有心攀附梁家事情反倒简单多了没有什么比利益的纽带更牢固。如若他不图捷径所求的是一些更纯粹的东西他本身又是完美主义的人那他所要走的路是于深渊之上涉一座独木桥。
周末来一场雨气温再降崇城进入一年之中最为萧索的时节。
周昙委托给程方平律所的那起案子一审判决下来了十七年。征求过那人的意见决定不上诉。
人自看守所移交给监狱的那天傅聿城接到周昙电话邀请他出去喝酒。
周昙凡事嬉笑相对这次也不例外。酒过三巡她笑嘻嘻对傅聿城说原本以为是无期。这案子傅聿城基本全程参与清楚那些盘根错节干涉有多深能争取到这结果确实没辜负周昙所付的天价费用。
“昙姐怎么不喊梁芙出来?”
周昙半倚着吧台轻晃手里酒杯听冰块撞出清脆声响“因为我觉得我今天喝醉了有可能会哭。一般会哭的情况我不大想当着阿芙的面。”
这晚周昙确实喝醉了也确实哭得十分狼狈絮絮叨叨讲关于那人的事情讲自己多少个日子等在上回打牌的那座宅子里不知道他会不会去他有一千个温柔乡可以停留。
这些话傅聿城只过耳没过心因为他知道周昙不见得想让任何一个人记住。
周昙喝得差不多了傅聿城计划该怎么送人回去时周昙自己拨了个电话喊人来接大着舌头“喂”了半天好歹将话说清楚。
半小时后人来了挺年轻一男的傅聿城估计他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傅聿城不大放心直接放周昙跟他走端出查户口的架势审问年轻男人最后把身份证一拍“身份证押给你人我能带走了吗?是她主动叫我来的不是我非要带走她。”
“冒昧问一句你跟她什么关系?”
年轻男人瞧一眼周昙有点儿没好气“……她粉丝。但以后就不是了。”
将人送走傅聿城回去结账准备回宿舍。
开门时冷风打个旋窜进来傅聿城裹上围巾双手插进大衣口袋走进寒风里。酒吧外一条霓虹闪烁的巷子挨墙根躺着烂醉如泥的酒鬼。
走到路口处傅聿城停下脚步觉出有人在跟踪他。
转过身去才发现对方来势汹汹七八人结伴领头那人他见过一次丁诗唯的哥哥。
丁诚穿一件皮质风衣理着寸头一道文身自袖管延伸到手背虎口捏紧手里拎一根棍子瞧着挺沉。
丁诚笑说:“原本没这个闲心去找你但既然今天碰到了就不能让你全手全脚回去。
说罢手腕一抖身后跟着的那几人一拥而上。
怕剧团有事找梁芙的电话一贯是二十四小时开机。手机振了第三回她才醒有些恍惚以为发地震了。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先听见哭声。梁芙去看电话号码没存的便问:“你是?”
“……梁师姐吗?我是丁诗唯。”
没让她多问丁诗唯直接说明来意“傅聿城可能遇到危险了我现在在宿舍出不去。梁师姐你能不能赶紧去救他……”
梁芙一个激灵睡意全消“什么情况?”
丁诗唯忍着哭声说刚接到她哥哥丁诚的电话逮着了傅聿城准备教训他一顿“他打电话是向我示威我了解他他不会手下留情的……”
梁芙没空去理清这其间弯弯绕的逻辑如若丁诗唯的“哥哥”就是去年她无意间偷听对话时见过的那个人起码她知道丁诗唯没在危言耸听。
“他人在什么地方?”
“我……我不知道我只估计有可能在这两个地方……”
梁芙飞快下床翻出纸笔记下地址挂断电话再打给方清渠。
方清渠带着人在丁诗唯报上的第二个地址找到了丁诚一行人。
那是个废旧厂房里面乌烟瘴气。方清渠几人出手迅捷那八个人全落网一个也没逃脱。
梁芙忙去给已经昏迷的傅聿城解绑可那绳结是死扣越拉越紧。她急得要哭方清渠叹声气拿着匕首过去三下五除二切断再将忙着摇晃傅聿城的梁芙一拦“人还昏迷着你小心给他晃出问题来——你先让让别裹乱赶紧叫救护车吧。”
一下拘了八个人方清渠那边有的忙将人送医院之后就先走了。
头部受击导致脑震荡浑身多处遭殴打情况倒不算太严重大多数都是皮外伤所幸他们赶到及时。
到医院没多久傅聿城就清醒过来。前后思绪一接他想起发生了什么还没开口听见有人急切唤他。
灯光照得她脸白惨惨额头上也沁着汗珠。傅聿城不忍见她狼狈抬手想去碰她全身都疼动作便顿了一下。
梁芙立马将他手握住“傅聿城你感觉怎么样?”
傅聿城缓了一会儿点头“……怎么找到人的?”
“丁诗唯通风报信的。”梁芙还觉心有余悸那时闯进去听见的拳打脚踢杀伐之声犹在耳边但凡稍迟几分钟情况不堪设想“……你怎么会得罪这些人?”
“多管了一通闲事……”傅聿城不想多谈“你有没有事?”
梁芙摇头“喊了方清渠帮忙。”
傅聿城淡笑“还算理智没傻乎乎一个人跑去。”
这晚傅聿城要留下观察梁芙非要陪床。病房里有折叠床可窄得不容翻身那被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换抖开来一股臭味。
怎么劝说都不听傅聿城当即下床。他头还晕微闭眼撑着等这阵缓过去“如果你非要留在这儿那我今晚就出院。”
他虽然伤得不重可体表青一块紫一块看着骇人再有医生说脏器是否出血还得观察今晚怎么都不能再折腾了。
梁芙最终妥协把人按回病床上。
她往楼下跑一趟买了面盆、毛巾、牙刷等日用品回来再拎上暖水壶准备去打水要帮他擦手擦脸。
傅聿城把人一拽拿下她手里提着的暖瓶挨柜子放下“我自己来就行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梁芙沉默片刻才说:“……为什么不让我照顾你?你如果不给个合理解释我今天肯定不走。”
傅聿城愣了下笑得有些无奈“我只是不想你做这些粗活。”他把她手拿过来轻轻一捏“打水把自己烫了再添个病号。。”
“……说得我十指不沾阳春水一样。”
“那你打过?”
“……没有!”梁师姐理直气壮得可爱“可谁没有第一次。”
傅聿城往床栏上一靠攥着她的手把人拉过来坐在床沿上自己闭上眼“忙这些没用的你不如坐着多陪我会儿。”
梁芙往他背后垫高枕头殷切问:“……还头晕吗?”
傅聿城没睁眼微微动了一下眉骨“嗯。”
“那怎么办?要不还是躺下?”
傅聿城嘴角微扬带出个不大正经的笑低声说:“你亲我一下我就不晕了。”
梁芙眨一下眼“你脸肿成这样谁下得了嘴?”没等傅聿城说话她先笑起来探过身去就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你今天够惨了还是勉为其难安慰你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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