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诉衷肠(04)

傅聿城与梁芙这穷小子与富家女的爱情故事, 邵磊一直苦等一个后续没想到还真给他等到了。

傅聿城一贯私生活捂得比明星还严如今公然在朋友圈宣布恋情高调得仿若被谁盗了号。

确认之后邵磊乐了, 问傅聿城啥时候把梁小姐带出来, 一道吃顿饭见个面认个脸熟。

傅聿城:“我都见不到她, 还带给你见面。”

但趁热打铁择日不如撞日这顿饭还是成行了, 就傅聿城和邵磊两人。

邵磊酒后吐真言, 说看上如今实习律所的前台妹子了原打算追但一打听这妹子背景贼复杂。

傅聿城说:“前台都是预留给关系户的不是老板亲戚就是老板情人。你这是哪种情况?”

邵磊立马垮下脸。

“……”傅聿城笑了, “我乱说的还让我蒙对了?”

“这么说吧……”邵磊叹气“她喊我们老板叔叔。我不觉得我们老板那么年轻, 会有这么大的侄女还长得那么不良家。”

“人知道你这么说她吗?”

“我是夸她漂亮。真的, 妖精跟妖精一样哪个男人被她看一眼, 保管骨头都酥了……”

傅聿城赶忙打断他“没空听你这儿现编黄、色小说。”

邵磊闷口酒痛心傅聿城自己得道便不顾兄弟死活左右还得给他添点儿堵:“你跟梁芙成了丁诗唯什么反应?”

傅聿城神色平淡:“管好你自己吧。”

傅聿城原本真没想到丁诗唯会有这么大反应。

那天朋友圈公开之后第二天去律所上班跟她打招呼她见他跟见瘟疫似的立马躲了。

后来晚上他往十五楼走廊抽烟没踏出门就听见丁诗唯坐在台阶上闷头哭。他有些尴尬捏着烟盒没声没息地退了回去。

其实自上回受丁诗唯帮忙之后两人关系熟络很多总算有些五年老同学的样子。平日两人多工作往来极偶尔一道吃顿工作餐。如果不是邵磊言之凿凿傅聿城真没觉得丁诗唯哪里有表露出任何喜欢自己的迹象。

这天傅聿城工作到晚上九点听见身后电脑关机的声音。丁诗唯收拾东西轻手轻脚把座椅推回桌空里。她站在那儿犹豫半晌还是没跟傅聿城道再见低头自他身边走过当人不存在一样。

办公室里尚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傅聿城得空看一眼手机没见有新消息。他把电脑休眠拿上烟和打火机下楼预备抽支烟顺便去便利店买点吃的。

他们写字楼前有一片小广场贴心设立阳伞和座椅。

傅聿城在那儿坐下翘着腿抽烟的时候没曾想就撞见了很久之前邵磊同他提到的“流里流气”的男人——

路旁男人斜靠着车门吞云吐雾露在黑色t恤外面的花臂十分招摇在他面前便站着方才从办公室离开的丁诗唯。

隔得远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从肢体动作判断他俩气氛有些紧张。

傅聿城一贯对外人的事情兴趣缺缺直到他瞧见那男的忽将丁诗唯一把箍住拉开车门粗暴地往里塞。

丁诗唯放声喊“救命”被他捂住嘴呜呜两声手脚乱动抓住了车门卡着不肯上去。

傅聿城斟酌了数秒还是决定把这桩闲事管了。

他将烟投入桌上不知谁喝剩的咖啡杯里朝两人走过去“丁诗唯程老师让我下来喊你回去你做的资料格式弄错了。”

丁诗唯得人来助越发挣扎。那人松了手将傅聿城从头打量到脚:“傅聿城?”

丁诗唯自他的钳制之下逃开走到傅聿城身边错开了半步一副向他寻求帮助又似与他同一阵营同仇敌忾的架势。

男人骂句脏话两步冲上来要将人拽回去。傅聿城伸手一拦“律师事务所楼下不必动手吧。”

“老子是她哥轮得到你来多管闲事?”

争执的时候谁先发火谁便先一步落了下风傅聿城睨他一眼“是亲属就不用讲道理?”

丁诗唯瞧见丁诚腮帮鼓动是要动手的前兆急忙迈一步阻止“丁诚你别在这儿动手!前面就有派出所。”

丁诚冷笑一声“长出息了敢威胁我了。”

“我没威胁你但你非要动手……”

“为你老子不是第一次动手!”

丁诗唯神色一滞上前一步抓住他手臂劝说服软的姿态“哥别在我工作地方闹行吗?”

丁诚瞥一眼傅聿城冷笑“你要是我亲妹妹我他妈早把你收拾服帖了!丁盼娣给你个选择要么今儿跟我走要么你自己看着办。有本事你报警你把我送局子里去。你不是律师吗?你可以试试。”

他说一字丁诗唯脸色便刷白一分“丁盼娣”这三字仿佛垂落而下的斩首刀刑台上点燃巫女的那把火。她被打散被焚毁在傅聿城面前连个全尸也没留。

她眼眶一湿放弃抵抗了任由丁诚拽住她胳膊。

傅聿城却又上前一步寸步不让的架势“今天你别想带走她。”他拿出手机是真打算报警。

丁诗唯一把按住他的手“……傅聿城算了不关你的事。”

傅聿城盯着她似在问她清不清楚真跟他走了后果如何。

“没事……你别管了他不会伤害我的。”

车是辆丰田改了涂装在出发之前傅聿城记住了车牌号。

车里丁诗唯把自己扔进座椅里无声哭泣。丁诚瞧着她那双凶狠的眼里让灯光透进去却有极其苍凉的底色“……傅聿城这人就这么好值得你为他要死要活?”

丁诗唯不说话只是低头掉眼泪。丁诚从前就见不得她哭十三岁时就能为了她的眼泪跟她酗酒无度身形魁梧的父亲搏命。

“盼盼你别忘了哥拼死拼活送你去江城送你来崇城是想你博个好前程。如果这男人挡了你的路你别怪老子到时候对他动手……”

“你什么时候为了我你不过为你自己。”

“老子要是为自己十年前就让你跟我一块儿烂在县里了!”

丁诗唯咬着唇不再说话他掌心粗粝要去替她擦眼泪她却一偏头躲开。丁诚手凝在空中半晌他冷笑一声“行行……”

傅聿城重回到办公室里坐在工位上抿了口咖啡残余在杯底仅剩的几口沉淀之后苦得惊人。

若说毫无触动那不可能他一贯觉着丁诗唯这人谨小慎微但是勤恳真诚是个极有上进心的好姑娘。她有着从未向他挑明的剔透心思他今晚几乎是见证了这心思毁灭的全过程。

站在抽离而出的旁观视角他亦觉得这于丁诗唯而言是桩悲剧。虽然——倘若这悲剧还能更彻底一些——其实她结识怎样的人叫什么名字于他没有半分影响因为他从未在意过。

但人人都不能独善其身总要活在另一些人的目光之中。

第二天清晨傅聿城在律所里碰见丁诗唯。

还没开口她率先同他打声招呼笑容和语气把他想要过问昨晚那事的念头都给截断了。

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傅聿城完全明白她的想法便也笑一笑当昨晚的事和这几日她的反常从未发生过。

九月开学傅聿城在律所的实习没断只是不用每周每天都去而是跟着学校课表调整了坐班时间。

梁庵道又招新生但今年似是缺乏兴趣没喊上师门去家里吃饭只在学校附近一家酒店订了个包厢。

而今傅聿城和蒋琛念研二成了活跃席间气氛的中流砥柱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

哪知新来学妹不懂事见大家都似温和好说话头脑一热便问起如今院里正甚嚣尘上的一则八卦。

傅聿城笑意一淡往梁庵道看去一眼。

梁庵道倒神情未变笑说:“羡慕有人成双成对?学习之外多多留心咱们院里还是有靠谱还单身的小伙儿的。要不回头让蒋琛组织你们跟院长和副院长门下的学生联个谊?”

梁庵道两句话将话题引开没正面谈那八卦相关的事。学妹觉出气氛一凝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顺着梁庵道提议便问:“能跟院外的联谊吗?”

大家哈哈大笑这事儿算揭过去。

等吃完饭傅聿城去问前台开单报梁庵道名字方便报销。

结完账大家已经散了梁庵道嘱咐蒋琛将师弟师妹安全送回自己特意落后了两步。傅聿城心领神会把单子递给梁庵道顺便跟他一块儿走。

梁庵道瞧着前面学生身影走远沉声道:“原本想找个时间往你程师兄那儿去一趟的想着快开学了也就作罢。”

傅聿城静静听着没有搭腔他知晓这席谈话早晚会发生。

梁庵道并不提梁芙似闲聊也似随口一问“傅聿城你毕业以后什么打算?还读不读博?”

“想直接工作。”

“律所?我觉得你程师兄那儿就挺不错你只要好好干熬过最开始几年后面一定顺风顺水。当然你要不想在律所想去法院或者检察院老师也能帮你安排。”

傅聿城一时没出声。

梁庵道话里的意思他听明白了——但凡他想凭借专业吃饭梁庵道都能替他安排妥帖就像打一通电话就能替他安排好赵卉住院手术一样轻易。

既已是前途无忧便不必非得跟梁芙在一起吧?

傅聿城头回觉得心里如此发堵他知道梁庵道不是信不过他可这“信”有限度作为老师他能授业解惑亦能庇佑他前程似锦。

作为父亲却又不得不防不得不为子女计深远。

虚伪客套的话对梁庵道没用这是道开放题兴许梁庵道自己都没有标准答案。

傅聿城不爱对人掏心掏肺一身征尘过往随意拈点出来当说头都好似仗着身世不好博人同情一样。

他走到今天这步从来便不是靠的同情。

“梁老师倘若我跟梁芙身份互换我依然喜欢她。”他的答案只有这一句。

梁庵道脚步一顿定下目光去打量。年轻人神色坚定不卑不亢亦不闪躲他的注视。

他原本以为能听见一通长篇大论没想到傅聿城一句话就能说得他哑口无言。如此月朗风清倒显得他的揣度多余又小肚鸡肠了。

然则这一点疑虑打消还有更多顾虑——章评玉松不松口倒是其次关键还是在于傅聿城。

慧极必伤强极则辱傅聿城心气高自尊强断断与一桩需得委曲求全的婚姻不相容……

片刻梁庵道自己倒是笑了心想自己心操得太远这俩能不能长久还说不准。

这次“期中考”算他过了真发展到那一步“期末考”的试题到时再说吧。

梁庵道迈开脚步“还跟着我干什么?赶紧去帮蒋琛的忙。”

傅聿城愣了下笑着应一声。

梁庵道其实挺少见自己这学生笑他年纪不大心事不少这一下笑得挺没掩饰真跟以为要挂科结果低空飞过了一样有点儿劫后余生的庆幸。

梁庵道心想自己也没这么可怕吧?

梁芙在后台卸妆听人说有人找。

摘着饰品回头一看门口一人抱着好大一束向日葵是上回吵架之后便没搭理过的方清渠。

梁芙“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方清渠跟剧团里很多人熟也没人拦他。他抱着花走进去把花束放在梁芙跟前的化妆台上伸手将她肩膀轻轻一推“还生哥的气?”

梁芙别过脸去。

方清渠拉出一张椅子反身坐着胳膊搭在椅背上看着梁芙“从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里专门挤出这么点儿空当专程飞过来给你负荆请罪的。”

“荆呢?”梁芙白他一眼。

方清渠笑说:“不生气了?”

“懒得理你。”

“吃夜宵吗?哥请你?”

“不吃。”

“只要你消气我什么都答应你这样行了吧?”

往常吵过架方清渠也都这样没皮没脸死乞白赖烦也要烦到她松口。

“你说的?”

“哥什么时候赖过你。上回你让我毕业晚会上女装演小品我也不答应你了吗?”

梁芙总算笑了。虽然讨厌他口没遮拦又独断专行可他们毕竟二十几年交情都这么打打闹闹过来的真不至于因为这点争吵就闹掰。

“说吧需要哥做什么?”

“暂时没想好你先欠着吧——两肋插刀风雨无阻啊。”

方清渠答应得干脆:“行。”

他人在休息室外等着梁芙卸完妆跟她一块儿出去散步。

立了秋的南方夜里不再那么热。方清渠下班便直接赶回来只在飞机上吃了一点饿得慌非拉着梁芙去吃夜宵。

他找个茶餐厅狼吞虎咽一顿再将梁芙送回酒店。

路不算远两人步行回去。方清渠点支烟落后半步跟在梁芙身后。她走路一贯喜欢三心二意路旁碰见有人遛狗也得蹲下来逗一逗。

方清渠不紧不慢跟着看着她。心里的愤懑和懊悔在这几天里尽数都消化了决心就在这冷板凳上坐牢守到自己不再对她有兴趣的那一天。

至于这期间有多少的百转千回不必说给她听了。

沿路树影延伸至瞧不到边际的夜色深处。

梁芙边走边同他抱怨些生活琐事他一路听一路跟她同仇敌忾直至将人送到酒店楼下他问:“真不生气了?”

“啰不啰嗦?”

“那行你上去休息我回去了。”

梁芙愣了下“你不是说请了假?”

“没请下来啊明早还得按时到岗。所以你说哥容易吗?”

梁芙笑了“让你以后嘴贱。”

“就这臭毛病改不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啊傅聿城我肯定会继续盯着凡他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一定揍得他妈都不认识。”

“你以为他像你不靠谱。”

方清渠笑了笑也不跟她争辩了“你上去吧我打个车去机场了。”

“那你路上小心啊。”

“嗯。”

方清渠走出几步又回头看那道身影轻快地穿过旋转门进入灯火辉煌的所在。他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等什么过了许久才回过神夜风里点燃一支烟大步走了。

梁芙整一年的巡演十二月演完最后一场圆满落幕。市里文体频道的新闻节目甚至给了她三分钟的专访。

那专访视频傅聿城没特意去找自有人发给他看。视频里梁芙芭蕾舞裙外披一件羽绒服手里抱一束鲜花。新闻节目不太讲究的打光里她依然明艳动人。她背着杨老师同记者爆料自己其实最后一场有个地方差点跳错的时候推近的镜头里能瞧见她鼻尖上沾着自眼影上落下的闪粉幼稚得可爱。

这视频傅聿城也就看了十遍。

巡演结束梁芙就该回崇城了。

傅聿城收到她即将回家的消息心里隐约期盼。他了解梁芙的个性不等他约她一定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出现。

这使他时时刻刻都在做准备然而梁芙回来两天了和他微信上聊得火热人始终不见踪影。

傅聿城准备主动约她的时候她终于出现了也确实十分令人意想不到——

当时icc中文赛小组七人趁着乔麦过生日再聚首一道吃顿饭。杨铭倡议之下大家合力给乔麦准备了惊喜。

当晚在餐厅吃饭包厢灯突然一灭。

片刻门一开燃着蜡烛的蛋糕端进来在冲向乔麦的拉炮声中端蛋糕的人大喊:“surprise!”

傅聿城分到的那根拉炮不知道怎么失了灵他正低头捣鼓听见声音觉出不对劲——原本是安排了杨铭送蛋糕的可说话的分明是道女声。

他急忙抬头看去梁芙隔着摇曳的烛光遥遥对着他笑。

还真是“surpr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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