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天上星,泥间草(05)

傅聿城游了几个来回气力用尽这才钻出来拎上衣服湿漉漉走回房间去洗澡。头发也没来得及吹干倒在床上没一会儿便阖上眼。

梦做到半段开着一架马车狂奔突然天旋地转马车晃动起来散了架……他蓦地睁开眼有人在搡他手臂。

“傅聿城你还好吗?敲门也没人应。”

傅聿城目光慢慢对焦迎上梁芙焦急的目光。

身后站着方清渠“我说了没事你还不信。阿芙备用钥匙我拿走了你陪他坐会儿就回去休息吧早点睡。”

方清渠走出去把门带上了。

床往下微微一沉是梁芙坐在了床沿上。她抬手去探额头“……怎么有点烫你发烧了?”

“没。”开口才觉喉咙发疼他猜想自己是感冒了抬手摸过手机一看已是夜里十一点。

“我去给你拿点退烧药……”梁芙刚准备起身手被他轻轻一握。

回头去看他盯着她似笑非笑“师姐上回我说这回见了要问你一个问题。”

“一会儿问吧我先去帮你拿药……”

傅聿城好似没听见抓着她手臂猛地一拽。身体失衡跌落他手臂搂过来紧紧箍住她的腰。

挨得太近鼻尖都快要碰在一起。他微微偏过头去头抵着她肩窝去嗅发间的气息。没闻到他已习惯的那股清甜只有浓重的酒味。

他抱得越发的紧一时让人有种无处可逃的慌乱呼出的气体拂在脸上烫得惊人。

梁芙六神无主忍不住伸手去推“傅聿城……”

纹丝不动。

梁芙挣扎起来“傅聿城你松手先松手好不好?”

傅聿城应声卸了力道轻轻将她往外一推“你出去吧我睡会儿。”

梁芙骤然觉得慌落落的她几乎是看着他眼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冷却最后他似嘲讽般短促地笑了一声移开目光再不看她。她直觉方才不该挣扎应该听他把话讲完。

“傅聿城……你想问什么?我都回答你。”

傅聿城抬手臂搭在额头上顶上壁灯的光照进眼里亮得刺目“……不用了。”

只有小孩儿才会执着凡事去讨要一个说法大人的世界里只有心领神会只有不言自明。

这晚梁芙拿了药来喂傅聿城服下待他睡着之后又陪了好一会儿折腾到很晚才睡。

第二天一早她便去敲门傅聿城烧已经退了脸上苍白没一点血色。然而神情却是如常惯例叫她“师姐”开两句玩笑似是全忘了昨晚发生的事。

早饭傅聿城喝了点粥精神好了许多便履行昨天答应周昙的事陪她打麻将方清渠和梁芙也同坐一桌。

梁芙仍然忧心:“你要是不舒服就别勉强昙姐不会怪你的。”

方清渠一边摸牌一边调侃:“阿芙我住院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上过心?”

梁芙嘁了一声“你从小到大三天两头头破血流我上心上得过来?如你这样的祸害少一个世界也跟着消停一分。”

“这话就是没良心了我为了谁才头破血流?你只管横行霸道最后还不得我来替你收拾烂摊子。”

“你不是总以兄长自居吗?就只想口头上占便宜?”

周昙叼着烟碰了张牌“哎哎哎烦死了这么些年还没吵够?给你们开个擂台好不好啊?”

方清渠瞥一眼梁芙“还不感谢我没把你那些事儿捅给梁叔叔不然有你好受的。”

“捅就捅我还怕你不成。。”

他俩多年陪伴自有旁人难以插足的熟稔亲切。傅聿城只顾拿牌出牌践行昨晚承诺让周昙赢得盆满钵满自始至终没往梁芙那儿看过一眼。

午饭过后聚会之人陆续散了。方清渠的车让别人借走了回去时他与周昙同坐梁芙的车。开车的是方清渠梁芙坐副驾驶傅聿城和周昙坐后座。

开回城里足得花一个多小时大家都乏了上车便开始睡觉。

梁芙正打着瞌睡被方清渠搡醒“你睡什么睡替我看着点儿路。”

“你导航不会用?”

“你不知道瞌睡是会传染的?万一我也睡了这一车人命我可负不起责。”

梁芙到底是坐直了身体从储物格里翻出薄荷口香糖往嘴里扔一粒。

“给我也来一颗。”

梁芙递过去方清渠偏头去够。

“你没长手?”

“握着方向盘呢――快点儿。”

梁芙嫌弃地把口香糖扔进他嘴里。

方清渠转头看一眼傅聿城和周昙都已睡得昏沉。

他随意掌着方向盘看着前方低声对梁芙说:“阿芙你对傅聿城这人怎么看?”

梁芙蹙眉“你想说什么?”

“我不了解你?眼光奇高周昙一年给你介绍那么多个有的你看一眼就没兴趣的了有的吃顿饭就不来往了。傅聿城哪一点比他们优秀?”

“我的事你少插手。”

“我不插手我只是担心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别到时候受伤的还是你……”他难得正经话里有种真心实意的忧心忡忡

顿了半晌梁芙说:“傅聿城不是那样的人。”

方清渠往后看眼色“家庭背景情感经历都查过吗?”

“我看你是警察当多了看谁都是坏人。”

“我倒宁愿是我多管闲事。”

方清渠主动结束这话题把车载广播打开音量调到最低又跟梁芙扯了些无关的闲话。

傅聿城和周昙陆续醒过来车渐渐逼近市区。方清渠原打算将周昙和傅聿城挨个送到了再送梁芙回家。

哪知刚进城没多久傅聿城说要下车要在附近办点事。

“去哪儿办事我直接送你过去。”

傅聿城神情冷淡语气倒是客气“不麻烦了离这儿不远进去是单行道掉头也不方便。”

“那行吧给你靠边停?”

傅聿城拉开车门下了车梁芙往外看一眼他人站在路边阴沉天色底下人仿佛是拿淡墨扫出的一道灰色影子显得困倦又孤独。

“等会儿。”

梁芙跳下车几步走到傅聿城面前。

傅聿城垂下眼来瞧她仿佛隔了一层玻璃他浅褐色瞳孔里所有情绪都被过滤了一遍。

梁芙有些着急有些语无伦次:“我去见你……巡演中途如果有空回崇城我去见你好不好?”

许久他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好。”

傅聿城感冒好转的时候天也开始回暖终于有点春日将至的实感。

他们参加icc的七人如今除了上课便是泡在一起磨文书。从框架到细节书看得越多便觉错漏越多只能没日没夜地修改完善。

法律学院和国际法学院各出了一个老师当教练不能直接参与对案例的剖析只能做技术和理论性的指导。两位老师每每拿到文本倘若露出迷之微笑这意味着又得大改。

忙到昏天黑地之时傅聿城接到邵磊的电话。

他俩初五的饭局改期到开学又改到现在如今这位哥浪够了总算想起他来。

电话接通的时候傅聿城说:“我这儿都能开个鸽舍了。”

邵磊:“……啥?”

这晚和参赛小组开完会傅聿城去赴邵磊的约。

没等傅聿城坦白邵磊先把话挑明了:“我回去查了查上回那别墅区都住了些什么达官贵人得出了几个选项。不过我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你导师千金是不是?”

傅聿城说:“你不干房产中介也是屈才。”

邵磊哈哈大笑“那你跟人进度如何了?”

“没什么进度。”

“为什么?你自身条件不差啊下决心追还能没点胜算?”

傅聿城沉默片刻忽问:“我要是追她你会觉得我是出于什么目的?”

邵磊呆了一下挠挠头有点尴尬“这个……”他承认是他先入为主毕竟傅聿城家庭背景与梁家差距悬殊。

兴许谁都是这样想的正如李文曜所说要能做梁家的东床快婿至少少奋斗二十年。满世界都是富家女和穷小子的都市传说既然是捷径有什么不能走的?

冰块撞着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傅聿城喝了口酒沉声说:“如果我说我只喜欢她不喜欢她的家庭背景你信吗?”

邵磊沉吟片刻“别人说我不见得相信但你说我信。我了解你这人从不粉饰太平。况且搭不搭梁家这趟顺风车你也能在十年内干到业内顶尖。梁家根深叶茂公检法全有关系你要真做了梁家的女婿反倒处处掣肘。不管你能力多强别人天生低看你一眼觉得你靠的不是能力是关系。”

傅聿城喜欢跟邵磊来往是因为他看事情透彻。

傅聿城比谁都更清楚自己与梁芙的差距她是天上星他是泥间草。

人人当他动机不纯恐怕如梁芙本人也这样想。或许自有人觊觎梁家的荫蔽但这人决不是他傅聿城。

邵磊笑说:“老傅你说你混成这样是不是挺失败?明明你自尊心奇高又比我更有志向可大家都不相信你是个好人。而且你大学一次恋爱也没谈过女生却都在传你是个渣男还说得有板有眼的。是不是面相问题啊?思虑太深?要不你以后多笑笑?爱笑的男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傅聿城说:“滚。”

邵磊喝了口酒酒里添了冰块挺凉他“咂”了一声又劝说傅聿城:“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呢?喜欢就追呗人这一生总得为什么拼一次命是不是?”

“从哪儿听来的二手鸡汤?”

邵磊哈哈大笑“我真这样觉得即便你到最后没追上不得已还是只能娶了大街上最平凡的女人老了还能跟孙子吹牛呢。况且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啊起码你长得还行对吧?”

傅聿城说:“所以我不爱跟你喝酒越喝越堵心。”

“堵心是以为我是说的都对你没法反驳呗!”

这晚酒喝到畅快两人才散。邵磊醉了傅聿城还算清醒他习惯凡事给自己留点后路包括喝酒怕大醉忘事更怕酒后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