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小太阳(“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啊...)

方灼没有在意严烈的古怪。他这人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笑点,兀自拆开饭盒,想看看里面有什么。

她已经吃过午饭了,之前又喝了一大杯水,肚子不饿。好在叶云程没给她准备米饭。

第一层饭盒里放了几条小酥鱼,几块红烧排骨,一份土豆丝,还有两个小春卷。她应该能吃完。

赵佳游抓着张单子逛过来,在严烈桌上拍了拍,问道:“接力赛还没排好。烈烈你跑第几棒啊?”

严烈将视线从饭盒上收回来,说:“随便吧。”

赵佳游低头记录,“那我跑第一棒,你负责第四棒吧。”

方灼拆出筷子,闻言插了句:“我也报个名?”

“哦?”赵佳游还挺惊喜,觉得方灼第一次如此主动地参加集体活动,值得鼓励,“可以啊!你想报什么?我们的趣味赛还没报满呢。”

方灼语出惊人道:“你给我报个三千米吧。”

整个教室都安静了。沈慕思一脸见鬼地转过身,担忧地看着她,怕她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赵佳游握着笔,怔怔道:“……我们学校女生没有三千米,女生只有一千五。”

方灼遗憾说:“那就一千五吧。”

赵佳游没作声,只是将目光转投到严烈脸上,朝他发去无声的询问。

方灼莫名道:“你看他做什么?报名的人是我。”

饶是严烈也很是错愕地问了一句:“你……确定?一千五,我们的大操场将近四圈。”

这小身板,不会半路栽下去吗?

方灼觉得这些人的怀疑很没有道理,重复了一遍:“我可以,你报吧。”

由于一千五本身就没什么女生愿意报,赵佳游见她坚持,就给她填了上去。反正他们班一向不争运动会的名次,到时候不参加也行。

赵佳游统计完,颠颠地跑去找班主任交表格。方灼打开第二个饭盒,发现里头放的是蛋糕。

最上面挤着一层厚厚的奶油,从沉甸甸的手感来看,中间应该夹了不少水果,做得很结实。

这天气,蛋糕要是放到晚上,说不定得馊了。方灼正觉得头疼,边上的同桌碰了碰她的手肘。

他什么时候用过这么委婉的搭话方式?

方灼诧异朝他看去。

严烈单手托着腮,委婉问道:“你今天心情很好吗?”

方灼:“你刚刚不还说我开花了?”

严烈嘿嘿笑道:“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方灼有些发毛道:“……你说。”

“你喜欢吃蛋糕吗?”

方灼其实不是特别喜欢吃甜食,摇了摇头。

严烈一脸单纯地问:“那你说财神爷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蛋糕的呢?”

方灼:“……”

好的。

懂了。

安排。

她自觉将蛋糕摆到严烈面前,请他享用。后者一扫懒散,灿烂笑道:“谢谢财神爷!”

沈慕思迅猛转过头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严烈大手推了回去:“没你事,写作业去!”

沈慕思无奈哀叹一声。

奶油上面写了个数字,还画了几根歪歪扭扭的蜡烛,很容易看出是生日蛋糕。

严烈用勺子在边角擓了一口,拉着方灼的衣袖跟她分享:“很好吃。”

方灼应道:“好。”

“那我切数字了?”

“你吃吧。”

“……”

严烈不管做什么决定,好像都要方灼参与一下。方灼顶着满脑袋问号,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旁边敷衍两句。

偏偏严烈变得啰嗦起来,等他吃完,连方灼都知道这蛋糕是个什么味儿的了。

严烈把饭盒盖回去,方灼要伸手接过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打火机来,举到半空,隔着跃动的火光,笑着说了句:“生日快乐。”

方灼一口气吹灭了他的火焰,正想解释一下,身后传来班主任风雨欲来的低吼:“严烈!”

严烈赶紧将打火机收回去,可惜晚了,老班提着他的衣领拽起来,质问道:“你抽烟?”

严烈真诚说:“我没有啊!”

“没有你身上能带打火机?”

老班将人提到教室后面,指了沈慕思去搜严烈的身。

沈慕思将他身上的衣兜都翻了出来,最后只找到几张纸币和几个钢镚儿。

“他这种人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沈慕思沉痛道,“他藏得太深了!”

严烈笑骂道:“我去你的!”

班主任没有证据,只能将他放回去,顺势把他的打火机给收缴了。保持着低气压在班里走了一圈,转身回办公室。

没多久她又重新回来,放了本书到方灼桌上,而后行色匆匆地离开。

这赫然是本用过的辅导书。

方灼纳闷,翻开内文查阅,发现里面记了些重要的课堂笔记,还有各种经典例题和完整的解题步骤。

方灼是高二才转过来的。以前就读的学校师资跟A中完全不能相比,各种基础和解题技巧更是有较大的断层。

A中的上课进度很快,任务也繁重。老师没有办法为了关照方灼放慢授课进度,方灼也没什么时间回去恶补基础。

就理科来说,她一般习惯用庞大的运算量来弥补技巧上的不足。好在她大脑思路非常快,哪怕没用最优的解题方法,解题速度也不比一般的学生慢。

这本辅导书上的笔记却将各种考点都写得很详细,也很清楚,甚至将初中的某些考点也列了出来。

严烈看清封面上的名字,解释说:“这是我们上一届的学生,很有名的一匹黑马。高三一年从四百多名跳到前五十名。叫什么呢?浪子回头?”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他成绩不一定有我好,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来问我。”

方灼挺感激的,虽然她理科成绩还行,但一直很难再近一步。

不知道老师怎么找来的东西,对别的学生来说可能用处不大,对她而言就是暗室逢灯。

“我有不会的再问你。”方灼说,“谢谢。”

·

方灼将饭盒洗干净,放到通风的地方吹干。

虽然粉白的色调跟她往日的审美不大相符,但她还是挺喜欢这两个饭盒的,第二天去打饭的时候也带着它们。

她去食堂的时间一般较晚,只打一个菜,那几位食堂的工作人员早就已经认识她。

见她出现,守在窗口的阿姨习惯性地拿过餐盘,往里面扣了很大一勺米饭。

“用这个。”方灼把饭盒递过去,“今天打包。”

阿姨打趣道:“买新饭盒了啊?”

方灼浅笑:“是啊。”

这样的小事情好像也挺令人高兴的。

阿姨特意多舀了些菜到她饭盒里,又说:“我们今天这边有鸡汤,给你打一点?”

方灼点头:“谢谢。”

食堂里座位空了大半,工作人员正在清理桌面。

方灼挑了个干净的位置,刚刚入座,一道阴影跟着在她对面坐下。

方灼本来以为是白鹭飞阴魂不散,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严烈,刚刚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下,狐疑问道:“你做什么?”

严烈扫了眼方灼的饭盒,米饭上面只有一道清汤寡水的炒白菜。

他将大碗放下,说得义正辞严:“吃自己碗里的,想别人锅里的呀。昨天你跟我分享蛋糕,今天我跟你分享午饭。”

方灼想说不用,严烈动作却很快,直接从她饭盒中扒了一大半米饭到自己这边,又将自己的炒面分了一半过去。

因为两人来得较晚,饭菜已经有些凉了。但严烈的面是现炒的,还冒着滚烫的白烟。他额外加了肉和鸡蛋,看着很是诱人。

方灼张口欲言,严烈先行抢断道:“吃肉才能长得快,你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跑了,还想跑一千五?你是要做风筝啊?”

他用筷子将面拨开,低头扒了两口米饭。因为米饭偏凉,刚开始没尝出味道,等吃到鲜味,动作顿住,惊奇地说:“你的饭还挺好吃的!”

方灼:“……”

她的鸡汤泡饭。

·

两人吃完饭,收拾好餐盘,一起回教室。

严烈脚步轻快地走在方灼边上,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问道:“你上周为什么没住在你舅舅家?”

方灼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显得不那么愚蠢,只好假装没有听见,默默别过了头。

严烈单手轻搭在她肩膀上,失笑道:“你这装傻也太不高明了吧?”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严烈拉开椅子准备坐下,才看见桌子角落摆了个包装精致的蛋糕盒,书本下还压了张便签纸,隐晦地露出一个角。

方灼粗粗扫见,没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纸张已经被严烈撕了下来。她淡淡收回视线,拿出清洁剂去水池边清洗饭盒。

等她回来的时候,严烈的桌上已经空了,他站在窗台边上跟人聊天,神色自然,仿佛无事发生。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授课老师是个发型即将趋向地中海的中年男性。

午休刚结束,他就夹着试卷匆匆走进来,随手将卷子交给前排的学生让他们帮忙分发,握着鼠标调出课间。

过了几分钟,他终于看见讲台边上的小礼物,当即笑了出来,端起蛋糕盒问:“这谁送给我的?无缘无故为什么给我送蛋糕?做了什么错事现在举手说好吗?不要搞这个形式,你们这样我很慌的!”

学生们抬起头,还没从困意中清醒,俱是神色恹恹。

数学老师拎着盒子转了一圈,从背面撕下一张剪成心形的纸,边笑边念道:“高三(一)班全体同学送给最尊敬的老师……这字迹,烈烈是吧?抬头都没有的,是送给我的吗?”

严烈拍手道:“辛苦老师了!”

一帮男生跟着鼓掌起哄。

“真送给我啊?”数学老师深觉有诈,怀疑地说,“无事献殷勤啊你们这是。”

严烈说:“因为你甜嘛!”

众人哄笑。数学老师跟着失笑。

琢磨了阵后,他很在意地问:“只有我有还是别的老师都有?”

严烈说:“只有你有。我只有一盒。”

“那行。”老师将蛋糕珍重地放到边上,搓着手说,“既然你们对我这么好,我也得回报一下你们是不是?中秋假期给你们少布置一点作业。”

“好——!”

众人彻底精神了,瞪着眼睛惊喜大叫。

“把刚刚发到手的试卷拿出来。”数学老师说,“填空题最后一道题不用做,最后面那个大题的第三小问也不用做。”

众人仔细一看,发现这份外省的高考卷跟他们考点不同,圈出来的两题根本就不在他们的复习范围。

察觉被骗,教室里顿时又响起一阵嘘声。

“上课了上课了!”讲台上那人板起脸,不屑哼了声,“高三了还想偷懒,还想贿赂我。长得美就算了,想得还挺美!”

“喔——”

众人抱住头,发出一声略带复杂的叹息,觉得即熨帖又肉麻,刚还在吵闹的怨气倒是被彻底抚平下去。

魏熙举起手道:“老师别说了,我们写!答应我,以后少刷点网络段子好吗?”

方灼折起卷子,在正面写下自己的大名,察觉到边上那道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写完最后一笔时忍不住转过脸去,朝他挑了挑眉,问道:“你偷看我做什么?”

她本来以为这人多少会觉得有些尴尬,结果严烈只是放下环胸的双手,带着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坦率,直白又真诚地笑道:“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啊。”

方灼细思了两秒,都没想到要怎么接这句话。对面这人似乎总是能让她的语言系统出现混乱。理不出头绪,最后只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将注意力拉回到练习册上。

那一眼却叫严烈的肆无忌惮收敛了点,心头像被一场小雨冲刷过一样,也正色地拿过书本听老师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