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番外15
【番外·（15）】
既然上刑场无可避免，那起码要当个饱死鬼。
抱着这样的想法，颜谧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打开了纸袋。
她倒是想过磨磨蹭蹭一顿早饭吃到天黑，奈何何语在一旁盯着她，再加上这家的迷你小煎包外酥里嫩，拿竹签子扎着一口一个，每咬一口都有浓郁的肉汁流出……
还没走到网球场，就不小心吃光了。
“吃完不能立刻运动，”何语把她领到场边的长椅旁，又递给她一盒牛奶，“你先休息半小时，一会儿我过来叫你。”
见她乖乖接过牛奶，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骨碌碌转着，视线掠过远处的天际，他心念一动，试探着提醒她：“放心吧，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大晴天。
况且就算下雨，我们还可以去室内的球场。”
颜谧表情一僵。
……他怎么知道她在祈祷这半小时内会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哦……”她有气无力地在长椅上坐下，撕开了牛奶盒，生无可恋地咬着吸管。
须臾她意识到笼罩着自己的影子迟迟没有移开，询问地抬眸看向何语，“……？”
高大的男生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接着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上揉了揉，好像是抗拒不了手感一样，又揉了几把。
“小可怜，”何语嗓音含笑，“别怕，知道你是第一次，哥哥不会太折腾你的……”
话还没说完，他猛然意识到其中暧昧的歧义，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慌忙补救，“我是说第一次打网球，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
颜谧眨了眨眼睛，“……不是要什么？”
晨曦照进她澄澈的眼眸中，何语想起人迹罕至的山林中淌过的小溪，清澈得一眼能望见河底闪着光的鹅卵石，干净得不似凡物。
她根本没有想到那种意思……
溪流潺潺奔涌着，仿佛在心头溅起了浪花，何语的心跳有一阵的失序，夹杂着莫名的罪恶感。
半晌，才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没……咳，没什么。”
这时正好严教授拎着球拍进了球场，何语如蒙大赦，匆匆丢下一句“我先过去了”，迈开长腿大步迎上前去。
严教授总觉得儿子有点怪怪的，但他没给她询问的机会，径直走向了隔离网另一边的半场。
接着打起球来，严教授就更想骂娘——
臭小子也太认真太凶狠了吧！完全是把她压着打啊！
……不对，他的娘不就是她吗？
要骂也该骂爹！
颜谧坐在场边，原本是度秒如年，甚至盘算着偷偷开溜，可是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却像被黏住了一般，移不开眼。
蓝天绿草间，一身白衣勾勒出大男生颀长隽逸的身形，奔跑挥拍潇洒自如，那股蓬勃的朝气与斗志，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一般。
修长的手臂上，绷紧的肌肉线条结实而流畅，蕴含着令人心悸的爆发力。
又是一记漂亮的挥拍，球伴着“砰”的一声脆响，打着旋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
颜谧忽然能够理解了，那天戴莹莹所说的，网球是一项优美而激烈的高雅运动。
“——学姐早上好！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身后倏然传来一道轻快的女声，颜谧的手指微微收了收，空掉的纸质牛奶盒被压得略微凹陷。
原来何语还约了戴莹莹啊……
颜谧想起那天戴莹莹邀请何语加入网球队，两人因此而熟悉了起来，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她转过头，道了一声，“早。”
戴莹莹穿着一身粉白相间的球衣，高马尾上蝴蝶结娇俏可爱。
她一边肩头上背着网球拍，手腕上戴着粉红色的护腕。
一身装备既专业，又充满年轻女孩子的活泼甜美气息。
颜谧反观自己这一身宽宽大大，与其说是运动衣，更像是中学校服的装扮，这强烈的对比，一看就是业余的。
不过她本来就是业余中的业余。
“好球！”
戴莹莹惊呼一声，笑容灿烂，视线不离球场，问颜谧，“学姐，这局比分是多少了？”
颜谧答不上来。
她对运动一窍不通，今天还根本就不想来，自然也没有特意去了解网球的规则。
戴莹莹微微一笑。
果然，跟她料想的一样。
自从那天在网球场见过何语，她就再也不能忘怀。
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还是那股张扬又不失矜傲的贵气，都令少女心怦怦直跳。
她当然不是唯一一个芳心萌动的女生，不过比起那些只敢在学校bbs匿名版上花痴的八婆们，她更是个行动派。
戴莹莹大一的时候就加入了网球社，后来成为秘书长助理，与网球社上下自然都十分熟悉，包括网球场的管理人员。
一大早接到何学长来了网球场的情报，她火速打扮妥当，赶了过来。
这几天戴莹莹也全方位地打听过关于颜谧的信息。
年纪比她小，却是研一的学姐，这一点无所谓——追男人又不是找工作，跟学历关系不大，甚至更高的学历通常起到的是反效果。
比较棘手的，是对方的导师，正是何学长的母亲。
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本来戴莹莹积极拉拢何语进网球社，就带着方便接近他的目的，对于对方有导师这个便利，她自然是十二万分的警醒。
不过好在根据可靠消息，这位颜学姐先前与何学长并不认识，两人还算不上相熟。
这样算起来，她的起跑线没有落后颜学姐多少，那么接下来就是各凭本事了……
刚才那句“来迟了”的话，戴莹莹是故意的。
至于问比分这么简单的问题……那就更是故意的了。
“……喂，刚才这球放水了吧？”
严教授喘着气，态度不满。
“时间到了。”
何语收了球拍，漫不经心地抬手擦了把汗，转头看向球场边。
刚才严教授被激起了斗志，越打越认真，她的球技他可不敢小觑，也拿出认真的态度应对——毕竟，试问谁愿意在小丫头面前被老妈压着打呢？
这一看，他倒是愣住了。
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出来？
还冲他挥手打招呼？
何语狐疑着走到场边，眉梢挑起，“戴莹莹？”
“何学长！”
戴莹莹笑容扩大，“刚才这局太精彩了！还有严教授，我之前观战过教职工联赛，一直很敬佩她。”
正好这时严教授也走了过来，闻言笑得得意，“哎呀，你看的是哪一场？”
“我每一场都去看了，”戴莹莹笑着答，“特别是您夺冠的那一场，‘抢七’真是让人紧张得手心出汗！不过我知道您肯定会赢……”
严教授心有戚戚，“唉哟那场，还真是有点危险……”
两个网球爱好者就这样聊了起来，何语端详着颜谧的神色，明明那张白净精致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还抿唇微微带笑，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好像不高兴了。
想想她有多不情愿被抓来运动，跟要上刑场似的，现在饭后半小时的缓刑结束了……他自以为找到了她不高兴的缘由。
“好了，”何语失笑，向她伸出手，“来吧，先过来热身。”
颜谧看了眼正与严教授聊得热络的戴莹莹，慢吞吞地站起身，“哦。”
刚才戴莹莹显然察觉到她不懂规则，不仅温和地向她讲解分析场上的你来我往，还表示如果她有兴趣，往后她可以教她打球。
颜谧大概明白何语为什么叫戴莹莹过来了。
是因为严教授的吩咐，他出于无奈，才拉着她来球场，同时也叫了个帮手过来，方便以后甩手给戴莹莹吧？
可是他又不欠她什么，她也没求着他啊！好像她是个什么烫手山芋似的……
“……先跑十圈……”
颜谧猛地回过神来，瞪着何语：“——你说什么？”
何语：“先绕着球场跑十圈？”
颜谧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十圈？”
她杏眼圆瞪的模样太可爱，何语心软了：“好吧，八圈……五圈，就五圈，不能再少了。
我陪你一起跑。”
颜谧还能说什么呢？
说是陪她跑，事实上以她乌龟爬一样的速度，何语五圈下来，跟散了会儿步似的轻轻松松，颜谧却已经不行了。
“可……呼，可以了吧？”
颜谧努力忽略他刚才说过这只是“热身”。
“嗯，可以了，”不待她如蒙大赦，何语接着道，“来，我教你握拍和挥拍。”
颜谧：“……”
不活了！
另一边，严教授跟戴莹莹聊得开心，见她一身运动装备还背着球拍，热情邀她，“我休息得差不多了，要来一盘吗？”
戴莹莹欣然答应：“那就拜托严教授多多指教啦！”
颜谧看着隔壁球场上，戴莹莹站定挥拍，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雅流畅。
冷不防一只手按在她的头顶上，将她掰转过来，“……看哪儿呢？”
“哦。”
颜谧握紧了球拍，照着刚才看到的动作，空挥了一下。
“手臂放松，注意重心转移……这样。”
何语见她不得要领，索性站到她身后，两手伸到前面来，握住她的手腕，牵引着她的手，细细分解动作，“要充分的转体……对，重心转移向左脚，感觉到了吗？”
颜谧只感觉到自己近乎整个被他环抱着，他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实在太热了。
戴莹莹眼梢的余光留意到两人的姿势，一个分心，丢了个球。
“……我自己练就好。”
颜谧小小声，有些呼吸不畅。
何语察觉到她的不自在，这才意识到不妥，懊恼自己怎么那么自然地就上手为她纠正动作了，简直就像……就像没过脑子一样？
他不着痕迹地退开，“嗯，你继续练习吧。”
背在身后的手指捻了捻，指尖仿佛还残存她纤细的手腕上肌肤那滑腻温软的触感。
太软了……整个人都是，小小软软的一只，抱在怀里刚刚好。
一个认真地练习着挥拍，另一个看似认真地盯着，思绪早飞到了天外不知道哪里。
不知不觉间，日头越升越高，严教授这盘打得尽兴，边跟戴莹莹说着话，一边走了过来。
“怎么样啊谧谧？
哟，握拍的姿势很像样了，”严教授笑眯眯地鼓励她，“我就说嘛，你学东西一向很快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颜谧才刚看过戴莹莹打球，更不用说何语，总之在场四个人里，她这个初学者毫无疑问是最菜的。
尽管这样的对比很没有意义，颜谧还是莫名地有点沮丧。
“何学长，”这时戴莹莹眼波盈盈看着何语，透着股跃跃欲试的期待，“能切磋一下吗？”
严教授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来，“莹莹打得很不错，刚才那记扣杀可够刁钻的！”
她看向儿子，还想交待一句别下手太狠，结果却听他一口回绝。
“不能，没空。”
戴莹莹握着球拍的手紧了紧。
以何学长的水平，教一个连拍都不会握的初学者，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暴殄天物！
面上只是虚弱地笑笑，“没关系的……下回好了。”
严教授有些不忍，却又不好说什么。
她儿子一向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戴莹莹的小心思，她当然也不是看不出来。
可是看出来归看出来，不代表她会干涉。
最终离开网球场时，颜谧浑身像被火车碾过一样。
尤其是胳膊，吃饭的时候几乎拎不起筷子。
“没事吧谧谧？”
颜宁帮她夹起了那块掉落的排骨，喂到她嘴里，难得在背后说人坏话，“那个何语也太不靠谱了吧！哪有这么折腾人的！”
黎思萱呛了一下。
颜谧摇摇头，“是我太缺乏锻炼了。”
这话倒是不假，颜宁有时也会试图叫妹妹一起去跑步爬山什么的，可从来没有成功过。
因而知道颜谧被说动去打网球，她本来是喜闻乐见的。
然而见她喊身上到处都酸疼，她又心疼不已：“那就更不该做这么剧烈的运动啊！”
黎思萱又呛了一下。
“……萱萱你又怎么了？”
颜宁疑惑。
颜谧没力气说话，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黎思萱。
黎思萱嘴角抽了抽，连连摆手，“没……没什么。”
比起这对纯洁的姐妹，她的思想真是太不纯洁了！
……
剧烈运动的后果，是颜谧第二天早上连床都差点没能爬起来。
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犹如养尊处优的老爷乍然下地插了一天秧，然后要么赌气甩手不干了，要么累得细胞都猝死了，总之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这感觉实在太过酸爽，以至于当颜谧收到何语的问候短信时，她“一不小心”手指一抖，直接删掉了。
……宁宁说得对，哪有这么折腾人的！
这么喜欢打网球，不是有志趣相投的戴莹莹吗？
两人相约相伴着一起去打网球不好吗？
颜谧今天连去图书馆都嫌累，索性不出门了，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看。
正看得入神，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她下了床，拖着酸软如煮糊掉的面条一样的腿，步履蹒跚走过去，“谁啊？”
“学姐，是我，戴莹莹。”
颜谧一愣，开门的手顿了顿，接着打开房门，“……你好？”
戴莹莹进了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间单人宿舍。
没有在里面发现男生的用品，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又有些暗笑自己神经过敏。
根据她昨天的观察，以及跟严教授聊天时的旁敲侧击，这两人的关系显然不是情侣，甚至如她先前的猜测，连相熟都算不上。
所以……先下手为强。
“学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戴莹莹面带关切。
颜谧挺直了腰，否认道：“没有啊。”
“那就好……”戴莹莹释然一笑，又低下头，像是有些难以启齿，“那个……贸贸然跑来找学姐，其实是有个问题想问。”
颜谧不解：“什么问题？”
戴莹莹抬起头，放在膝头的手指尖相对，“就是……嗯，就是，学姐喜欢何学长吗？”
颜谧心口猛地一跳，“……啊？”
旋即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你误会了，我……我跟何语根本不熟。”
她跟那个害她现在连摆手都肌肉酸痛的罪魁祸首完、全、不、熟！
当然更不可能喜欢他！
戴莹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这样啊……”
“虽然何学长才转过来没多久，可是喜欢他的女生真的很多，”戴莹莹抿了抿唇，羞赧道，“不瞒学姐，我也……”
颜谧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哦”了一声。
戴莹莹接着道，“我昨天看到学姐跟何学长……嗯，挺亲近的，本来想着，要是学姐也喜欢何学长，那我就……我就放弃了。”
颜谧的脑海里倏然闪过何语从身后圈着她，握着她的手腕引导她挥拍时，从紧贴着她后背的坚实胸膛上传过来的炽热温度。
她慌忙摆手，“没有没有！他只是在纠正我的动作。”
“啊，说到这个，”戴莹莹像是突然想起来，“学姐想学网球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颜谧：“……这个，再说吧……”
推脱之意太明显，戴莹莹笑了笑，继续之前的话题，“既然学姐不喜欢何学长，那……那我就放心了。
可不可以请学姐……嗯，请学姐帮帮我？”
颜谧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这场对话，“帮你……什么？”
一抹红晕飞上戴莹莹的脸颊，“就是……我想追何学长，学姐跟严教授关系好，如果能多跟我透露点关于何学长的信息……”
信息不信息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话都已经说明了，要点脸就说话算话，不要再横插一杠夺人所爱！
颜谧为难：“可是我真的不了解他啊……”
“是吗？”
戴莹莹眼珠转了转，“对了，学姐跟何学长一起吃过饭吧？
何学长喜欢吃什么？”
颜谧想起何语被手撕包菜辣到直吸气的样子。
“辣的，”她眨了眨眼，“他无辣不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