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到了小区楼下。
雨已经停了。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雨水顺着枝叶滑下,极有节奏的滴落在车窗上。
车里没开灯,车窗也关的紧紧的。
小刘将手机灯光调的很暗,正低着头聚精会神的跟谁发着消息。
她这一觉睡的倒是安稳,醒来之后哪哪都不舒服。
嗓子像被刀割了一般疼痛难忍,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力气,脑袋更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薄雾哑着嗓子开口:“几点了?”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哑的厉害。
“姐,你醒了。”
小刘立马收起手机,“十点半左右,我们刚到没多久。”
薄雾嗯了一声,捞起外套下了车:“你先回去吧,我一会上去。”
“那我明天再来接您,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下过雨后的空气依旧闷潮压抑,乌云没有散去,黑压压的堆积叠压在半空,像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狂风暴雨。
冷空气顺着领口灌入她的脖颈,薄雾双手插在大衣兜里,鼻尖被冻得微微泛红。
她习惯性的走到单元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和一些简单的速食产品。
等到了结账时,她摸遍了全身才发现自己没带手机。
自从有了线上支付,她一直都没有带现金的习惯,现在手机估计还落在车上,不知道被小刘带到哪里去了。
收银员已经帮她装好了袋子,轻轻指了指一旁的收款码。
“现金支付宝微信都是可以的。”
薄雾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我——”
“您好,这些一起付了吧。”
身后一个清冽淡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薄雾愣了愣,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
来的人只买了一包男士香烟。
他个子很高,靠近时,淡淡的檀木香袭来,将薄雾整个人包围笼罩起来。
薄雾闭着眼睛都知道。
是陆砚瑾。
他什么时候进到店里的。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居住的小区……
好奇怪。
明明白天才刚刚见过。
现在再听到他的声音,怎么觉得鼻子这么酸呢。
薄雾垂了垂眸,强行掩住自己微微泛红的眼眶。
两人一同出了便利店。
他们已经很久没并肩走在一起了,更何况陆砚瑾还是在马上要订婚的情况下,薄雾有些不自然。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打破了气氛的寂静。
“我回去就把钱还你。”
陆砚瑾淡声道:“不用了。”
薄雾硬着头皮道:“我不习惯欠别人东西。”
陆砚瑾这下不说话了,沉默良久,他才低声说了句。
“是吗……”
薄雾挤出一个笑来。
“听说你要订亲了,恭喜啊。”
这句话说完,她再没等到陆砚瑾的回应。
短短几分钟里,空气里到处蔓延着僵硬和不熟。
薄雾满身都写满了尴尬,她别扭的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一阵晚风吹过,乌云逐渐散去。
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撒到地面上,细细碎碎,清冷柔和。
陆砚瑾拢起手点燃了一支香烟。
烟雾慢悠悠的飘散在空中,夹在指尖的那一点猩红明明昧昧的,在路灯的映衬下如梦如幻,有些看不真切。
她都不知道,陆砚瑾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薄雾记得,陆砚瑾明明不喜欢烟味。
他有些轻微洁癖,身上的衣着永远都是得体严谨,干净到一尘不染的。
谈恋爱那会,哪怕薄雾身上沾了一点点烟味他都要赶紧催促她去洗澡。
薄雾从小到大都是个不听话的。
陆砚瑾越是这样说,她就偏偏不如他的意。
非要在钻进浴室之前,趁着陆砚瑾不注意,抱着他狂亲好几口之后才肯罢休。
照薄雾以前的话来说,陆砚瑾这就是惯出来的毛病,得治。
气氛愈加沉默下来。
连平时不会注意到的虫鸣声都在她耳边不断放大。
薄雾掀眸看了一眼面前熟悉的居民楼。
终于,这段难熬的路程可算到头了。
薄雾轻咳一声,主动打破气氛的寂静。
“那个,我家到了,我就先——”
话音还没刚落,陆砚瑾就忽然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
“你好像很难受。”
薄雾愣了一下:“什么?”
陆砚瑾掐灭烟头,他微微垂眸看着她,语气无波无澜。
“跟我站在一起,还是让你觉得恶心吗?”
四周骤然安静,一切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连耳边不断循环的虫鸣声都停了。
水滴顺着屋檐落下,砸到门前的一滩雨水里,地面上溅起一层圈圈圆圆的波浪。
薄雾瞬间感觉自己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心脏像是被一把钝刀一寸寸插.入,浑身上下刺骨的疼。
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
薄雾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她握紧拳,指甲陷入肉中的疼痛感袭来。
“当时年龄小,随口说说的,你怎么这么记仇啊。”
“我,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薄雾逃也似地准备转身离开,陆砚瑾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硬生生拽了回来。
他的力量太大了,薄雾被她猛地一拽,脚下不稳,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在他的怀里。
漆黑沉寂的眼眸微微垂着,定格在她身上,陆砚瑾一把揽住她的腰肢,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薄雾心脏猛地颤了一下。
陆砚瑾靠近她耳边,语气低沉暗哑。
“那现在呢?”
影子打下来了,淡淡的檀香味瞬间将她包裹笼罩。
两人离得极近,气息钻入她的耳朵,像是一阵电流穿过,酥酥麻麻的。
薄雾呼吸都有些不稳了,耳根急速泛红,浑身上下燥热的厉害。
陆砚瑾明明知道。
她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耳朵,他还偏偏要这样挑逗她。
报复。
一定是报复。
旁人不知道,可薄雾清楚的很。
陆砚瑾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清冷纯良。
他就是个神经病,不仅小心眼还睚眦必报的。
以前的事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翻篇了。
薄雾既羞耻又气恼,挣扎着,用尽力气猛地将他往后推了一把。
“陆砚瑾,你是不是有病啊,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会记得这些,看我出丑你是不是觉得特开心。”
一通发泄之后,薄雾脸上的红色素依旧没有褪去。
她狼狈的将脸颊边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看都没看陆砚瑾一眼,转过身逃也似地进了居民楼。
陆砚瑾说的没错,她就是不想跟他站在一起。
至少现在,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煎熬。
回到家之后,薄雾翻出自己的备用机。
她第一时间找凌珊珊要了陆砚瑾的微信,将钱给他转了过去。
凌珊珊那边大概是闻到了八卦的味道,连续发了好几条语音过来。
“怎么着,还真余情未了啊你俩,我就说你们俩肯定还有苗头,今天宴会上这么多人八卦你俩,但只有我坚定不移的站你俩的CP。直觉告诉我,陆砚瑾今天去参加宴会肯定是因为你,而且我就觉得你俩当时分手肯定有误会,你怎么可能甩了陆砚瑾呢是吧,你俩当时那么好。”
薄雾慢条斯理的吹着头发,顺手将语音转化为文字,垂眸扫了一眼。
自从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之后,她明显感觉自己感冒的更严重了,不仅头晕目眩,连四肢都软绵绵的。
整个人像行尸走肉一般,大脑沉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薄雾发了条语音过去:“得了吧,他都要结婚了。”
她不想再和陆砚瑾扯上一点点瓜葛了。
更不想欠他的人情。
这条信息发过去之后,对面又弹过来好几条语音,薄雾转化为文字后草草扫了两眼。
大概都是说薄雾和陆砚瑾没分手的时候,大家有多羡慕他们。
她懒得回了,擦干头发之后直接钻进了被窝。
窗帘紧紧拉着,关灯后,屋内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发出的微弱光芒倒映在薄雾脸上。
薄雾鬼使神差的点开了陆砚瑾的消息栏。
两人聊天页面很简洁,只有她不久之前发过去的一条转账记录,
她点开输入法,正犹豫要不要发个什么谢谢过去的时候。
陆砚瑾的名字后面突然弹出了的正在输入中几个大字。
薄雾等了好一会都没等来他的消息,反而那几个大字消失又显示,来来回回出现了好几次。
薄雾:“?”
又过了一会,两人的聊天页面依旧一片空白。
她放下手机,正准备闭上眼睛睡觉,枕头旁的手机忽然传来一声震动。
薄雾扫了一眼上面的消息。
是朋友圈的点赞提示。
上面显示,陆砚瑾一秒钟之前给她朋友圈点了个赞。
还是半年前和异性朋友合照的朋友圈。
薄雾:“?”
他不是向来自持清高,从不喜欢翻别人朋友圈吗……
凌晨一点左右,薄雾依旧毫无睡意。
她身体素质其实不错,平时很少生病,即使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般在家里休息休息睡上一觉就好了。
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明明眼皮已经快沉到睁不开了,但她就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一阵晚风吹过,窗帘被汹涌的卷起,冷空气顺着阳台涌入室内,窗外树叶沙沙作响。
薄雾披上外套,顺手拿了包烟朝着露天阳台走去。
她居住的小区是A市最繁华的地段,能住在这里的人皆是名门华贵。
站在她阳台的位置往下望去,几乎能俯瞰整个A市的灯火阑珊。
在A市这种房价寸土寸金的大城市里,能买得起房子的已经是佼佼者,要不是祖上有些产业的,想在A市买上这样一栋房子估计还要工作个上百年。
刚推开露天阳台的门,薄雾就看见隔壁阳台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阳台的光线很暗,陆砚瑾背对着她,双臂抵在栏杆上,以一种很放松的姿态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晚风轻轻拂动他碎发,眉宇轮廓被垂下的阴影遮住,有些看不真切。
薄雾愣了一下,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陆砚瑾?你就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
说罢,她蹙了蹙眉,眼底多了几分狐疑。
“你为什么要搬过来,不会是因为……”
陆砚瑾慢条斯理地掐灭烟头,烟雾随着晚风慢慢飘扬散去,他看都没看她一眼,语气很淡。
“想多了,我怎么会知道你家在哪。”
其实说的也是。
她自己也才搬过来不久。
或许真的是巧合吧。
薄雾不说话了,她拢起手正准备点燃一支香烟,双手却颤颤巍巍的怎么都不听使唤。
头好像疼的更厉害了。
晚风一吹,现在连带着她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胃里一阵翻山蹈海的恶心,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薄雾下意识地扶住身旁的栏杆,这才勉强稳住自己软绵绵的四肢。
气氛无声的沉默着。
陆砚瑾忽然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谈恋爱了?”
薄雾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嗯?”
她是真没听清陆砚瑾说了什么。
耳边嗡嗡作响,额角手心里都泛起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她现在甚至连开口说话都变得困难,更别提挪动步子了。
“哦,你朋友圈看到的。”
陆砚瑾语气不变,听不出什么情绪。
“点赞是薄小样不小心踩到的,别多想。”
薄小样是他俩从狗贩子那救回来的小狗,是一只黑白交间的长卷毛小狗。
陆砚瑾说长得像她,干脆直接跟着薄雾姓薄。
过了良久,薄雾都没有再说话,陆砚瑾以为她默认了。
他目光黯淡了几分:“什么时候的事?”
隔壁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声音,陆砚瑾这才想起来朝着薄雾的方向望去。
昏暗的灯光下,薄雾脸色苍白的厉害,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她双手勉力抓住扛杆,像是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
陆砚瑾指尖顿了顿,紧紧蹙了一下眉。
“薄雾?”
视线模糊的厉害,临晕倒之前,薄雾只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朝着自己匆忙跑来。
可她家住在二十八层,两个阳台之间也不是完全连接在一起的,中间还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
这么高,他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