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有些远了,她只听到陆砚瑾语气淡淡的说了句什么,具体的一个字都没听见。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俩当年分手的时候闹得那么僵,陆砚瑾估计都要讨厌死她了。
公共休息室内。
薄雾点燃了一支香烟,靠在窗台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划拉着手机,身旁还放了一瓶已经喝了大半的饮料。
与其和那帮她早就已经不熟的人坐在一起尬聊。
倒不如一人待在角落安静会自在。
雨越来越大了,狂风汹涌的席卷着大街小巷,云层乌黑沉闷,似乎下一秒就要覆盖而下。
窗边蔓延着雨水夹杂泥土的潮湿味道,休息室内显得更加闷潮。
薄雾视线落向窗外,正当她看的出神,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两名妆容精致的女生手挽着手走到洗手台前。
短发女生掏出口红对着镜子补起妆来。
“真没想到今天能在婚礼上遇见陆砚瑾,他本人看上去比电视上更帅哎,之前就听说A市无数富婆都为他癫狂,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夸张。”
一旁的长发女生问道:“谁是陆砚瑾啊?是明星吗?”
“他才刚回国没多久,你一个不看新闻的不认识他也正常。”
短发女生合上口红,朝着大厅的位置扬了扬下巴。
“看见靠窗那桌最帅的那个男人了吗?那就是陆砚瑾,陆氏最年轻的掌权人,A市那些很有逼格的商场和酒店,像JIN影视和JIN商场,全都是他的。”
“我知道陆家。”长发女生说,“搞房地产的那个?可他们家不是向来各司其职,陆老先生的几个儿子各管一个产业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陆砚瑾前些年一直在国外发展,去年才杀回国内,短短半年就吞并了他小叔的酒店产业和大伯四叔的服装产业,现在陆氏集团的股权基本全都掌握在他手里。”
说罢,短发女生警惕的看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道。
“你都不知道当时各大平台的网友评论他有多难听,说他年纪就手腕狠毒,陆氏简直活生生养了个白眼狼,都是一家人连一点情面都不留的。”
两人边说着边出了门,休息室内很快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薄雾视线依旧落向窗外,眉头却微微蹙起。
她早就知道陆砚瑾野心不小,却没想到他能在背后没有一个人的情况下,单枪匹马做到这种地步。
薄雾是艺术生,上学那会属于成绩常年吊车尾,还成天旷课睡觉的那种类型。
当年班里那帮人就嫌她成绩差拉低了班级平均分,一直都挺不待见她的。
反观陆砚瑾,他成绩好教养好长相好,是一朵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
好像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被人仰慕着的存在。
谁都没想到性格差异这么大的两个人会走到一起去。
大厅里响起了典礼收尾的音乐,婚礼也大概快要结束了。
薄雾眼睫微垂,顺手将一旁的饮料瓶扔进垃圾桶。
她走到洗手池前,正准备掐灭烟头,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阵凉风涌入。
陆砚瑾也伴着风走了进来。
薄雾目光顿了顿,她下意识的将指尖的烟藏在身后。
陆砚瑾视线微垂,扫了一眼她慌忙藏起的手臂,很快便淡淡移开了。
他走到洗手池前,眼皮耷拉着,慢条斯理的松了松自己的领带。
休息室内极其安静,只剩下流水的哗哗声。
两人都无声的沉默着。
薄雾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可笑。
以前他俩在一起的时候,薄雾在陆砚瑾面前,一直都是一副纯白无暇的乖乖女形象。
装乖装的多了,自然而然就养成了这种条件反射。
都分手这么多年了。
她怎么还是不习惯。
薄雾蹙眉掐灭烟头,朝着门外的方向走去。
指尖刚刚落到门把手上,陆砚瑾的声音就忽然从背后淡淡响起。
“听说你昨天去相亲了,对方怎么样?”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像是寒暄,又像是质问。
他的语气里压根听不出半分情绪。
薄雾不知道,他这是出于什么立场。
她脚步停住,微微偏头,语气有些生硬。
“JIN业务已经扩展到婚介产业了吗?”
陆砚瑾视线依旧落在洗手池里,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如果薄小姐需要,我们也可以提供。”
薄雾冷嗤一声,她转过身双臂抱在胸前,以一副趾高气昂的傲慢姿态看着他。
“你今天过来,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吗?觉得我当年让你丢了面子?”
“没兴趣。”
“那你今天为什么过来?”
薄雾眉骨微扬,开始咄咄逼人起来。
“谁都知道你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你觉得班里同学会怎么想?”
她明明记得,陆砚瑾高中那会跟班长压根不熟。
今天和别的同学坐在一起,他显然也是兴致缺缺,全程都没说上几句话。
薄雾不会傻到觉得,陆砚瑾需要维系这种没有意义的社交。
陆砚瑾淡声道:“工作完顺道过来而已。”
“那最好,陆总最好别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我对你早就——”
她话还没说完,水龙头忽然被一把关上了。
没有了流水的哗哗声,休息室内立马变得寂静到可怕。
薄雾硬生生将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陆砚瑾低着头,脊背微微弓着。
白炽灯光打在他的宽直流畅的肩膀上,地上的影子被无限拉长。
他一只手压在洗手台上,另一只手死死握着水龙头把手,水渍顺着指尖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台面上,白皙的腕间微微泛起青筋。
说来也是奇怪。
陆砚瑾其实性格并不差,薄雾很少见他发脾气。
但他身上总带着一股压制性的,能掌控全场的强大气场。
之前有朋友告诉过她,陆砚瑾这种人就叫喜怒不形于色,这种人最可怕了。
说不定还隐藏着什么暴力倾向呢。
薄雾警惕般后退了一步,硬着头皮开口。
“我告诉你,我,我可不怕你,我,我练过散打的。”
陆砚瑾:“……”
陆砚瑾直起身子,慢条斯理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淡声道。
“早点回去,班长在等你。”
说罢,他看都没看她一眼,打开门出了休息室。
薄雾:“……”
大厅里的音乐声已经彻底停歇,司仪嗓音洪亮的说着什么,门外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喧嚣声。
薄雾整理好自己的仪态,烟味差不多散尽后才回到座位上。
“薄雾,你跑哪去了,我刚刚去卫生间都没看见你。”
凌珊珊微微蹙眉揽住她的胳膊,身上的酒气愈加浓郁。
“是不是又一个人跑去偷偷抽烟了?老实交代。”
薄雾把顺手从柜台拿来的醒酒汤递给凌珊珊。
“帮你找醒酒汤去了,看我贴不贴心。”
凌珊珊嘁了一声,慢腾腾的接了过去。
“我还不知道你,你能有这么好心?”
说罢,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凑到薄雾耳边道。
“你都不知道,你和陆砚瑾刚刚都不在,这帮人都说你们旧情复燃了,还有的人说陆砚瑾肯定是为了故意气你才来的,你俩分手的时候那么多人看笑话,他现在又混的这么好,总之各种版本的都有。”
凌珊珊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眼底的八卦已经藏不住了。
“薄雾,你刚刚,有碰到陆砚瑾吗?”
陆砚瑾的位置是空的。
班长说,他公司有些忙,已经提前离开了。
班长举办婚礼的大厅是在二楼,窗户正对着露天停车场的位置。
从薄雾的角度望去,正好能看见楼下发生的一切。
其实挺讽刺的。
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陆砚瑾了,这些年,他们没有给彼此打过一通电话。
可她依旧能在嘈杂的人群中第一时间就听出他的声音。
陆砚瑾大概是在楼下遇见了熟人,对方正殷勤的和他搭着话。
“陆总,真是好久不见啊,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参加婚礼了?”
陆砚瑾并没有打算回应他的问题,只是礼貌性的回了一句。
“张总。”
“听说你马上要订亲了吧?怎么今天没带嫂子过来,也让我们也好见见世面。”
呼吸像是瞬间停滞住了,大脑皮层传来丝丝阵痛。
薄雾视线垂向楼下,怔怔的看向声音的方向。
大雨依旧下个没完。
豪车旁,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为陆砚瑾打着伞。
黑伞遮住了他半张脸,光线忽明忽暗的,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他锋利流畅的下颚线。
或许是久违的心灵感应,陆砚瑾也在此刻抬起头。
隔着半空,他们四目相对。
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穿过层层人群,就只看向她。
薄雾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瞬间有种偷窥别人被捕捉了的羞耻感。
她匆忙移开视线,一不小心还碰倒了面前的杯子。
尖锐的玻璃碎裂声瞬间引起了四周的注意,附近不少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聚集在薄雾身上。
薄雾闷声说了句抱歉,立马弯下腰去收拾面前的一片狼藉。
陆砚瑾视线在窗口的方向停留了良久。
好一会,他才淡声道。
“下次吧,有时间的话。”
回去路上,雨逐渐小了些。
薄雾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是目光沉默的落向窗外。
途中路过一座大桥,几名穿着校服的学生追逐着从桥边穿梭而过。
他们没打伞,书包遮在头顶,边跑还边嬉笑打闹着,敞开的校服外套鼓鼓囊囊灌满了风。
少年们和晚风一样,坦坦荡荡。
大概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竟也开始有些羡慕这些人了。
还是当学生的时候好。
不惧前程,不畏风雨,满身都是张扬劲儿,喜欢上谁就卯足了劲去追,从来不会害怕丢了面子。
薄雾闭上眼睛仰躺在椅背上,唇角抿的很直。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鼻尖酸酸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一样,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车子穿过了大桥,薄雾许久都没再睁眼睛,久到助理小刘以为她睡着了。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小刘从后座捞过毯子盖到她身上。
毛毯还没刚碰到她的身体,薄雾忽然掀开眼皮。
小刘吓了一跳:“姐,你没事吧?”
薄雾目光平静,轻声问道:“你知道JIN的陆砚瑾吗?”
小刘说:“当然知道,他很出名的。怎么了?”
“他要和谁订亲?”
小刘回忆了一下。
之前倒是在网上看到过八卦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的,几乎全网都知道了,但两家谁也没正式官宣,也不知道消息是否真的属实。
“是周记银行家的小女儿,好像叫什么周樱。”
是她啊。
当年和他们上同一个高中,隔壁班的,薄雾对她还有些印象。
薄雾记得,她当时就很喜欢陆砚瑾,下课还总和小姐妹一起到教室门口来偷看他。
气氛沉默了许久,薄雾重新闭上眼睛,淡淡的嗯了一声。
“挺好的,他们很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