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梁音背着书包出门上学。
凛冽干冷的风里掺着点冰棱的味道,梁音的脸被吹痛,伸手把围巾拉到鼻尖。
准备下楼时,正好遇上了对门的阿姨,听到她忧心忡忡说昨晚有人在楼下打架。
“两个小年轻,打得可凶咧,要出人命一样哦,哎呦我年纪大了都不敢看的。”阿姨抚抚胸口,口音不像是北潭人,吴侬软语的,“小妹妹晚上回家要小心点知道嘛,我见你家里也没个人陪着。”
梁音着实被阿姨的形容唬住,继而想到每晚程津予都会在她身边,又安下心来。
她向热心肠的阿姨道谢,白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语气带着隐秘的欣喜,“其实也有人陪我回家啦。”
梁音一路走到小区门口,那辆程津予外出坐的车依旧停在老地方,她拉开车门坐进去。
前几天雪又下大,程津予怕她在路上再摔跤,索性让杨叔把车开到这边的小区,顺路将梁音接上一起去学校。
刚坐进车里,梁音就看见程津予嘴角的创口贴。
没等她开口问,程津予就给出想好的合理解释,“上火起了个痘,我嫌难看给盖住了。”
梁音有些诧异,以前也没感觉他这么讲究呀,难道是现在有了偶像包袱。
程津予把热牛奶和早餐递到她手上。
她没急着吃,先和他分享刚刚听到的事情,“对面的阿姨和我说,昨晚有人在楼下打架。”
程津予表情一僵,微微偏过头说:“是吗?”
“对呀,还让我小心点,老小区的治安确实不太行。”梁音语调一转,“不过还有你呢,我本来有点害怕来着,想到你会陪我回家,就一点也不担心了。”
程津予说对,“有我呢。”
蒋遂昨晚说的那些话,没对程津予造成半点影响。
只要他想,他就是可以护她一辈子。
离小年还有一星期时,北高的期末考也开始了。
梁音依旧在一楼的第一考场,下午四点半的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她就拎着装了几支笔的透明文件袋从考场出来。
程津予在三楼,正好望见从教室出来的她。
今天天气好,带着寒意的白亮阳光落在梁音身上,她整个人都被蒙上一层光晕,额前别着他买来的毛线发夹,很可爱。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程津予收回视线。
明天开始教学楼就要封起来,所以今晚之前所有学生都要把留在教室的书全部搬回家。
梁音把剩下的书全部从桌肚里拿出来整理好,摞成整整齐齐的一堆之后,程津予才从楼上的考场慢慢下来,后面还跟着房奇。
看见他进来,梁音弯起嘴角,温声问他考得怎么样。
程津予很低调,“还可以。”他看看梁音,又噙着笑说:“音音老师教得好。”
上一次段考,程津予的成绩不算多好,名次放在整个年级里是中等偏上的位置。
尽管梁音说对于复课不久的学生来说,这个成绩已经不错,但程津予也知道如果想和她去一个大学的话,这个名次远远不够。
程家的所有孩子自小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程津予也不例外。
他初中就读的是私立学校,那时要学乐器还有两门语言课,学业还得兼顾着,但是依旧能成为佼佼者。
有天赋,就比别人先成功了一半。
程津予以前,多少有点恃才傲物。
再次回到学校读书后,才知道天赋这种东西并不是一旦获得就不会消失的。
他在国外昏天黑地的那几个月没碰过书,重新投入学习之后,集中力跟不上,一边要学新知识一边还要学之前落下的课程,即使是他也觉得有些吃力,于是第一次段考不出意外的没有达到预期的成绩。
后面就开始认真起来,跟在梁音后面老老实实做起好学生。
梁音是个很好的学习搭档,班上很多学生都喜欢问她题目,因为她讲题耐心,思路清晰,说话还好听。
有时候要是上一节课是习题课的话,下课就算他坐梁音身边都和她搭不上几句话,因为全被问题目的同学给占了。
关键人家还都是来请教问题的,程津予不爽也不行。
但他才算是真正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和梁音一块学习,几乎不会有遗留超过一天的题目,效率极高。
程津予聪明,被梁音带着,几下就找回之前的状态,这次考完试,成绩还没出就知道不会差。
所以他才说是梁音教得好。
梁音怎么好意思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是你自己努力。”
程津予虚心说还要继续进步。
两个人一句接一句,房奇听不下去,“得了,你俩都厉害行吧,我是菜鸡。”
“我先回去换套衣服,你俩也搞快点,设备什么的我都提前叫人送过去了,等会儿人在那边汇合就行。”
他们今晚有演出。
在一个小型音乐节上。
时间稍微赶了一点,但是也不能直接穿着校服过去,不然人家一个正经音乐节分分钟被他们搞成校园文艺汇演。
程津予帮梁音搬了一大半的书,两人先回她那边。
进了家,先把书放好,再等梁音进房间把校服换下来。
他坐在沙发上提醒她,“不用穿很多,这次不是露天的。”
梁音说好,换上件粉卫衣,外面套上黑色的及膝羽绒服,很快就开门出来。
程津予招招手,帮她把被压住的帽子整理好,“不急。”
接着就是去他那边。
程津予也简单,他不怎么打扮,选了和梁音一样的穿法,卫衣搭羽绒服,出门前随手拿了个鸭舌帽。
往音乐节的会馆赶的时候,梁音问他紧不紧张。
程津予笑,“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总是这样胜算满满的样子。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室内场馆灯光昏暗,聚光灯打在舞台上,将台上的四个人暴露在上千人眼前。
台下大多数人都没听过这支乐队。
几个人背后的LED大屏幕上显示着巨大的彩色字“Summering”。
这是他们乐队的名字。
想到要给乐队取个正式名字时已经是冬天,summering在英语中有避暑的意思,也能直译成夏天正在进行着。
梁音说出这个名字时,大家都觉得合适又高级,最后全票通过。
下面有人嘀咕,“summering?新出的乐队吧。”
旁边的人调侃,“没听过,不过那几个人手上的东西可个个都是顶配啊,富二代们出来闹着玩来了。”他一副早就猜到的口气,“我就说这种小音乐节没那么正规吧。”
话音落,台上的乐队已经检查好设备正式开始表演。
前奏一响,直接将现场的气氛拉到最高,鼓声混着电吉他的电流音,又燃又爆,台下的欢呼声跟着起来。
和着后面的伴奏,主唱开口唱出了第一句。
梁音听到刚刚还满口不屑的人说,“我靠真牛b啊。”
震撼。
乐队表演的是一首经典英文歌。
程津予英语口语很正,嗓音偏沉,与躁动的伴奏融合得完美。
他好像天生就属于舞台,不露半分怯,洒脱到放浪形骸的地步。
有女孩子在尖叫,很多人跟唱着歌曲的高|潮部分,无一例外的沉浸在这场演出中,沦陷燃烧。
太躁了。
谁能想到这几个人几小时前还坐在考场磕磕绊绊做着试卷。
他们根本不像新人,每个人都耀眼到让人过目不忘。
尤其是那个主唱。
和很多玩乐队的人不同,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找不到任何一个纹身,甚至没有佩戴丁零当啷的金属饰品,但浑身上下都彰显着肆意。
黑卫衣和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堪堪能窥见下半张脸和优越的下颌线。
梁音和易舒芃站在前排,混在所有疯狂的乐迷中,跟着台下的人一起呐喊。
乐队表演结束后,台上四个人小弧度鞠躬以示对台下众人热情反馈的感谢,而后离场。
然后大家注意到那个落在最后面的主唱一边走,一边稍稍抬高了一些帽檐,看向台下,视线像是在搜寻什么。
梁音知道他在找自己,忙不迭迎上他的视线,扬起嘴角朝他笑,还怕他看不见,跳起来,胳膊高高举起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在夸他呢。
可爱死了。
程津予没忍住,笑了一下。
有女生大喊受不了,酷哥笑起来真的能迷死人。
害怕会像上次一样结束后被堵在后台要签名合照,这次一下场房奇就说着要赶快走。
梁音和易舒芃提前离开观众席,被这边的工作人员带去后台。
易舒芃提议,“来都来了,肯定要拍个照片再走嘛。”
她把专门带来的相机递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请他帮忙拍。
几个人草草拍了张大合照。
程津予站在梁音旁边,她另一边是易舒芃,易舒芃旁边是悄悄从后面挤上来的薛恺,房奇与潘也航勾肩搭背,傻乐着。
大家都在笑。
这之后,寒假正式开始。
年关将至,程津予变得很忙,小年前带着梁音去外面玩了一天,还找借口给她买了新衣服。
他爷爷大病初愈,又恢复了精力,要他这个最疼爱的孙子程津予和他一起去邻市度假。
程津予只能陪同。
梁音留在北潭的出租屋里,写写寒假作业,有时候会陪易舒芃出去逛街,倒也没有多无聊。
他再从邻市回来已经是小年之后了,只是紧接着又跟在父母身后辗转于各种觥筹交错的宴席。
分身乏术但好在多少还能抽出些时间。
于是梁音经常会接到程津予的电话,开口就是,“开个门,我在外面。”
自从上次吓到她之后,他都不会再敲门,每回都是打电话叫她自己来开门。
一般都是送吃的,送到她手上,人就只站在门口和她说几句话,然后又匆匆忙忙离开。
梁音觉得程津予好像是怕她饿死在家里。
她猜对了。
程津予是真怕她饿到自己。
他知道梁音不会做饭,平时上学就在食堂解决,现在放假了,也不知道她天天吃什么。
他试过用外卖软件,将地址设置成她家,看看附近有什么吃的。
寥寥无几,卫生还得不到保障。
所以经常给她送吃的过来,有时候人来不了会直接叫餐厅外送到她家。
她食量不大,热一热能吃两顿。
又是一个晚上。
梁音打开房门,看到程津予手里拎着小蛋糕的盒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软声跟他说:“真的不用再给我送吃的了。”她摸摸自己的脸,“我感觉最近自己都长胖了。”
程津予低头瞧瞧她,“就这几天,能胖到哪儿去。”
他依旧不进门,把甜点盒子塞到她手里。
“我明天开始就来不了了,你除夕是回蒋家?”
梁音怔一下,点头说是。
“行。”程津予看了眼手机,似有急事,“我先走了,有事联系我。”
程津予离开后,短暂热闹一些的房里又安静下来,一直到听不到他下楼的声音,声控灯都熄灭后,梁音才慢慢将门合上。
其实她也不确定除夕在哪儿过。
应该是继续留在出租房,没和程津予说实话,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可怜。
梁音不觉得自己可怜,她才不想回蒋家。但那里还有她妈妈,所以她又有一点想回去。
她也知道,可能只有她需要妈妈,而她已经不被需要了。
除夕前一天,梁音突然接到了她梁芝蔓打来的电话。
她给她妈妈设置了专属的来电铃声,听到铃声时,梁音正在厨房洗碗。
她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急匆匆跑到客厅,小腿还不小心撞在了椅子的一角。
顾不上痛,梁音从沙发上拿起手机赶在挂断前接通。
她雀跃地问:“妈妈,你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
梁音猜到可能是叫她回去过年的事情。
梁芝蔓语气凌厉地质问:“蒋遂是不是叫你回来过年?”
梁音想到了半个月前,蒋遂发来的那条短信。
她不明所以,实话实说,“对啊,怎么了吗?”
但是她那天晚上没有回复蒋遂。
梁芝蔓却因为她肯定的回复出奇愤怒,“所以你明天要回蒋家这边?”
“啊,我还……”没有确定。
“梁音!你真觉得蒋遂安的是好心?你能不能让我好好过一次年啊,我把你养在身边还不够好吗,前几天给你转了那么多钱还不是为了让你在那边好好过年,我偶尔也想挺直腰杆,不行吗,你还回来干嘛啊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蒋遂让你回你就回?你什么时候能长长脑子啊,他蒋遂就是想让我难堪……”
梁音耳边嗡嗡一片,听着她妈妈时而恳求时而尖锐的声音,呆愣在原地,连那边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都未察觉。
周遭的空气好像一下变得稀薄,她的喉咙突然间很痛很痛。
痛到说不出一句话。
……
除夕当晚,梁音给自己下了些速冻水饺,草草解决掉晚饭就回房间里准备早点休息。
大街上很冷清,可能因为这个节日,大多都是关上门的热闹。
她的房间里很安静,以至于手机响起来都将她吓了一跳。
是程津予的电话。
她犹豫一下,还是接通了。
那边是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他的话听不出什么情绪,似乎沾上了些沿途的冷空气,也变得冷冰冰。
“你现在在哪儿?”
“在房间里。”
“晚饭吃了吗?”
“当然啊。”
“吃得好吗?”
“挺好的。”水饺是她爱吃的口味。
“好,那来帮我开个门,我在外面。”
梁音一下坐起身。
她试探着问:“你在哪个外面?”
他一字不差报出地址,“平悦家苑,六号楼,三单元,412。”
“音音,开个门。”
梁音给他开过很多次门,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样各种情绪交加。
她在他面前总是脆弱一点,甚至将上次没有流出的眼泪在他这里流完。
程津予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回去,也没有问她为什么骗他。
怀里的女孩哭得颤栗,反倒问他为什么要过来。
梁音哽咽道:“你知道吗,你不来我才不会哭。”
她软成一团随时会飞走的棉絮,被程津予小心翼翼收拢在怀里,听到她的话,他朝她说对不起,是他的错。
哭到最后筋疲力尽,再落不出一颗眼泪,她声音绵哑,一点点挤出来,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望进他眼里,“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程津予轻轻帮她擦掉眼泪,承诺说:“我会。”
这一刻,梁音真的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再被丢下。
作者有话要说:
呼,四点了,明早起来改改错别字
二更计划失败了。这章评论区都有小小红包~感谢在2022-10-23 03:08:54~2022-10-24 04:1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冬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