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晚上的晚自习。
梁音借着换作业的间隙,看了看旁边空着的座位。
昨晚还口口声声说着要每天送她回家的人,连下午最后一节课都没上就离校。
虽然梁音本来就没有把他的话当真,但是今晚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的时候还是觉得他有些过分。
不过显然,有人比梁音更失望。
一整晚,在班里巡逻的董老师每次经过程津予的座位时,都要长叹一口气。
昨天他还满口夸赞的好孩子,今天就跟着年级赫赫有名的小混子房奇跑了。
他下午亲眼看见两人勾肩搭背离开,甚至连阻止都来不及。
说是痛心疾首也不足为过。
晚自习结束,梁音照常收拾书包和易舒芃一起出校。
早就在昨晚,易舒芃就在微信上把梁音与程津予认识的全过程盘问清楚。
当然,梁音省略了一些羞于启齿的经历。
两人站在烧烤摊,等着各自点的夜宵。
面前的小吃摊烟熏火燎,孜然味混在晚风中一起钻进鼻子里。
易舒芃比划着,“我觉得程津予对你真的很不一样。”
她感觉她这话说的都算含蓄的。
梁音今天上午的时候依旧没精神,半个小时的大课间全用来补觉。
当时程津予就在她旁边玩着手机,房奇过来叫他出去,他都没搭理。
临上课前,程津予把梁音叫醒。
面前女孩子半睡半醒的状态似乎比手机里的游戏更吸引他,他的手肘搭在桌子上,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离得近,连脸上的细微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趴在桌上,脊背瘦窄,只能堪堪占据课桌的一小半面积。
其实他是不想叫她醒的。
程津予的理念就是,困就睡觉,就算要学习也要养足精神。
但是梁音睡觉前认真嘱咐过他,请他在上课前五分钟叫醒她。
他只能勉为其难提供一下叫醒服务。
梁音的眼皮很沉,尝试两次才彻底睁开,然后昏昏沉沉地站起来往洗手间走。
再回来时,她已经洗过脸,压在胳膊上的那边脸红红的。
梁音坐回位置上,低头找纸巾,脸侧挂着水珠缓缓往下滑,快落到她下巴时,被程津予用手指揩掉。
动作自然到好像本该如此。
梁音刚睡醒,懵懵的没有意识到不对。
但是恰好被从食堂赶回来的易舒芃目睹全程,品出点不对味。
今天早上起来就降温了,北潭是中纬度地区,加上昨夜下了场暴雨,虽然还在九月初,气温已经成功跌下三十度。
空气中带着薄荷般的凉意,梁音在衬衫外面加了一件深灰色针织衫,但是因为坐在第一排,还靠近门边,穿着裙子裸|露在外的腿有些受不了。
上课时,梁音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看到后,程津予就将自己进班之后就塞在桌肚里的运动外套抽出来递给她。
讲台前的老师还在黑板上写着板书,梁音会意却不敢说话,只递了个感激的眼神,双手接过他的外套盖在腿上。
很快,暖意就包裹住她,困意也随之而来。
尽管大课间才睡过一会儿,梁音还是没撑住,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睡着了。
物理老师向来严厉,她又坐在第一排,几乎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犯事。
不出意外的,物理老师拍拍讲台。
动静不小,但是梁音睡得太熟,几乎没有反应。
物理老师把目光移向程津予,示意他把旁边的女孩子叫醒。
程津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她有点低烧,刚刚吃完感冒药,可能不太舒服。”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物理老师也没法再多说什么。
大部分老师都不会刻意去刁难学生,况且梁音成绩好,办公室几个老师都知道。
一直到中午吃饭,梁音才从易舒芃嘴里得知课上发生的一切。
梁音规规矩矩十几年,还没有犯过这样的错,又因为程津予替她扯下的弥天大谎感到心虚。
她捂住脸,觉得自己无颜再面对物理老师,声音闷闷地从指缝中泄出来,“你应该把我叫起来的。”
程津予笑:“我还不是为了你。”
他们在学校的食堂,四人桌,梁音坐在程津予对面,房奇也在。
梁音饭都吃不下,有些头大,“可是我根本没发烧。”
房奇不嫌事大,跟着掺和,“所以是低烧嘛。”他嗤嗤地笑,“哎我说程津予你还挺严谨。”
程津予伸手,手背贴在梁音额头上,挺像那么一回事地说:“退烧了。”
从食堂出来,他还绕到小超市给梁音买了杯牛奶,说是给她补补身体。
易舒芃从烧烤摊老板手上接过烤串,咬一口之后含糊说到:“他给我一种护你周全的感觉。”
这话……
梁音尴尬的四处看看,劝她:“少看点小说吧,芃芃。”
易舒芃还准备说,被梁音拦住,“打住了啊。”
她声音软,故作严肃时听起来很可爱,易舒芃举起手做认输状,手里还握着烤串。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
两人的夜宵都已经做好,于是在路口道别,各回各家。
梁音一个人慢慢往家走,也在慢慢想刚刚易舒芃说的话。
现在的她很难坦然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好,她总觉得那些都是需要回报的。
莫名其妙的恶意并不奇怪,平白无故的好才需要多加谨慎。
也许迄今为止的这些好只是程津予打发时间的乐子,可她不能沉溺其中。
比如今晚,说好送她回家的人就没有出现。
如果自己真的相信了,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那岂不是会很难受。
想到这,梁音在心里再次肯定了自己。
走到巷子口时,梁音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卢和然。
“你怎么没进去?”
“刚刚过马路的时候看到你了,就想着等你一会儿。”
“哦,这样。”
卢和然推推眼镜,不太自然地嗯一声。
梁音想起自己手上跟着易舒芃一块买的夜宵,主动问起卢和然要不要吃。
她将手里的食品袋递过去,“我买了一些烤面包,你吃吗?”
卢和然摆摆手,“不了,我晚上不吃东西。”
梁音点点头,夸他这个习惯好。
卢和然腼腆笑笑,又推了推眼镜。
才走了几步,梁音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然后闻到熟悉的淡香。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肩膀就被人揽过去。
接着,她的名字被人沉沉地叫出来。
“梁音,我就晚来一点。”
卢和然和她一起回的头。
这画面刺激到程津予,好像他打扰到这俩人一样。
梁音转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张脸。
冷淡、倨傲,垂眸看着自己,还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
他显然是刚跑过来的,身上还沾着热气,呼吸都没理顺。
借着昏暗的光,梁音还看见了他嘴角的伤。
她倒吸一小口气,伸手虚空指指破皮渗血的那块儿,“你这怎么了?”
程津予冷冷看一眼卢和然,然后对梁音说:“你跟我过来,我就告诉你。”
他五官本就锐利,现在整个脸绷起来更显得凶。
梁音:“我也不是很想……”
程津予怒极反笑,“梁音。”
梁音习惯先示弱,只能让卢和然先回家。
两个人当着他的面互道再见,程津予就冷眼看着。
程津予把人扣下,结果一直到卢和然的人影都消失在小道尽头时,他都没说一句话。
梁音站在他面前,也不说话,一只手攥住书包带,低着头将小石子踢开。
他终于开口,声音冷硬,“我昨晚不是说了送你?”
“可是你下午的课没上完就走,我又不知道你晚上还会回来。”
许诺好的事情落空,对梁音来说才是常事。
程津予脾气不好,但向来不与人争执,因为没那个耐心,也没人敢招惹他。
可是今晚却偏偏和梁音较上劲,他抬手看看腕表道:“我也没晚多久。”
梁音也有自己的委屈。
明明是他随手设置的不知道能不能当真的游戏,却要她唯命是从的去遵守规则。
她赌气说:“一分钟也不行,一秒钟也不行。”
只是说出这话之后,梁音就后悔了。
她觉得程津予这样骄傲的性格一定会被她的刁难惹生气,她自己也从占理的那一方瞬间变得无理取闹。
梁音正要改口,可是没等她捋好说辞,程津予的声音就插进来。
“以后不会迟到。”
梁音的眼底漫出诧异,仰头看他的眼睛,想辨认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程津予很少见到这样的梁音,嘴上说着不讲道理的话,但还是很可爱。
执拗看着他时,圆圆的杏眼中满是委屈时,他就觉得全都是自己的错。
所以程津予低头道歉,语气诚恳得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嗯,是我来晚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梁音愣在原地。
她被他这态度弄懵,顿时感觉自己小题大做。
“其实也没有……”
程津予解释:“今晚是因为房奇那边出了些事,临时耽误了。”
梁音将他说的事与他嘴角的伤联系起来,“你跟别人打架了吗?”
他点头,拿捏住她容易心软的弱点,故意说:“梁音,我一结束就赶过来了,伤也没来得及处理。”
果然,听完这话的梁音彻底忘记之前的小小不愉快,注意力全放在了他脸上的伤上面。
仔细看完才发现不止嘴角,高挺的鼻梁上还有细细的划痕伤。
梁音看看自己的脚尖,不好意思地开口说:“你要不要去我家,我那边有碘伏,可以处理一下。”
她说完又觉得,程津予家里肯定不会缺这样的药。
“算了,你别送我了,早点回去。”
程津予没有考虑她的第二个建议,直接拉着她往小巷子里面走。
“家里没人也没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