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下雪了!”

行人匆匆的街道上响起孩童的惊喜呼喊声,今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落。

在这一声惊呼中,女子纤细葱白的指尖挑开帘幔,帘幔之后露出一张不施粉黛却难掩姝色的清丽面庞,她抬头看向天幕垂落的雪花,伸出掌心接住一片雪花,雪花落入掌心很快融化,带来些许凉意。

不冷,反倒让人心情舒适。

卫芙看着这簌簌而落的白雪,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幕正落在远处孩童的眼中,小女孩怔怔看着,连这漫天的雪花也不能吸引她的半分注意。

直到帘幔落下,车夫驾着马车离去。

小女孩下意识要跟上去,很快被身旁的母亲拉住了:“做什么?不要乱跑。”

“阿娘,我看见仙女姐姐了,就在那辆马车里。”

“瞎说什么?这世上哪来的仙女。这是新出锅的梅花糕,你不是闹着要吃吗,快拿着。”

“可我真的看到仙女了!”小女孩抱着热乎乎的梅花糕不甘心地道。

长得那么好看的姐姐,不是仙女是什么?

新出锅的梅花糕又暖又糯。

银翘吃完几块意犹未尽,卫芙看着她眼巴巴瞅着,却忍着不说,轻笑着把剩下几块塞到她怀里:“吃吧,不够回来时再买些。”

“这家的梅花糕最是难买,回来时不一定能买到呢,”银翘看着怀中的糕点很是犯难,“要是兰姐姐知道我吃独食,说不定要生气呢。”

“你哪次吃独食,银兰与你生过气?她可不像你,是个小馋猫。”

“我才不馋呢,是这梅花糕太好吃了!”银翘强调道。

卫芙也不与她争,执起茶壶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推过去给银翘解腻。

这雪下得又急又猛,到竞宝阁前,地上已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车夫缓缓停下马车,转身从车后拿出一个矮凳放在车前。

银翘最先下了车,一边掀帘一边去扶卫芙。

卫芙搭着她的手臂走下马车,她面上戴了一张素色的面纱,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只一双如水似的清透眼眸露在外面。

单这么一双眼睛,也叫竞宝阁前招待贵人的侍从晃了神。

银翘把玉牌把他眼前一递,侍从看到玉牌上清晰的“元”字,赶忙低下头不敢再乱瞧。

这是竞宝阁的“元”字玉牌,所持者非富即贵,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

“贵客这边走。”侍从走到前头领路。

与外面的风雪袭人不同,竞宝阁内暖香扑鼻,四下摆置的牡丹漆金火炉烧的阁内犹如春日,中间的高台上丝弦舞乐不断。

一楼已有不少人落座,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

有人注意到侍从领着人朝三楼走去,不由抬头往上看去。

卫芙今日没有怎么装扮,挽起的青丝间只简单用了两根玉簪固定住,一袭浅蓝如水的衣裙掩在雪色的斗篷下,领口处的狐狸白毛衬得她肌肤如雪,饶是遮了大半的面容,还是吸引了不少人望去。

竞宝阁三楼雅间,唯持有“元”字玉牌的贵客方能入座,不足十人。

先不论她周身的华贵气度,单说她能坐上那三楼雅座,这身家就非常人能比。

如此便引得更多人好奇她的身份。

严蔓儿踏入竞宝阁不久,就听见有人在议论三楼那位的身份。

她好奇抬头朝上看去,便见卫芙正坐在檀木透雕的玫瑰椅上,她坐姿闲适,一手倚在旁边的茶桌上,抵着下颌,漫不经心地看着下面,也不知是在出神还是在看什么。

旁人不识得,严蔓儿却能一眼认出卫芙,她上了二楼坐下,几次忍不住朝着卫芙的方向看去。

这种需要仰视的感觉,实在令人讨厌。

卫芙本盯着一处的帘幔出神,察觉到谁的目光频频朝她看过来,她微微侧目,正巧和严蔓儿的目光对上。

严蔓儿偷看被抓个正着,她一瞬的心虚过后,不屑地哼了一声,立刻移开了目光。

银翘吃完糕点刚巧看见这一幕,她皱了皱眉:“小姐,那是严小姐吗?”

卫芙点了点头,随手捏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尝了尝。

银翘还在担心:“严小姐与您一向不对付,这回碰上了,怕是待会儿会给您添麻烦。”

银翘很确信,严蔓儿一定会给她们添堵!

卫芙放下糕点,并不在意地道:“她那点腰包,能添什么乱?”

银翘噗嗤一笑,放宽了心。

“小姐这话要是让她听到,怕是回去要气得睡不着觉。”

这话虽没叫严蔓儿听见,但她瞧着那对主仆言笑欢乐的模样,就来气,心里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抢到卫芙想要的东西。

竞宝阁,是定京城内数一数二的竞卖行,每月开一次竞卖会,会上竞卖的东西皆是珍奇贵宝,能来此的人身家自是丰厚。

卫芙今日来,是为了前朝的一副遗画。

到申时正刻,高台上丝弦舞乐缓缓停下,着一身似烟霞云雾绯衣的云栖姑娘缓步迈上高台,她一出现,便将场中人的注意力夺了去。

云栖姑娘生得柔美动人,她嫣然一笑朝着台下众人颔首行了一礼,而后执起金色的小锤,转身轻轻敲了一下身后的金铃,清脆悦耳的铃声传遍阁内,最后一点谈论的话声消弭。

云栖轻然一笑:“诸位贵客,今日的竞卖会即刻开始。”

竞宝阁今日最先竞卖的是一支玉笔,传闻曾被多年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执握过。

卫芙对这东西不感兴趣,她翻了翻手中的册子,对排在第五的寒玉雪石棋生了点兴趣。

这册子上记录了今日会上场拍卖的所有物品,按照惯例,最后一样物品没有介绍,只单单在那页上留了一个字。

血。

简单的一个字,倒是能勾起人的无限好奇,也能让人留到最后一探究竟。

血字往往和红色联系起来,许是血玉一类的东西,卫芙如此想着。

但血玉而已,值得竞宝阁将它放到最后吗?

前四件物品都没什么波折,一一成功竞卖,转眼到了第五件——寒玉雪石棋。

云栖介绍的声音在下面响起:“这副棋子取自寒山墨玉和雪石雕刻而成,曾是前朝宫中帝王赏玩之物,棋子触手生温,棋盘雕刻精巧,是出自大师之手,相传……”

竞宝阁每样摆出来的物品,其背后都会有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一则为引人注意,二则给物品加码。

卫芙熟悉这样的套路。

终于,云栖开口道:“第五件,寒玉雪石棋,底价三百两,竞拍开始。”

“三百五十两。”

“四百两。”

……

“五百两!”

价格不断往上升,卫芙看了一眼银翘,银翘立刻扬声道:“五百五十两!”

严蔓儿闻声抬头看去,眼里止不住的惊愕,片刻后她咬牙让侍女叫价:“五百五十一两。”

加价加一两,这明摆着是给人添堵呢。

卫芙淡淡朝下看去,严蔓儿嚣张回望,就差没在脸上写出“故意”两个字。

“五百八十两。”

“五百八十一两。”

银翘继续加价:“六百两。”

“六百零一两。”严蔓儿紧追不放。

这连着堵了三次,下面有了议论之声。

严蔓儿却是一脸得意,她就是要抬价,让卫芙动气之下失去理智狠狠出血。

卫芙耐心耗尽,她眉梢微挑,直接把价抬到六百五十两。

不出所料,严蔓儿又让侍女加价一两,她昂首笑着看向卫芙,本想在卫芙脸上看到些气急败坏的情绪,却见卫芙忽然靠到椅背上,她端起手边的清茶缓慢品尝,一双清透眸子似是透出点笑意。

严蔓儿心下觉得不对,她突然有些慌。

云栖一连叫价两次,上头那位也没有继续追加的意思。

最后,清脆的铃声一响,这副寒玉雪石棋以六百五十一两的价格成功卖出。

严蔓儿险些坐不住,面上血色一时都吓得褪去。

她只是想给卫芙添点堵,并不是真的想买下这副棋。

她连竞宝阁的玉牌都是从表哥那里借来的,本想着来看看热闹,哪里想过要花这么多钱去买一副她根本用不上的棋子和棋盘?

这事情若叫父亲母亲知晓……

“奴婢瞧着严小姐这次怕是要狠狠出一次血了,看她下次还敢不敢给小姐添乱。”银翘哼了一声,出了这口气她心情才终于舒畅起来。

卫芙轻轻转着手上的茶杯,对上严蔓儿投来的愤恨目光,她神色淡淡,将手中茶杯一抬,当着严蔓儿的面将那杯茶水饮尽。

这一副“恭贺”的做派,气得严蔓儿险些站起来指着她鼻子骂。

严蔓儿想要刺激她失去理智,这样的小伎俩不难猜。

她给了严蔓儿三次机会,但严蔓儿非要紧咬不放耽搁时间,如今吃了这个闷亏怪不得谁。

六百多两于她而言不算什么,对严蔓儿来说却不同。

严蔓儿那边忍痛交出了六百五十一两,腰包瞬间憋了下去。她没有立刻离开竞宝阁,强撑着面色坐在那里,不肯在卫芙面前示弱半点。

“第十件物品,是前朝于慎于老先生的《寒山松石图》。”云栖的声音响起。

卫芙的目光这才认真起来。

这次的物品介绍不再像前几个那么冗长,于慎老先生的名声摆在那里,他的遗画真迹自有人抢着要。

底价八百两,最后卫芙以一千五百两的成交价拍下。

严蔓儿心中的惊骇已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她出了六百多两已如同去了半条命,卫芙却能面不改色地花一千五百两买一副遗画。

她从前是知道卫芙有钱,今日却是第一次知道卫芙这么有钱。

所以刚刚竞拍寒玉雪石棋,卫芙分明就是故意逗着她玩!卫芙明明可以直接加到她买不起的价格,却偏偏要给她机会。

严蔓儿恨得握紧扶手,只觉都是卫芙的错,才叫她亏了那么多钱。

卫芙本就是为了这副《寒山松石图》前来,银翘去后面交接,抱着《寒山松石图》回来,蹙眉道:“小姐,外面的雪越发的大了,瞧着也没有停下的趋势,再耽搁的下去怕是回府的路不好走,我们要不要现在走?”

卫芙有心回去赏雪,她让银翘把画展开,于慎老先生画的寒山松石傲骨凌凌,颇有一种风雪难催的坚韧不拔感。

卫芙欣然一笑。

这是她准备送给外祖母的新年贺礼,果真不负她的期望。

银翘把画收起,卫芙转身离开雅间。

这取画赏画耽搁的时间,一楼的竞卖转眼已到了最后一件神秘的物品。

两人推了一个盖着红布的铁笼上来,瞧着这形状不像是血玉一类的东西。

这留到最后的人大多是好奇这最后一件物品的模样,眼瞧着笼子都推上来了,不由催道:“云栖姑娘快别卖关子了,这外面的风雪愈盛,早早把这红布掀了,我们也好回去歇息啊。”

“是啊,快让我们看看是什么。”应和的声音不断。

云栖浅然一笑,她抬手道:“今日竞宝阁第十三件物品,是……西乾血奴。”

随着话音落下,遮盖的红布如流水一般倾泄在地上。

卫芙走到二楼的楼梯上,闻声脚步一顿,朝着台上看去,只见铁笼里装的不是什么“血狐”“血玉”一类的东西,如云栖所说,那是一个人。

一个浑身浸血的人。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素衣,靠在囚笼的一角,四肢皆被黑色的铁链束缚住,垂着头不知是清醒还是昏迷,身上的白衣被浸血的鞭痕染红,一道道昭示着他先前遭受的凌虐,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后背,如死水一般毫无生机。

底下瞬间哗然。

卫芙看着囚笼里的人,忍不住皱眉。

西乾血奴,她曾在外祖母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西乾的慕容世家以巫蛊之术闻名,历代家主最擅使用蛊毒,其中最骇人听闻的便是西乾血蛊,西乾王室曾将此蛊用在西乾士兵的身上,那些服用蛊毒的士兵不怕死不怕伤,勇猛如野兽,组成的军队战无不胜,曾令边疆之人闻风丧胆。

只是这样的利器也有弱点,一个控制不好这些人就容易失去理智敌我不分,嗜杀成性。

之后发生了一场意外,西乾大王子死于血奴之手,愤怒的西乾王下令让当时的慕容家主毁去所有的血蛊。

而所谓的血奴,就是服用西乾血蛊之人。

这些血奴,早该在二十多年前就被烈火烧尽。

竞宝阁哪里来的血奴?

卫芙长眸微眯,周身气势冷凝下来。

而云栖还在解释什么是西乾血奴,二楼有人对西乾血奴有几分了解,当下质疑道:“云栖姑娘可莫要糊弄我们,西乾血奴早就被一把烈火烧尽,如今西乾还有何人敢使用血蛊?你们说这少年是血奴,有何证据可证明?”

云栖一早知道会有人这么问,她轻柔一笑,抬了抬手,身后的侍女捧着一把银剑放到她掌心。

云栖握着这把银剑,将剑锋指向笼中之人,她剑锋一挑,拨开少年脖颈处散落的长发,剑锋指着少年的脖颈笑道:“诸位请看。”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少年左侧的脖颈上生着形状诡异的赤色花纹,看起来甚是邪异。

“公子既对西乾血奴有所了解,想必认得这花纹,服用血蛊蛊毒之人身上皆会生出这种花纹,这是西乾血奴的标志。我们竞宝阁所卖之物绝无虚假,公子若不信,也可请名医来查证这少年体内是否有血蛊蛊毒。”云栖目光没有一丝心虚。

竞宝阁的名气摆在那里,这种弄虚作假的事坏了名声不说,还容易招惹麻烦,他们没必要这么做。

刚刚提出质疑的人仔细打量着笼中的少年,眼里渐渐有了兴趣。

西乾血奴,这种传闻中从未见过的怪物,自然能引得猎奇之人的兴趣。

那人正要开口询问价格,笼中忽然有了异动。

“他醒了!”

有人大喊一声,云栖刚要低头去看,忽觉手中银剑力道一重,她尚未来得及反应,银剑猛地从她手中飞出,透过铁笼之间的间隙,飞快地从一侧穿过另一侧,重重刺进对面的廊柱。

“铮”的一声,竞宝阁内瞬间鸦雀无声。

笼中的少年缓缓抬头,他的右手掌心被银剑利刃割破,鲜血在雪白的素衣上蔓延,他眉峰未动,像是丝毫不觉痛意。

卫芙看得清晰,这少年在睁眼的一刹那握住云栖手中的银剑,而后随意一掷,银剑如疾风一般飞了出去,刺进廊柱,入木至少一寸。

此般力道,非常人能有。

卫芙心中惊异未消,少年抬眸,一张昳丽的脸庞映入众人眼底。

卫芙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倏然攥紧身侧的栏杆,神情中的惊愕再难掩饰。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东宫惊雀》疯批太子掌心娇姝,戳专栏可收!比心

文案如下:

沈惊欢做了一场梦

梦中父亲被人诬陷下了牢狱, 为救父亲,她误信三皇子诱言,成了三皇子的外室

三皇子允诺她会救父亲,但最后父亲病死牢中,她也被人溺死在荷花池中

梦中最后是太子为她父亲平反,甚至在得知她的死讯后与三皇子刀剑相向

梦醒,父亲已被下了牢狱,三皇子对她虎视眈眈

张皇无措之下,沈惊欢鼓足勇气闯进了太子别院

太子霍厌芝兰玉树,只可惜性子暴戾无常,为陛下所不喜,又常年缠绵病榻

旁人皆道,三皇子才是未来的东宫之主

沈惊欢向来也是怕他的

她浑身颤栗,跪坐在软榻前,根本不敢看向榻上的人

直到霍厌坐起,他冰凉的五指捏起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抬头对上那双深幽晦暗的凤眸

他轻笑:“让孤帮你,想好代价了吗?”

沈惊欢溢出水光的眸微微颤着,她点头:“臣女什么都愿意做,只求殿下救我父亲。”

霍厌眸光愈深,他的指腹慢条斯理抚过少女唇畔,而后将她掠到榻间

沈惊欢那时想,她只求父亲活命,不求更多了

但后来霍厌执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走上高位,耳鬓厮磨间反反复复都是那句话

“欢欢,要一直陪着我,直到我死。”

沈惊欢那时才恍然明白

霍厌早就对她动情了,他一早生了掠夺的心思,最后是她主动投入他的怀抱,才让他没有彻底陷入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