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欢呜咽了一长句。
她在说,这个木柜很闷很臭,如果可以选择,她也不想这样。
她口中塞着的布团被萧牧野拿走扔至一旁。
“说什么?”
口里没东西了,林舒欢反倒不好意思把这话说出来,但认真地看着他说了一声:“谢谢三叔。”
她的话音刚落。
摔在地上的整个身子被萧牧野用手臂微拎,他的另一只手去解她背后的绳索。
林舒欢顿时感觉身子有种轻盈与凌空感。
可他有用力气吗?
林舒欢眼睛睁大,她好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可他就好像随意掀开被衾一样轻松。
她下意识看向萧牧野的臂膀。
他着了一件墨色暗花圆领袍,非常利落,玄色多遮掩,可还是能感受出他衣袖下臂膀的力量感。
林舒欢微微抬头,视线不自觉落在他的侧脸上。
说起来,她从没有见过如此精致的下颚,女娲娘娘捏造之时应该费了不少功夫。
像这般精致的面相,气质无不偏向阴柔,可他尽是硬朗与冷峻,再来可能多年手握重权,压迫与威严总是会无意体现。
“嘶……”
开始动手解绳索,被绑得很紧的绳索开始磨着林舒欢已经受伤的手腕。
林舒欢察觉到萧牧野动作微微一顿,继而才继续解绳索。
而这时,二人已靠得很近了,萧牧野的身上那股清冽的檀香往林舒欢鼻尖钻,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股味道很熟悉。
让她想起那个羞耻的晚上。
林舒欢没有细想,因为萧牧野已经解完了。
他立即起身,没有一刻逗留,似乎在逃避什么,继而将绳索利落扔在一旁,对杨恒道:“拿些伤药。”
杨恒哎了一声,很快带上门走了。
林舒欢踉踉跄跄起身,也不知道该站还是坐,就这么站在边上。
不过这个时候她才注意萧牧野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身形挺拔,最吸引人注意的是他的那双桃花眼,以及这双桃花眼旁的一颗小痣,衬得面容极多情风流。
他见林舒欢在小心翼翼地看他,道:“萧梵真。”
他在介绍自己,介绍完就坐了下来,从袖中掏出书卷开始看了起来。
“萧郎君安好,我姓林,名舒欢。”
林舒欢一听姓萧,就知道应该就是裴景瑜的表叔之一,就是不知道排行第几。
“他是映真的亲兄长,今日刚回长庆。”
萧牧野似乎猜到林舒欢在想什么,慢声回了一句。
说完这句,他的手指微敲茶杯,对林舒欢问:“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
林舒欢下意识腰背挺直。
倒也难怪之前裴伯父他们都有些怕他。
他语气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她感觉自己好像他底下即将被判决的士兵一样。
她在脑中整理了一会儿话语,然后犹豫着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可尽管她已经有所准备,但说到后面还是会忍不住磕磕巴巴。
以往这个时候,除了巧慧和曲嬷嬷,连父亲母亲都会有些不耐烦的。
像他这样的,平日别人与他说话都会把话说得清楚,现在听说话她应该也会嫌烦吧?
她下意识去看萧牧野。
可他面色没有任何改变,狭长的眼眸黑沉,与她的视线对上,似乎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林舒欢不知怎的,方才升起的微微沮丧与紧张消失了一大半,甚至多了几分轻松。
她继续开始讲:“等我、到这里,就被绑起来关进柜子,然后……就是这样了。”
“坐,”萧牧野给泡了两杯茶,用手背将一杯随意推到林舒欢面前,自己的那杯在指尖打转,“林娘子,你太弱了。”
他的声音冷静平稳,无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在陈述事实。
林舒欢刚伸手去拿杯子,听到这句话,手的动作一顿,继而才将茶杯捏在手中,轻声问道:“三叔、是什么意思?”
“欺负折辱你没有任何后果,就是这个意思。”萧牧野淡声道,“今天你在丰庆楼被弄得狼狈不堪,明天就会死在未名湖底。”
实在是太弱了,可以任意折辱,就算折辱了,也没有人真正会为她出头,就算出头了,后果也可以承担。
林舒欢缓缓松开了手中的茶杯。
那个暗无天日的日夜里,她听着遥远传来的喜庆祝乐,浑身蜷缩着死去了。
可眼前的林舒欢低垂着头,似乎很伤心。
萧牧野眉头微皱,他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问题,可心口隐隐约约似乎在被什么在拉扯,他没有再开口。
这时,林舒欢张了张嘴巴,轻声说道:“我不想死,可以不死吗?”
死的感觉太难受了。
她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而且她死了,巧慧和嬷嬷肯定会很伤心。
还有小果儿呢,虽然她们会照顾小果儿,可小果儿只会在她的脚边蹭蹭,到时候小果儿没有人可以蹭了。
这时杨恒把伤药拿来放在桌案上。
本来是他要给林舒欢包扎,可他却道:“侯爷,昨天和四郎君比武,今日手不稳,怕伤着林娘子。”
“我可以、自己来。”林舒欢赶紧道。
萧牧野拿起伤药:“手臂。”
林舒欢犹豫着,缓缓撩起衣袖,雪白藕臂上的伤口裂开,血迹斑驳,她将受伤的手臂搁在桌案上。
与萧牧野的手肘仅有咫尺。
她见萧牧野先用热面巾擦了擦手,然后将瓷瓶内的粉末慢慢倒在她的伤口。
没倒均匀的地方,他用大拇指一点一点抹开。
他的指腹有茧子,抹的时候与曲嬷嬷抹的时候也很不一样。
曲嬷嬷手法很轻柔,而他很利落,擦过之时却似乎有股舒服的战栗从伤口四周蔓延。
林舒欢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可指尖不自觉的微动,有时候还会触碰到他的手肘,紧绷的力量感从指尖就能感触。
萧牧野眼底逐渐变暗沉,从手肘处传来一点一点的触碰,心口是一阵的酥麻,他压住心绪,慢声道:“伤口恢复的不错。”
“是三叔给的、膏药好,”林舒欢回道,“这几日,我都在擦,很凉,但很舒服。”
“越凉效果越好。”萧牧野道。
“嬷嬷还问,不在冰窖、怎么那么凉,”林舒欢道,“三叔,那膏药、叫什么,我回头、也去买一点。”
“渟膏。”萧牧野回。
林舒欢记下了这名字。
再低头一看,自己手臂的伤口已被绢帛包扎好。
她还没见过有人伤口包扎得这么好看,连结都打得那么完美。
她还在欣赏自己手上的结,萧牧野平静的声音响起道:“我有事要走。现在我给你写一封诉状。”
“今日你出了丰庆楼就拿着这封诉状去京兆府,状告陈云骁绑架官眷,陈家以权谋私。”
没等林舒欢反应过来,萧梵真已经将纸笔递过来给萧牧野,甚至还拿了一本书卷垫着。
“这、这可行吗?”林舒欢怎么都没想到这直接就要报官了。
“你被绑了是吗?”萧牧野边写边淡声问。
“是的……”
“陈云骁出手的。”
“应该是的……”
“还是在他们陈家名下的酒楼。”
“是……”
“那为什么不行,”萧牧野眼眸微抬,道:“不会真扣押,但足够让他们消停一段时间。”
写完后,萧牧野就把诉状扣在桌案上,杨恒给他披上披风,他们便走了。
厢房里还留下了一个萧梵真,他还在专心自己手中的书卷,林舒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要不……先走吧?
这个念头刚出来,萧梵真开口道:“饿吗?”
饿吗?
林舒欢抿了抿唇,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饿。”
很快,厢房里多了一桌佳肴,还摆上了一壶好酒。
萧梵真放下了自打进屋来视线就没有离开过的书卷,转向那壶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得滋滋有味。
林舒欢则专注着饭菜,不好意思地夹了几筷子,发现萧梵真自己喝得开心,更加自在了。
“要喝一杯吗?”
萧梵真觉得自己喝独酒不太好,但也不怎么想把酒分出去,于是这般问道。
林舒欢不好拒绝,回道:“那就一杯。”
萧梵真给林舒欢倒了一杯,二人举杯相碰,这时,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了。
林舒欢与萧梵真一下转身看向门口,只见以陈云骁与裴令仪为首,身后还有裴景瑜、萧砚安、萧映真等人,以及其余几个她不认识的。
“林舒欢?!”
陈云骁阴沉着脸,差点就要问出你不在柜子里被绑着,反倒喝起酒来了?
“五哥!”陈云骁的话音刚落,萧映真惊讶的叫声顿起,“你怎么在这里!”
五哥?
裴景瑜与裴令仪还有其他众人,都看向林舒欢身边俊美的男子。
如果是裴映真的五哥,那不就是刚回京的镖旗大将军萧徐行的嫡子萧梵真,当年离京之前与裴景瑜名头不相上下的少年。
可现在怎么回事?
萧五郎竟还和林舒欢这个傻子在一个厢房里对饮?
而且二人看起来关系还不一般,萧五郎的桃花眼如此多情,看向林舒欢的眼神更是温柔脉脉。
裴景瑜的脸慢慢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