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屈膝坐下,抱着权杖,瞧着这场景直笑。它鼻孔中喷出两道热气,好似内部有火在烧。半晌,它再次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并说:「这该死的,该死的芯片运行起来好费劲儿,温度降不下去,我快要烧起来了。太监,太监!」
它扭头嚷叫,将机械太监唤了出来。太监提着袍子,慌忙滚到它膝前,毕恭毕敬地端起手,谄媚道:「奴婢在这里,奴婢在这里。」
太监不知被改过什么设置,语气很是卑微,在祝融面前连自称都变了。
祝融说:「我很热!」
太监扶起袖子,小心翼翼地给祝融扇风,道:「哎呀呀,伟大的火神,这正是乾达婆芯片尚未解决的弊端,它一发动幻境就会变热——」
太监话音没落,便被祝融用权杖击飞出去。火神像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向四周吼叫:「融合程序太慢了,雨再下大一些!」
机械太监一路尖叫,在雨中摔掉了烟墩帽。它不敢捡帽子,趴着身朝祝融连连磕头,机械音十分慌乱:「好的,好的,请不要动怒……下大啦!」
应它的命令,雨势更猛。
祝融仰身淋雨,眼睛还盯着谢枕书。它举起手指,指着还在飞的鬼车鸟,说:「倒回去,我要让他做祝融。」
鬼车鸟拖动着扭曲的惩罚区,让一切回到被毁灭前,只是这次和小苏开启的那场倒影不同,它不仅再是剧情回溯,而是由祝融操控的混乱幻境。
在谢枕书熟悉的甜味里,苏鹤亭的幻影层层重叠。长官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快要决堤的情绪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当世界停止旋动时,他的预感成真了——他回到了那场由乾达婆塑造的美梦里。
苏鹤亭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没有打伞,还提着灯。他撑着头,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盯着谢枕书。
他说:「我在这,我等你很久了。」
谢枕书持着伞,也盯着他,还在期望他是真的。即便被认作祝融也好,只要这个苏鹤亭是真的——
「苏鹤亭」站起来,他穿着一件白T恤,完美复刻了几年前的7-006,那么年轻。他朝谢枕书勾动唇角,这是7-006的惯用笑容,也是7-006要动手的前兆。
身边的男人正在机械般地复述着上一次幻境中的台词:「长官,您爱人……」
他爱人像只小豹子一般冲过来,旋身猛踢向他的脖颈。谢枕书丢掉另一只手上的皮箱,曲臂格挡。
「嘭!」
他们撞在一起,溅起雨水。
谢枕书把伞倒向「苏鹤亭」,替他遮住雨,说:「猫。」
「苏鹤亭」一拳砸向长官,另一只手握住伞杆,把那可爱的蓝底小伞直接扳断了。他反握着断掉的伞杆,抬手削向谢枕书的双目。这一招不是黑豹格斗技,而是7-006曾经混迹江湖时学到的狠辣技巧,他正是靠着这种技巧在屡次的黑豹测试里生存下来。
谢枕书偏头躲过断杆,耳边的十字星暴露在雨中,一晃一晃。一秒后,他眉毛上方被削破的地方流出血来,血迅速淌过眼睛。
「苏鹤亭」对此漠不关心,他虽然被擒住了手腕,手指却异常灵活,一下转过断杆,将尖锐处再度刺向谢枕书。
谢枕书放弃剩余的伞把,劈手握住断杆,将它从「苏鹤亭」手中拿走。他们曾经在火车上持枪对峙过,可那时的7-006巧舌善变,和他搏斗的时机并不算多,而如今,「苏鹤亭」没有了身体这个后顾之忧,打起来更像个亡命徒。
公交车按时到站,路人都在排队上车。那个男人说:「要到点了,长官,您爱人说不定……」
「嘭!」
谢枕书后退数步,撞到公交车身
。他来不及擦眼睛,便骤然蹲身。果然,「苏鹤亭」抡起站台上的招牌,狠砸在他刚才头部停留的位置,那里的车窗登时爆开,玻璃碎片溅了两个人满身。
谢枕书伸腿,将「苏鹤亭」扫倒,同时打开手臂要接住他,道:「苏鹤——」
「苏鹤亭」先扣住车窗,稳住自己要摔倒的身体,接着屈膝撞向谢枕书的胸口,道:「叫叫叫,吵死了!」
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谢枕书再次格挡,背部在公交车身上砸出闷响。他抱住「苏鹤亭」的小腿,把「苏鹤亭」扭翻在地。「苏鹤亭」落在地上,带起的雨点全部扬在谢枕书脸上。
「苏鹤亭」喝道:「起来!」
蓝焰轰地蹿起,他趁机抽身。这时公交车开始鸣笛,「苏鹤亭」两手握拳,借着飞雨的遮挡,连出数拳。谢枕书始终以闪避为主,两个人渐渐移到了车门处。
车上人多,门还没关。或许是祝融还没能完全掌控乾达婆的芯片,幻境坍塌了一角,那车头扭曲,已然是不能开的样子。
「苏鹤亭」的力量正在暴涨,他一拳砸凹了车身,要置长官于死地。蓝焰越烧越旺,谢枕书一只眼睛被血覆盖,又不肯伤害「苏鹤亭」,打得束手束脚。
车门刚关闭,谢枕书故技重施,脚下极快,要将「苏鹤亭」扫翻在地,却不想「苏鹤亭」立刻退后,避开他的腿,转而抓住站台的路标杆。
「你不是火神吗?」「苏鹤亭」竟然扳断了路标杆,把路标牌扯掉。路杆「唰」地挥开雨帘,指向谢枕书。「苏鹤亭」眼神阴郁,说:「给我打起精神,好好等死。」
公交车开走了,马路上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个人。谢枕书如同泥塑木雕,脸上的血被雨冲刷,他也不擦拭,直到血滴在他的衬衫上。
「苏鹤亭」不会等长官,他挥起路杆就打。铁制杆击飞碎雨,让谢枕书格挡的小臂连挨数下重击。
当路杆击中谢枕书第六下时,小臂已经麻了。他倏地反扣住路杆,向下一压,止住「苏鹤亭」的攻势,接着将「苏鹤亭」拽向自己。
这次力道极猛,任是全盛状态下的「苏鹤亭」,也被拽离了原地。但他反应很快,借着路杆的力,撩起脚狠狠踹在谢枕书胸口。
谢枕书不退,带着「苏鹤亭」一起翻摔在地上。水泊顿时迸溅起无数水花,他用力摁住幻影,在那陌生的、厌恶自己的目光里,困兽般地喊出来:「苏鹤亭!」
这一声撕心裂肺,全然不似以往。
谢枕书看着「苏鹤亭,」手臂发抖,十字星碰到他的侧脸,苏鹤亭吻过的余温似乎还在。他贪恋地端详「苏鹤亭」,受伤的地方不断流血。终于,他明白这个不是苏鹤亭。
即便是用苏鹤亭资料拼凑出的幻影,也无法替代苏鹤亭一分一毫。他不要幻象,也不要倒影,他要苏鹤亭。
雨滴在「苏鹤亭」脸上,中间还夹杂着血。谢枕书透过幻影的眼睛,看见自己正在流泪。他明明在哭,却听不见自己的哽咽声,耳边只有雨在下,无尽的。
良久,谢枕书说:「你杀了我吧。」
「苏鹤亭」砸碎了小灯,跟他玉石俱焚。蓝焰烧到谢枕书指尖,不再是轻柔的安抚,而是无止境地灼痛。幻影消失不见,雨大得看不清前路,周围灰茫茫的,什么都消失了,只剩谢枕书。他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指间的黑猫戒指缓缓消退,如雾般散去。很快,他也被蓝焰吞没。
「他」真的杀了他,从这时开始,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