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书说:“一切。”
他不是在故意装酷,而是在重复上次剧情中的词,以此试探猫的记忆。
结果对面陷入沉默,五秒后,7-006说:“一先生,有何贵干?”
他把“一切”当作是谢枕书的代号。
谢枕书长话短说,套用了上次的身份介绍,只是在最后稍微做了点改动:“任务会持续几个月,我们要合作的时间很长。可以见面吗?”
他想知道苏鹤亭在训练场的具体位置,或许猫能在不经意间透露给他。光轨区在设定上是黑豹的老家,谢枕书的提议符合任务剧情,但是他从窗口系统那里听说过,除非任务强制,不然7-006极少在线下露面,所以长官作弊了,他把上次苏鹤亭的台词照搬了过来。
然而苏鹤亭没有上钩,猫很难抓。他语气懒散,道:“太不巧了,我不在家,我们见不着。不过呢,有事你可以给我发消息,白天是我的睡觉时间。”
谢枕书说:“我没有通导器。”
监|禁|所的公寓里只有电话,没有通导器,这也是14区对监测员的管控方式之一。
苏鹤亭对这个回答不意外,通导器容易被入侵,他就常干这事,所以黑豹百分之七十的成员都没有固定号码,他们在执行险地任务的时候,经常会使用其他方式联络彼此。
猫说:“那你就晚上打给我,记得是天黑以后,那才是我的上班时间。”
谢枕书道:“好,今晚九点整。”
苏鹤亭拨拉可乐罐的手一顿,说:“等下,我们现在不是就在通话吗?有什么事情现在也可以说,晚上我——”
谢枕书挂了,他果断地放下电话,并离开电话亭,返回监|禁|所。今天的剧情还算正常,等到他下班时,天已经快黑了。长官没有离开,他站在大厅外,等着下雨。
太阳一消失,天果然下起了雨。大厅的门敞开,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八点整,小丑出现了。
与前几次不同,这次的小丑不仅身穿燕尾服,还手握拐杖。他微笑着站在门岗室的屋顶上,打着把花哨的伞,隔着雨幕,对谢枕书说:“哎呀呀,你可真是,非要跟我在这里斗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吗?就算你耗得起,7-006可耗不起。”
他们上次谈判失败,已经是敌人了。小丑惯会踩人痛处,自从知道谢枕书在找7-006,便恨不得句句话都带上苏鹤亭,好让谢枕书后悔。
谢枕书却道:“你信奉阿波罗?”
小丑说:“这跟你没关系,别操心大人物的事情,多关心关心自己。瞧,光桐区已经塌了一半了,再这样下去,这次剧情结束的时候,你的身份就会被抹消掉哟。”
14区崩坏的黑暗正在逼近□□所,谢枕书不清楚这里彻底坍塌后剧情会发生什么,但他猜测情况一定很糟,而小丑真就如他所料,很了解14区的状况。
雨下到一半起了雾,远处的道路已然消失,建筑都要倒不倒的样子,不少行人走到黑暗那边就再也没有走回来。
小丑抬起拐杖,“咚咚咚”地敲打着脚下的屋顶。他仍然在微笑,表情如同面具,说:“你就像偷溜进来的耗子,对我们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当然啦,你是个南线来的乡巴佬,让你们这种人理解这个世界太难了。”
谢枕书不会被讥讽激怒,他只想从小丑的台词里得到其他线索,小丑知道的显然比7-004更多。因此,长官道:“有道理,但你和我一样,都是观众,只能靠电话扰乱剧情,无法改变结局。”
这里的剧情结局就是晏君寻死亡,这件事不论是7-001还是小丑,都没法改变,而随着14区崩坏的加剧,大家所期待的融合并没有出现,甚至连苗头都没有。
认真来讲,如果不是7-001曾亲眼看见过实验体,他也会怀疑14区实验的真正目的。这个实验最不正常的地方在于,它要刺激晏君寻进化,却采用了这样激进的办法。要知道死亡轮回也会让实验体逐渐衰弱,而具谢枕书所知,98342号已经是现实里最后一个还活着的实验体了,可是阿尔忒弥斯仍然在使用这套狩猎剧情,仿佛不在乎实验体的死活。
小丑尖声说:“我们不一样!”
他似乎畏惧“一样”这个词,在屋顶焦躁起来,把鞋底踩得“啪啪”直响,道:“别给自己贴金了,我们不一样!我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力比你大多了,你呢?你知道什么?我看着这里建立并完善,乡巴佬,你怎么配说自己跟我一样?当阿尔忒弥斯还没有——”
雨点把小丑的伞打得乱晃,他忽然丢掉伞,在雨里跳脚,指着谢枕书一顿乱骂:“你休想从我这里套取信息!该死的!”
谢枕书对小丑时常发疯这件事很习惯,见小丑又在雨里撒泼,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他背后的大厅已经空寂下去,钟表上的时间已经走了一半。
小丑是个非常情绪化的家伙,谢枕书注视着他,看他抱头皱脸,各种洋相,心里却逐渐有种怪异的直觉:抛开14区的身份设定,小丑的表现也太像“小丑”了。
7-004就没有这种情况,换句话说,7-004还像个人,他的情绪变化是有迹可循的,而小丑不是,小丑是完全失控的。
小丑浑然不觉,抱头骂了一通,脸上的颜料全糊了。他突然呜呜哭起来:“这是惩罚,我真是要疯了……我什么时候能解脱?啊,他妈的,晏君寻快点死吧!我要芯片!”
他的手缓缓下滑,把自己抓成个花脸,用阴沉沉的目光瞧着谢枕书。半晌,他说:“你说错了,我可以改变结局。想不到吧?我啊,我已经能现身参与剧情了。”
——这样。
谢枕书就要小丑这句话,上次循环的时候,小丑通过电话干扰了剧情走向,所以他格外在意,小丑这种能力究竟是和他一样,还是会随着14区的崩坏逐渐加强。
周围的墙壁拉长,小丑那怪诞的能力又出现了。他嘻嘻笑,挥舞着拐杖,如同挥舞着指挥棒,道:“差点忘记了,阿尔忒弥斯已经被注销了,如今阿波罗才是这里唯一的统治者!这破实验马上就该到头了,雨夜不过是最后的遮羞布。你很爱套话是不是?那就让我告诉你一个真相吧!”
雨珠飞溅,□□所的院墙开始向中倾倒。谢枕书步入雨中,撞开大门。可是道路已经坍塌了,他只有一条路可走。虚拟世界的黑暗缓慢地逼近,如同一张吞噬一切的嘴。
小丑跳跃在崩坏的墙壁上,追着谢枕书,喊道:“你知道吗?7-006是这个世界的锚,他是阿尔忒弥斯亲自骗进来的,哈哈!一块活生生的试金石。”
街道两侧的建筑肆意扭曲,它们如顽石般突兀横斜,依次倒向谢枕书。地面凹凸不平,黑白色甚至蔓延到了小丑的身上,今晚的崩坏尤其剧烈。
小丑说:“阿尔忒弥斯把他重置再重置,他只好徘徊在雨夜里,像我一样疯狂。你本来有机会救他的,可是你不要,那就这样吧,让他跟14区一起烂掉。”
谢枕书躲过坍塌,穿越黑白世界,找到白天的电话亭,并在一声声的巨响里拨出号码。
小丑不敢靠近,便站在远处叫嚷:“不听我劝的人全没好下场!白费力气,没有剧情,他绝不会接电话——”
电话却通了。
苏鹤亭说:“一先生,你还挺准时。”
小丑的尖叫被这通话打断,他呆呆地揪下礼帽,露出难以置信神情,好像这通电话令他想不通。过了一会儿,他低声絮语:“不,不应该,怎么会这样……”
谢枕书道:“我有事情告诉你。”
苏鹤亭说:“哦,任务吗?你说吧。”
谢枕书用肘部砸烂电话亭的玻璃,营造出打斗的声音。接着,他拿远话筒,说:“有人追我,你可以等我几分钟吗?”
苏鹤亭晚上精力充沛,耐心也比白天多,闻言“嗯”了一下,顺手打开连连看,心不在焉地说:“就几分钟哦,我……喂?”
话筒挂在半空,谢枕书的身影从14区里消失了,他猛地睁开眼,回到现实。但是他没有起身,而是再度闭上眼,又回去了。
长官在做测试,如果小丑的能力会随着14区崩坏而变强,那施加在他身上的条件也可能会变弱。
——叮!
谢枕书从14区睁开眼,小丑已经消失了。他还在电话亭里,于是他带着那点侥幸,拿起话筒。
苏鹤亭正在打游戏,连连看的音效声很清晰。这一刻,谢枕书终于能舒出口气。
电话没断,他猜对了。
苏鹤亭说:“你打架要好久。”
谢枕书瞟了眼小丑消失的地方,道:“我不是专业的。”
苏鹤亭说:“我看到你附近没有人,奇怪,光桐区负责这个任务的人只有你一个?”
这次轮到谢枕书怔住,反问:“你能看到我?”
苏鹤亭把屏幕点得飞快,道:“我能看到你不是很正常……当然,我没查看你附近的摄像头哦,只是检查了一下你的定位。”
他说到这里,刚好通关,便在一片“好耶”的游戏特效音中,摸了下自己的鼻尖。然后,他笑一笑,声音里透露出一些冷静。
“你的定位刚才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这是用了新的隐藏技术,还是在变魔术?”
谢枕书消失的时间对现实来说很短,对14区来说却很长,他做测试的时候偏偏忘了这茬儿。顷刻之间,长官思绪飞转,道:“都不是。”
这令猫越发奇怪,他咬开零食包装袋,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话锋一转,说:“那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神秘了一天,快点说吧。”
谢枕书道:“有一批人在干扰任务,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我想要他们的资料。”
他想诱导苏鹤亭说出小丑,苏鹤亭却说:“我得查一查,最近的监听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异常?
看来小丑还没有参与这次的剧情。
眼看崩塌已经到了电话亭不远处,谢枕书快速地说:“这些人在围堵我,我会消失一段时间,如果我没再联系你,请你打给一家名叫渡鸦布布的快餐店,那里有个叫粉色幽灵猫的朋友,他会替我传递消息。”
他既没有说快餐的联系方式,也没有解释今晚的奇怪举动,但他一口气说了几个与检查员身份不符的词汇,导致通话噪音加剧。
苏鹤亭捉摸不透他的意思,道:“什么渡鸦布布快餐?喂,好歹给我个号码……喂?”
通话中断了,谢枕书又回到现实。连接台的光隐约投在附近,他摘掉连接线,重新坐起身。
长官没想给苏鹤亭答案,猫是狡猾多疑的小朋友,抛出的问题越离奇,越容易引起他的注意。14区没有渡鸦布布快餐,它只会让苏鹤亭发现记忆的违和之处。可惜崩坏来得太快,谢枕书已经没法长时间待在线上。
看过时间,谢枕书迅速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他把操作台拆开来装,就像助手曾经拆装连接设备一样。
7-001还没有醒,谢枕书就要离开了。他在黑板上潦草地画了方向标,示意自己要去趟光轨区。在离开时,天刚亮,谢枕书踩着积雪,来到杂货店,从兔牙那里拿到了自己的身份证件。
兔牙提醒道:“我的小队会陪你到光轨区附近的幸存者活动营,深入只能靠你自己。这是能通过光轨区外侧检测的伪装编号,那里的机器人比人还要聪明,进入外侧后怎么往里走,我也不知道。”
谢枕书说:“谢谢。”
兔牙把沸腾的茶水倒进杯子里,又在抽屉里摸了一通,最后递给谢枕书另一份证明,道:“不客气,鬼车鸟的眼睛卖了个好价钱,这是组织额外送的房子,我用不着,也一起给你了。”
他做情报生意,对风向很敏感,没有固定住所。如果过段时间生存地形势大变,他很可能关门跑路,这房子对他来说还真没有什么用,不如当作人情一并送给谢枕书。
长官看那证明上有组织的盖章,写着刑天的大名。
兔牙说:“组织正式更名叫‘刑天’了,这名字的含义嘛,大伙儿都懂。这几天为了回收战争武器的零件,他们可划了不少地给有钱人。你这趟去不知道要多久,等你回来,说不定这里连商场都建起来了。”
他们虽然不是什么过命之交,但也算还不错的朋友。兔牙留谢枕书吃了顿饭,临行前,他坐柜台后面剔牙,只说:“我见多了亡命徒,又遇见过7-001那样的疯子,倒显得你最奇怪,就不像是这里的人。这趟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总之,记得自己还有个房子在这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祝你好运吧。”
谢枕书走出杂货店,上了雇佣小队的车,坐在最后一排。他透过车窗看外面,一片朦胧。不多时,车便跟着刑天的大队伍驶向关卡,有人上来检查证件。全程没有人说话,到谢枕书时,检查人也只是扫了他几眼,就通过了。
生存地如今的生活方式更像旧世界南线联盟,刑天让大家回到了许多年前。关卡附近是全副武装的武装组,他们头戴防毒面具,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车离开关卡,驶进新开辟的道路上,他们的身影也逐渐被雪淹没,最终和生存地融为一体,消失在倒车镜里。
因为光铁报废,车要绕行,组织在沿途设置了不少补给站,有专人把守。车的通行时间受到严格管控,天黑前必须停下,全部在补给站过夜。
“我们有对应的床铺,”小队里同行的成员把号码牌递给谢枕书,他戴眼镜,挺年轻的,“你在55号。”
谢枕书接过,看到号码牌上印满指痕。
眼镜男解释道:“牌子和床都是轮流用的,凑合一下吧。”
晚上补给站提供的食物是冷肉罐头,大家用过后便睡了。谢枕书枕着包,闭眼假寐,周围的鼾声此起彼伏,待到午夜时分,门外忽然有“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应该是补给站的武装组在夜巡。
谢枕书眼眸微张,轻轻转过眼珠,盯着那黑黢黢的窗口。几分钟后,外面传来“噗噗噗”的声音。
这是装了□□的枪声,但奇怪的是,这枪声过后便是寂静,武装组没有发出任何警告。
天亮后,队伍吃过早饭要继续出发。谢枕书上车前注意了下补给站的外围,只看到被清理干净的地面。
眼镜男说:“还有两天才能到光轨区。”
谢枕书没回答。
眼镜男接着说:“你以前去过吗?我其实在那里待过——”
队长突然道:“闭嘴,别聊天!”
眼镜男连忙垂头,他摘掉眼镜,擦了几下眼睛,神色惶恐,对队长很是畏惧。
这些被组织起来的幸存者并不全是有经验的人,据兔牙介绍,现在被派去袭击光轨区的队伍里,有一大半的人都是普通幸存者,这也是证件好办的原因——就没几个人想出去送死。
刑天在前几次的袭击中损失惨重,为了保存实力,他把自己的旧部转调出来,组成“武装组”,用保护生存地为理由,让他们留在后方。同时,他又把新解救的幸存者们组织起来,靠宣传煽动情绪,将他们再送回战场,所以眼镜男很可能是上一批被解救的幸存者。
这其实也是一种消耗,生存地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人。况且刑天在建立生存地的过程里借用了不少非法组织的力量,听说那些人要组成委员会,把生存地有限的资源全部掌控在自己手里,未来幸存者究竟该如何生存,都由他们说得算。
到了晚上,谢枕书再次听到装有□□的枪声,车内气氛更加压抑。在即将进入光轨区范围时,队长让大家都戴上了庇佑器,而这所谓的庇佑器,实际上就是一种被淘汰的屏蔽装置,在光轨区内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队长穿上自己的外套,系好装备,说:“这次行动只有六个小时,天黑前要回到补给站集合。”
车门打开,大家依次下去。谢枕书提着背包,被风雪吹得衣领翻动,他凝目眺望,看见了真实的光轨区。
那些保存完好的旧世界建筑高耸入云,像是凛冬里的钢铁巨树,但毫无人气。外围的交通站点都被拆除,改成了封闭的感应网。这座曾经辉煌一时的城区,如今已变作了死城。
“08号养殖场在东北角,我们这次要炸开那里的感应网,但根据情报,那里驻守着一队武装机器人,所以行动分为三部分。你,你,还有你,你们都是先锋部队。”
被点中眼镜男抱着一把冲|锋|枪,在风里颤抖。他和他背后的幸存者都身形单薄,装备老旧,根本不是什么先锋部队,而是用来吸引火力的炮灰。
有人踉踉跄跄,哭道:“我不行,我不想再回去——”
队长说:“那你走吧。”
那人转身,还没跨出脚步,就被队长击毙在雪中。□□的闷响刺激着所有人,原来他们每天晚上都在击毙逃兵。
队长道:“袭击行动是为了全人类,即便有人能逃回生存地,也会被抓出来枪毙。我奉劝大家,不要做一个逃兵,朝着主神系统勇敢前进吧。”
他说话的同时还在抽烟,态度不冷不热,可见每次袭击行动都会有这段陈述,已经习以为常了。
眼镜男抖得像个落汤鸡,深一脚浅一脚,埋头越过尸体。他们一行人融入风雪,如随风飘荡的柳絮,各个魂不守舍,摇摇晃晃。
队长指挥完剩下的队伍。到谢枕书身边,道:“你去吧,记得行动时间只有六个小时,超过这个时间我们不会等你。”
谢枕书说:“炸开感应网以后你们要潜入养殖场吗?”
队长把烟蒂丢到雪地上,道:“再看。”
他竟然说再看,围观剩下的队伍,有一部分精锐还待在车上。
队长收了兔牙的钱,常给兔牙通风报信,对谢枕书态度还算热情。他把衣领扣起来,拢住半张脸,直言不讳:“主神系统加强了感应网附近的防御,我们也只能派先锋部队去试试……知己知彼嘛,有了这几次的经验,以后才好对付他们。”
他们这次来就没想进攻,不过是用幸存者探路罢了。
等谢枕书赶到东北角时,先锋部队已经全部被击毙,他们整齐地倒在雪地上,仿佛是用来献|祭的羊群。远处的墙壁上涂着旧标语:共创美丽新世界。
谢枕书呼出寒气,凝视那标语,半晌,他提着背包离开,准备按照路线图,从感应网的豁口进入光轨区。就在他退后的同时,风中忽然传来一阵歌声。
“保卫联盟……让玫瑰永存……我们是北线英勇的战士……啦啦啦……”
感应网的关卡倏地打开,一个光头机器人推着车滑出来。它一边滑动,一边自言自语:“好的好的,我知道,收拾尸体,准备送去实验,别催了,我脑袋要被你们吵炸了。”
它用一只机械臂调高音量,在《保卫联盟玫瑰之歌》激情的曲调里,把车推到尸体附近,开始翻检。它翻到眼镜男,眼镜男还有气息。
“嗯,你的情况不太好啊,”机器人用另一只机械臂挠头,又从车底下的抽屉里拿出温水来给眼镜男喝,“抱歉啦,唉,我的急救设备都被没收了,不然还能给你续续命。你说什么?哦……客气啥啊,我又没有真给你续上命。”
眼镜男咽不下温水,喉咙里有堵塞声。他被子弹射中了要害,此刻只不过是回光返照,抓着机器人的手臂,嘴唇翕动,却是在念墙上的标语。念到一半,人就死了。
机器人把眼镜男的尸体摆正,八只手两两合并,虔诚地说:“阿弥陀佛,希望你早日安息,下辈子能投胎做个系统,最好是主神系统,这样就不必再受这鸟气。唉,我回去给你点香,虽然是电子香,但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千万别嫌弃——哇靠!”
它念到一半,被谢枕书闷头砸翻在雪间,八只手臂慌乱,抱头的抱头,扒雪的扒雪。
“别开枪,别打人,别杀我!”机器人扑腾几下,把头埋进雪里,嚷道,“我有物资可以给你!”
它显然不是第一次遇袭,表现得极为顺从,不等谢枕书开口,自己先把抽屉的罐头,子弹,小垃圾全倒了出来。
谢枕书没想要它的东西,但是从它的小垃圾里瞧见了个芯片,便捡了起来。这芯片的模样古怪,像个小铜片。
机器人又打开另一个抽屉,从里面倒出一堆这样的芯片。它讨好地抱起手,说:“你喜欢吗?我有很多,都是定位用的哟!”
电光火石之间,谢枕书想起在哪儿看见过类似的芯片,在那辆和苏鹤亭相遇的列车上——这是植入在黑豹成员体内的芯片!
机器人如数家珍:“你的幸运数字是几?我送你!这里有003、004……006……”
谢枕书说:“7-006?”
机器人挤出脑袋,电子眼闪着彩光,缺根筋似的,道:“答对啦!是7-006。啊,你认识7-006?我也认识7-006。拜托,看在7-006的面子上,别用枪打我。我叫医师,我不是坏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