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同居

谢枕书道:“这里没有你的内应。”

苏鹤亭将信将疑。

谢枕书松开交握的手,离开这暧昧的灯光,向后靠去。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眼眸里的情绪晦暗。半晌,他说:“你待在这里,比待在备战组更让人放心。等到一切结束后,我会把你交给联盟处理。”

苏鹤亭把手铐扯得“哗哗”响,道:“等等,你要把我关到战争结束?不行,不可以。在联盟审判前,我还是自由人,你这样是非法囚|禁。”

谢枕书看着他,从容不迫,说:“如你所言,我正在犯罪。请你拨打举报电话,尽快向联盟揭发我。”

电话,哪有电话?谢枕书在城区有六个家,却偏偏把车开到了这里,正是因为这里是他的地盘。别说打电话,这里就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苏鹤亭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还以为你刚正不阿、秉性纯善,从不干坏事呢!”

谢枕书只当耳旁风,他拉开椅子,往外走。背上潮湿的感觉让他烦躁,他想冲个澡,但他没忘记7-006的能耐,在进浴室前回过头,对7-006说:“晚上这附近都是巡逻队,从这里出去有三十九个检查关卡,没有证件的人一律按照逃犯处理,一旦被抓住就会当场击毙。”

他眉间冷漠,抬手解掉领带,目光全程盯着苏鹤亭,用平淡的语气陈述着逃跑会面临的后果。

——好的。

苏鹤亭回了个花儿般的微笑,老实地坐在椅子上,连屁股都不挪动一下。等谢枕书进了浴室,他马上站起来,凑到玻璃窗前往外看。

住宅区都是独栋别墅,前面设有小花园。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附近人家都关着灯,好像没什么人住。远处亮着巡视用的旋转灯塔,那些探照灯的光束如同手电筒,晃在昏暗里的建筑群上,把周围照得很模糊,让人看不太清楚。

苏鹤亭猜测,这里应该是谢枕书父母的旧居,因为只有联盟委员的身份,才能住在这样管控严格的地方。

不过客厅和书房都没有照片,似乎被清理掉了。只有花园里种着许多玫瑰,可惜天太冷,它们都被雪盖住,只剩干枯的枝桠弯弯曲曲地挂在外面,成为旧主人留下的唯一痕迹。

苏鹤亭没去别的房间,在落地窗前打转,等到谢枕书出来时,他已经快困死了。他听见动静,也不回头,把脑门磕在玻璃窗上,说:“我想了想,觉得你在吓唬我。你怎么能把我关在这里呢?你过段时间还要回特装部队。”

谢枕书处理伤口花了点时间,刚换的薄毛衣也有些扎。他拉上浴室的门,道:“没影响。”

苏鹤亭说:“有影响,让我一个人待着,我会抑郁的,其实我现在就有点情绪低落。”

窗外的雪无声飘落,灯光幽暗,他站在玻璃前的身影越发惆怅孤单,像是被困在水晶球里的小玩偶,氛围也因此变得微妙。

可惜谢枕书没接话,苏鹤亭只好侧过头。虽然他的眼眶还没有红,但已经有些泫然欲泣的味道。

即便领教过7-006的变脸速度,谢枕书的目光还是在苏鹤亭的眼睛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他微微挑起眉,没有回答。

苏鹤亭心道:完啦,不好骗了。

他面上仍然维持着忧郁,说:“要不你把我卖给城区后援会吧,我骗了他们200万,他们到处悬赏我的消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到了他们那里,不仅跑不了,还能有人陪,简直两全其美。”

城区后援会是替南线联盟筹备战后援助资金的组织,由南线联盟的商人组成。他们的前身是南线联盟农作物销售会,管控着南线联盟百分之七十的农场,不属于军方管理。

7-006巧言善辩,曾经利用边境部队的军官身份,在城区后援会中大肆渲染战后合作,把边境部队空口卖给了后援会做耕种苦力,还签下了一份让边境部队呕血的契约,被引为南线联盟2160年五大诈骗传奇故事之一。

顺带一提,其他四个诈骗故事也是他干的。他让谢枕书把自己送到后援会,其实是在委婉地承认,他在情报备战组里确实有帮手。

可惜谢枕书不干,他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道:“在夏天来临前,我不会离开城区。”

苏鹤亭收起忧郁,意外地说:“你不走?”

谢枕书喉结滑动,把水喝完,将空杯子放到水池里冲洗。他没抬眼帘,淡淡道:“是,我不走,我会待在这里,直到你供出内应是谁。”

苏鹤亭心下不妙。

谢枕书说:“你连我的列车座位号都知道,说明内应能浏览我的任务详细,他在备战组里的职权很高,很可能是我知道,甚至是我见过的人。现在,比起你死了,他更怕你失踪。”

失踪意味着7-006有可能落网了,他会被秘密审问,这样内应暴露的风险会增加,所以为了保护自己,内应更希望7-006死。

谢枕书关掉水,把杯子倒挂在挂钩上。他终于看向苏鹤亭,道:“你是个诱饵,除了我,也能钓到别人。”

苏鹤亭发出“嗯——”的长音,他转过身,两步跳进沙发里,趴在沙发靠背上看谢枕书,不怎么害怕的样子,反倒说:“你好聪明。”

谢枕书擦手的帕子微顿,似乎很不喜欢被他夸奖。

苏鹤亭心思百转,他趴在那里,目光跟着谢枕书转。片刻后,他忽然快乐道:“这是我第一次跟人同居。”

谢枕书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苏鹤亭用两根食指搭出个“∧”,微微一笑:“我没理解错吧?在内应被你钓出来以前,你都要跟我住在这里,每天看着我。”

谢枕书道:“……嗯。”

苏鹤亭好奇:“你会跟我睡在一个房间里吗?”

谢枕书从齿间挤出字眼:“不会。”

苏鹤亭失望起来:“真的吗?我半夜会跑的。”

他神情天真,总问谢枕书一些难为情的问题。明明年纪很小,却要装作身经百战的模样。

谢枕书把刚刚扣好的杯子又翻过来,让那冰凉的触感抵在掌心。他提醒自己别上当,别上当——

苏鹤亭说:“我可以用你的杯子喝水吗?”

谢枕书拇指正好摁在杯口,他冷淡的唇角没动,在那拉锯般的几秒里,“嗯”了一下。

苏鹤亭翻出沙发,来到谢枕书跟前,像要礼物一般摊开双手。谢枕书把杯子递过去,苏鹤亭接了水,仰头一顿“咕咚”猛咽。

那白且薄的毛衣贴在7-006身上,大剌剌地露着他的脖颈,那滑动的喉结组成奇妙的音律,在谢枕书眼前、耳边同步。

谢枕书想起雪。

在雪地里7-006也这样,把致命部位不加遮掩的暴露在他的眼前,仿佛他们不是敌人,而是什么亲密对象。

苏鹤亭喝完水,把杯子还给谢枕书。谢枕书接住,苏鹤亭却没有立刻松手。他把杯子稍稍转动了一下,说:“喂……”

谢枕书道:“嗯。”

苏鹤亭凑近,恶作剧一般,小声说:“你还是被亲的时候比较可爱。”

外面的雪像是龙卷风,一抔抔地扑打在窗户上。谢枕书很少犯错,也很少情绪化。控制情绪是他从父母那里学到的第一堂课,这件事情对他而言就跟穿衣服一样自然。他时刻遵守着严苛的教条,在接人待物上永远保持着距离。

他可能该说“谢谢”,或者“住口”,但是对不起,他什么都没说。

水池里的凉水还在“滴答”,谢枕书抓住了骗子,他偏过头,背弃了自己的理智,吻住7-006。

苏鹤亭在这个青涩、笨拙的亲吻里露出些许胆怯,他连续后退,直到背部撞到墙壁。他想呼吸,却发出了鼻音,那些“嗯——”不再是捣蛋鬼的得意炫耀,而是小骗子的糟糕示弱。

谢枕书撑住墙壁,让苏鹤亭再次认识到他们的体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