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的反应慢了几拍,他瞪大双眼,神情滑稽。半晌后,他“哇哇哇”乱叫起来,和往日机敏的模样迥然不同,滑稽之余竟还有些可怖,嘴里念着:“精彩!又是匹黑马!”
现场观众的反应也慢了几拍,等沸反盈天的欢呼声响起,谢枕书已经自行断开了赛场连接。他颈部还带着雾化器,脸上赢了也不见开心。
网络付费观众的弹幕没能放出,苏鹤亭猜测斗兽场是想把肥遗的金属翼设为比赛高潮阶段,岂料谢枕书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刀那么快,直接将肥遗斩首了。
观众在迟来的快感中发癫,苏鹤亭用余光扫过周围的座位,看到一张张沉浸在电极刺激下的苍白面孔。他们病态地迷恋着斩首那一刻,不断要求现场回放肥遗头颅滚地的片段。
“啊!”隐士的尖叫忽然响起,险些把苏鹤亭带走。他起身离开座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隐士!隐士牛批——!”
苏鹤亭:“……”
肥遗现实中的身体还连着接口,他麻杆似的手臂扶着座椅,表情凝固,整个人显得更加木然。他因为消瘦,两只眼睛很是突兀,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某处,像是还没死透。
裁判奔至肥遗身边,查看他的生命监测器。片刻后,经理也赶到,神色紧张,和裁判交头接耳。双方的交流不过几分钟,裁判离开原地,向主持人宣布了肥遗的死亡。
苏鹤亭再次用目光巡视全场,依然没有看到卫知新。
隐士抽抽噎噎:“我以后不管他叫谢哥了,我要叫他爸爸!”
这声“爸爸”让苏鹤亭心里一跳,他不假思索:“干吗?我赢那么多场你也没叫我一声爸爸,他赢了你就叫?”
隐士不服:“你有阿修罗吗?你就会开个炮!”
苏鹤亭说:“哦,你就这点出息。”
他换了个姿势,撑着下巴,神情自若,心里却对自己刚才下意识的反驳大惑不解。他想:关我屁事?我为什么要管他怎么喊?就算喊爷爷又怎么了……他思索时目光转动,又落回谢枕书身上。
谢枕书断了连接就准备离场,经理几步小跑,到他身边说了些什么。苏鹤亭从镜头里看不清经理的口型,只能看见经理谄媚的笑容。
隐士见状紧张起来:“怎么没让走?是不是卫知新发现了,想跟我秋后算账?”
经理弯腰,向包厢的位置伸出手,引着谢枕书过去了。
苏鹤亭随即站起身,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太显眼,想戴兜帽,一伸手又想起今天没穿卫衣,只好作罢。他对隐士说:“去看看。”
包厢只对大老板和热门选手开放,供他们赛前或赛后使用。从观众席右侧的走廊过去,经过一个卫生间,再上层楼就到了。
这块区域不仅有专门服务包厢的招待,还有老板们的保镖。苏鹤亭和隐士没有贸然上楼,停在了卫生间门口。隐士有准备,从大袖子里掏出两支新世界假烟,跟苏鹤亭分了,两个人像是来抽烟透气的。
苏鹤亭没有来过这里,隐士却来过。他站墙边,十分警觉,把声音压到最低:“今天的比赛冷门,老板来得不多,保镖没几个,我估计就卫……在上面。你说他喊谢哥过去干吗?”
苏鹤亭不抽烟,把烟捏在指间,思忖片刻,说:“灭口吧。”
隐士没有惊讶,他只把眼珠子往上瞟,窥探那楼梯角:“说得通,符合老板的作风。那咱们怎么办,直接冲上去?他带枪呢。”
苏鹤亭把烟屁股捏扁,实话实说:“不知道。”
他看到“卫知新”这个ID就烦,说实话,他不认为大姐头能解决卫知新。像卫知新这种人,把面子看得比天大,不会为了“解放全人类”这种理由退让。
苏鹤亭现在只懊悔没带枪。
他有把枪,是上次在交易场被袭击的时候从电梯里带出的,但是那枪没子弹,被他藏在了瑶池。
隐士说:“谢哥是替我打比赛,不能让他平白受这一遭。我现在上去向卫知新求饶来得及吗?他要钱,我就想办法凑给他,他要诚意,我就给他磕几个头。”
苏鹤亭说:“他要几千万,你拿什么凑?”
隐士脸煞白,呆呆地说:“这么多?”
苏鹤亭继续说:“他要你两条腿,你怎么给?”
“讲不讲道理!”隐士说完哑然。
大老板本来就不讲道理。
两个人正沉默着,苏鹤亭的猫耳忽然动了一下,听见卫生间里有人打电话。
“今晚一定得弄死一个,不能次次都受气。”蝰蛇起身出来,站到镜子跟前,一边让自动设施给他洗手,一边对通话器说,“刑天能管谁?那女的说得不算,我老板就算真的杀了猫,她又能怎么样。”
后边进来个人,蝰蛇只用余光扫了一下,他没见过,就没放心上。
他今天刚出院,心情好。通话器那头的小弟会拍马屁,话讲得他通身舒畅。他伸手烘干,正说得开心:“我老板——靠!”
隐士掀起自己的外袍,从后面把蝰蛇罩住了。他知道蝰蛇反应快,当即用双臂捆住蝰蛇的半身,警告道:“别吭——”
蝰蛇身体没动,头猛地向后撞,撞出了隐士的鼻血。
隐士“啊”一下,松开了手。他实在不能打,捂住鼻子,向苏鹤亭举报:“他带家伙了!”
蝰蛇先手反扣,一把钳制住隐士的手臂,但是他没来得及扭翻隐士,背后就被人一脚踹中。
日了!
蝰蛇直接撞到镜子,头上的袍子还没滑掉,苏鹤亭就从后掐住他的脖子,对着镜子一顿狠撞。镜面“嘭”地裂开,苏鹤亭没管,把蝰蛇面部撞出血来才停。
蝰蛇出院不到两个小时,脸上头上被镜子碎碴扎得全是血。他呼着气,还没开口,就被苏鹤亭强掼在镜子上,整个脸紧贴着镜子碎裂处,口中发出痛叫:“妈卖批哟!”
苏鹤亭摁着他:“眼睛好了?”
蝰蛇听到这个声音就眼睛痛,他满腔愤恨,对苏鹤亭咬牙切齿:“托你的福!狗日的,你还敢跟踪老子!”
苏鹤亭另一只手碰到了蝰蛇的耳内通话器,把通话器扯了出来。蝰蛇痛得直嚎,没叫几声,就被隐士用抹布塞住了嘴。
苏鹤亭把蝰蛇的通话器踩烂,问:“上次的钢刀男也在楼上?”
蝰蛇鼻息粗重,没受过这种罪,闻言也不点头,只拿眼瞪苏鹤亭。
苏鹤亭掐高蝰蛇的头,看到他的新眼睛,冲他笑了笑。
蝰蛇给苏鹤亭笑傻了,他想起猫的手指,后背生凉。忽然开始狂摇头,倒不是在回答苏鹤亭,而是在躲闪。他脸挤到镜面上,都顾不得玻璃碎渣了。
***
卫知新在看录像,这是他爱好。他一会儿摁一下暂停,导演似的,对谢枕书说:“我知道那猫跟你是一伙儿的,拼接人能有多少钱?他今天把全部身家都投给你了,足见对你的信任。”
谢枕书食、中指捏着卫知新给的烟,是真的烟,在黑市卖高价的那种。他听到卫知新喊“猫”,眉间微皱,却没吭声。
卫知新仰坐在沙发上,后面站着钢刀男。他盯着谢枕书,态度怪温和的:“我只要猫的尾巴和眼睛,不要他的命。”
谢枕书抬眸,重复:“尾巴和眼睛?”
“这两样都是他的植入体,拿掉还可以换新的。”卫知新玩着遥控器,“我这么客气,是给你面子。谢先生,上次申王的赌局让咱们在这里相聚。我原本没想跟你交谈,直到我看了今天的比赛,认出你是阿修罗。我相信你,你不是那些街上跑的拼接人……你不算拼接人,你有那些钱,可以做我们中的一份子。我很欢迎你,也愿意搭桥牵线,为你介绍像我这样的新朋友。现在,我就这么一个要求,你能帮我吗?”
他说得轻松,好像断尾和挖眼半点不痛。
卫知新在申王的赌局里见识了谢枕书的财力,虽然他还没有查清楚谢枕书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但他猜测谢枕书可能是某个大人物麾下的得力干将,否则一个拼接人怎么会有那么多钱?最近大姐头一直在向他施压,他不想再树敌,所以专程把谢枕书请来,想要跟谢枕书握手言和。
然而谢枕书是谢枕书,苏鹤亭是苏鹤亭,卫知新不想就这样放过苏鹤亭,他要苏鹤亭付出代价。一个住在筒子楼里的流浪猫,一摊他低头都看不到的烂泥,竟然让他输了两场比赛,他要谢枕书用猫做敲门砖。
谢枕书背后也站了一排人,不是他的人,而是卫知新的保镖。保镖们的枪口就抵在谢枕书脑后,等着他开口。他微抬手指,闻了闻烟,这烟的味道他不喜欢。
他耷着眼,如实说:“我——”
他只说了个“我”,房门忽然爆开。
房间里的保镖们顿时调转枪口,对准门口。
门口硝烟弥漫,不等保镖开口呵斥,蝰蛇就被人一脚踹了进来。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堵住的嘴讲不出话,只能哼唧。
蝰蛇:有闪|光|弹——
那闪|光|弹当即炸开,音浪瞬间爆出,白光大亮。保镖们立刻抱头,护住双眼。
隐士喊:“谢哥快跑!!!”
卫知新说:“谁敢——”
他话没讲完,后脑勺被人摁住,一头撞在茶几上。谢枕书掐着他的脖子,面无表情,手劲恐怖,竟然真的要弄死他。
隐士悚然,两眼被白光刺得快睁不开了,一边流泪一边喊:“我的老天,你俩可真是绝了!”
关键时刻都先掐人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