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肖云的举动又一次震惊全场。
哗啦一声乱响,靠过道的那张小方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扫到地上,由于力道太大,甚至有几样细小的东西飞出未关牢的笔袋,弹得老远。
这一周,她们换到第一组,变成时恋靠墙,她的位置靠过道。
肖云扫掉的东西,是属于她的。
她静静看着肖云,肖云脸孔扭曲:“你所有的东西我都碰了。”
这下连张琼都看不下去了。
“肖云!你给我站到教室外面去!”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应当让她把弄散一地的东西拣起来再给人道歉。但张琼并不怀疑,若是让肖云这么做,她能闹出更大的事来。
肖云恨恨地剜了苏安一眼,昂首阔步走到教室外头去了,活像一个刚下战场的得胜将军。
张琼一脑门官司地主动下来帮苏安拣东西。
苏安在静了一瞬之后,轻轻推开她,自己在其他同学的帮助下把东西拣齐了。
张琼没什么底气地等她收拾完东西,轻声说了句:“上课了。”
被耽误了这么久,这堂课理所当然的拖了堂。
高三的课间也是相对安静的,但总有班级是不拖堂的。
坐在第一组,外头就是走廊,自然有什么动静都听得见。
十七班旁边就是十六班,大家都是实验班,拢共一百来号人,谁不认识谁?便有人问肖云怎么被罚站了。
她倒好,挺着胸说:“没什么,教训了个买进实验班的垃圾。”
然后很快,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伴着啪啪两记清脆耳光声,肖云尖声哭叫起来:“你们干什么!”
张琼第一时间扑了出去:“怎么回事?”
时恋从窗户里向外看,小声对坐着纹丝不动的苏安说:“是你那个前班长。”
买进实验班的,除了在十七班的她,就是在十六班的尹歆。明显为她报仇来了。
苏安突地一笑,藏在厚刘海下的面孔被阴影塑造出几分诡异妖异:“回头我谢谢她。”
时恋正忙着偷看,没看见。
李青宥却听了个真切。
他无声笑着摇了摇头。
这才是,他熟悉的苏安。
前几天的苏安都快被实验班给折磨傻了。
不过,那封信……
闹得这么大,最后一节课是别想上了,张琼一个脑袋有两个大,只得先让大家自习,然后跟隔壁班的班主任一起把两个当事人拎到办公室解决问题。
直到放学后,苏安才看到被放出办公室的尹歆。
见着她,扬扬下巴:“来谢我的?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孝敬?”
苏安难得抬起一贯微勾着的头,微凉的晚风吹开她的厚刘海,将她一双狭长凤目全部露出来。
“请你吃顿好的。”
“还有呢?”
“还有一个好消息。”
苏安从书包里抽出那个被抚平的仍然留着无数褶皱的信封,往她面前一亮。
扫一眼,尹歆挑眉,却压低了嗓子:“几等?”
苏安自信的笑容比晚霞灿烂:“一。”
“靠!”尹歆忍不住叫出来,又忙憋回去,一胳膊勾住她的脖子,另一手揉乱她的头发。
“行啊你!”
苏安忙挣脱她的魔爪,把被弄成鸡窝的头发抢救出来,一边急着用十指充当梳子理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你其实就是静不下心,老是急躁,不然你也能得。”
尹歆难得语调低了些:“我的水平你还不知道吗?”
不止别人觉得她像表演专业或者播音主持专业的,就连她自己也挺向往那个圈子的。但是她的母亲早年是学舞蹈的,为了躲过上级的不合理要求,被迫从领舞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从此安心相夫教子,日子倒也过得平顺,只是死活也不让女儿进那个圈子。
“我妈总说娱乐圈复杂,水深。可是文化、艺术、体育,都是不分家的,又有哪个真能从头到脚纯洁干净了?”
苏安静静地听,拉着她手说:“那你准备怎么办?考个普通院校吗?大专也算大学,还能早一年出来做事。”
尹歆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我啊,已经想好了。”
苏安并不懂,那是破釜沉舟的光。
金画笔奖第一名,事情很多的。比如,半个月后,有一个颁奖典礼需要本人参加,如果不参加,那么组委会有权取消获奖资格。
苏安跟家里说了这件事,苏成阳不太同意,周又琴却很支持。
“不错。妈很早就跟你讲过,做什么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女儿拿了一等奖,奖金都好几万,不过是去京市几天,有什么不能去的?”后一句,对着苏成阳说的。
妻子发话,苏成阳也只能软和下来,只说:“这不是高三,怕影响学习?”
“差那两天?”
周又琴白了丈夫一眼:“正好,我今年年假还没有请。”
她转而对女儿温柔笑道:“安安,到时候妈陪你去。”
说完这事,夫妇二人转而问起苏安月考的成绩来。
昨天是中秋,为了让女儿好好过个节,他们没提这事。今天总算可以好好问一问了。
目前总共出了两科,语文和数学。
语文这科靠的是积累,苏安考得不差,一百二十多分。数学就有些难看,还没及格。
“七十多分?”
苏成阳大声断喝,苏安垂头绞手指,一旁敷脸的周又琴倒是吓了一大跳。
她不赞同地看了丈夫一眼。
苏成阳接收到妻子的反对意见,声音收了点:“你画画画得那么好,数学怎么就差成这样了呢?所有的艺术都是数学,怎么到了根本上就不明白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苏安也不得其解。
智商很大一部分是靠遗传的。她也很不明白,为什么在父母双学霸的情况下,她就生了个榆木脑袋,总是不开窍。
苏成阳训了她几分钟,周又琴的面膜都敷好了。
“行了,成阳。”她揭掉面膜纸,“放孩子去休息吧,下午还要上学呢。”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啊?
自己孩子自己知道,苏安就是个闷葫芦的性子,敏感得很,说她几句她就懂了,没必要往死里训。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一贯是各科老师讲卷子,今天被英语老师给抢到了。她推推眼镜:“听写。”
苏安一下来了精神。
语言类科目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很友好的,只要你努力,肯花时间背词汇,多练习语法,长期积累下来,就算是不太聪明的人,也能学个七八分像。不似数理化这些科目般,有着一道令许多人望而却步的不可逾越的鸿沟,迈不过去的,就只能站在门外边望着知识的海洋长叹。
英语和语文,算是苏安唯二符合实验班画风的科目了。
至于其他……请允悲。
听写纸交上去后,开始讲卷子。
讲了一通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有些涣散。英语老师也觉得口渴了,她推推眼镜:“这次的作文大家都写得不错,我点几个有代表性的来讲讲自己写作文的思路。大家按念到名字的顺序上来。李青宥、苏安、路琨……”
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苏安愣了一下。
要她上台?
好尴尬,要说什么啊?
李青宥第一个上台,苏安低头疯狂看着自己的卷子,脑子里全是一片弹幕“啊啊啊我要说什么啊!”,他讲了什么都没听清。
几分钟后,李青宥讲完了,轮到她。
苏安吞吞口水,在同桌于事无补的加油打气下,两腿发飘地走上讲台。
短短几步路,她却觉得比四百米跑道还漫长。苏安刚才瞬间失灵的听觉慢慢恢复,同学们小声讨论、讲小话的声音嗡嗡的越来越响,一片嘈杂。
她抬头,见李青宥站在讲台边上看着她,还没有下来的意思。
怎么?要给她一个充满同学爱的give me five?
然而事实告诉她,她想多了。
李青宥只是轻飘飘看她一眼,目光温煦却透着礼貌的距离,和看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就转过头去找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休息的英语老师小声讨论起来。
苏安站到讲台上,深呼吸了好几次,她刚把头抬一点起来,就见到下面各种各样的头顶和侧脸。
除了她的同桌时恋对她展开了一个鼓励的微笑,没有人,想认真听她说。
她又把头微垂下来,藏在厚厚的齐刘海后面。
“我的作文题目是……思路是……”
苏安的声音本来就细软清甜,因为害怕而微微发着颤,随着班里嘈杂声愈大,她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本就少得可怜的自信在这片嗡嗡声中快速消磨。
窘迫难安。
好想现在有个地洞让她能钻下去。
听觉不知为何,在这时放到最大,许多同学说的话语片段,都被耳廓准确捕捉。
“谁要听她说这些?”
“有个有钱的爹妈真了不起,成绩这么差都能进实验班。”
“哈哈哈,你们看,她好像快哭了?”
“真差劲,上个讲台而已,就紧张成这样。”
……
安静。
别说了。
能不能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