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亚于“凌迟”的目光,令萧博延的脸“轰”的一下变得滚烫,忽有种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早已覆水难收了。
萧博延唇角还没绽开的笑容顿时凝固住。
紧跟着,别的女子也都看到了萧博延,一下子呆住。
刚才还热闹喧哗的莲池旁,仿若被定格般只一瞬静的针落可闻。
只见朝她们走过来的年轻男子,身着一袭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面冠如玉,异常俊俏,尤其是脸上那双眉眼,隐隐含着久居上位者运筹帷幄的威压,清贵疏离的仿若神邸般,似乎被人瞧上一眼便是对他的亵渎。
“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生的这么好看的男子?”
挨着甄妍的妙龄女子,是甄妍表了几表的堂叔家嫡女甄媛,因叔叔酷爱礼佛,又只是个六品的小官,在朝中毫无存在感,故而叔叔一家侥幸被没被甄妍一家株连。
而这甄媛比甄妍小两岁,今年又刚好及笄,今日能来永乐侯府“相亲”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被小姐妹拉来凑热闹,这才得以见到甄妍,两个小姐妹见面自是说不完的贴己话,之后甄媛得知甄妍一家被抄家的事,痛心的数次落泪,可她一家到底人微言轻,就算想出手相帮甄妍一家也是爱莫能助。
甄妍体恤她的心情,便趁机转移了话题。
甄媛到底年纪小,心性单纯,没一会儿便被逗的破涕而笑了。
两人正说笑着,萧博延应声前来。
甄媛顿时被萧博延吸去了所有的目光,她容貌与甄妍相仿,就连身上穿的衣裙风格也和甄妍的相似,只眉眼间神韵更似萧婉欣透着天真,此刻她檀口微张,一双明眸几乎黏在萧博延身上,不可置信的喃喃道:“若不是我曾亲耳听小姐们说他有隐疾,我简直不敢相信生的这么好看的男子竟然不举——”
不光是甄媛不愿相信,就连甄妍也不敢相信。
怪不得萧博延有心仪的女子却不敢大胆的求娶,甚至为此还黯然神伤,原来并不是她之前想象的那样,那名女子身份低微配不上萧博延,而是他有隐疾不能人道。
而以萧博延今时地位,纵然有隐疾,也会有大把的女子飞蛾扑火求着他娶,可,以她对萧博延有限的了解,自觉萧博延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而这种人最大的缺点便是一旦认定什么人和事,便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而且若两个有情人日日厮守在一起却不能做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事,与当事人而言,无论是身还是心理上都是比受酷刑更严厉的煎熬。显然,萧博延宁愿自苦,也不愿娶别的女子“凑合”。
甄妍这么想着,看萧博延的目光越发感到惋惜。
恰巧萧博延抬眸看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猝然碰在一起。
萧博延神色僵硬了下,薄唇蠕动几下似想要说什么,可终究没开口,他极快移开目光,朝坐与上首的姑母甄氏走去,背影削薄孤傲的如同皑皑雪山上的劲松,绝世而独立。
甄妍轻声道:“谁说不是呢?!”
众女见萧博延落座,忙收起眸中惊艳之色,各个端的是温婉大方,遂轻移莲步依次落座,只目光依旧停留在萧博延身上,迟迟移不开。
萧博延的生母在几年前逝去了,萧建柏这个做父亲的年事已高,不怎么过问府中的事,于是“相亲”这种事便落在了萧博延大嫂甄氏的头上,甄氏平日和萧博延关系虽并不热络,可所谓长嫂为母,甄氏碍于面子还是精心替萧博延张罗这场以“相亲”为名的茶话会。
甄氏从上首的座位上起身,笑着和萧博延打招呼:“今日这是刮的什么风?竟把六弟给吹来了?”
今日来府中的女子大多是名门贵女,对这种声称“茶话会”闺蜜叙旧实则相亲的场合早就屡见不鲜,可大家毕竟都是未出阁的女子,皆要脸面,若当真坐在那被男子挑拣倒显自己廉价,于是这种场合,一般都是以男子误入此地开场的,彼此也都心照不宣。
萧博延闻言微微一笑,他人本就生的俊美,这一笑便仿若三月枝头忽然绽放的梅花,自带风骨,又不失温润儒雅,“前些日子弟弟得了些上好的碧螺春,今日路过此处,便给大嫂送了过来。”
萧博延说完,诧异的巡视在座的众位贵女,“可是我来的不巧,打扰了诸位小姐喝茶的雅兴?”
眼风所扫之处,李侍郎家的嫡女李小姐白皙的脸颊上倏然浮起一片红晕,她忙垂下头,鸦羽般的眼睫不安的扑闪扑闪的,一派娇羞软惜之感难以形容,她轻抬妙目偷偷看萧博延一眼,声音软的仿若在撒娇:“没,没有,萧大人客气了。”
萧博延闻言深邃的眉眼微微一弯,似笑非笑的。
这邪气的表情若搁在旁的男子身上定显得轻浮了,可搁在萧博延身上,却有种“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意气少年风流倜傥之感。倒叫别的女子看了小心肝怦怦乱跳,不敢再抬眼看萧博延一眼,各个举杯喝茶,亦或者拿帕子掩口,盖住脸上娇羞之色。
一时间咳嗽声,杯盏碰撞声不绝于耳。
甄妍看的直咋舌,在她印象里萧博延一直是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而这种男子一般不太惹女子喜欢,可今日见状,彻底颠覆了她之前对萧博延的印象。
原来只要他乐意,只需勾一勾小指头,大把的女子会对他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看人的眼光简直是鱼目,甄妍歪了下脑袋:“哎,我看那李侍郎家的女儿估摸着有戏。”
如若不然在场那么多女子,萧博延不会独独挑她说话。
半晌没得到回应,甄妍用手肘撞了下甄媛,“这李侍郎的女儿是什么来头?”
却见甄媛似压根没听到她问话,一眼都不眨痴痴盯着萧博延,见萧博延和李侍郎家女儿说完话,转头看向别的贵女,甄媛忙挺直身子,面含激动的抓紧手中素帕,生怕萧博延看不到她,懊恼的小声嘟囔:“看我呀,看我呀,我比李小姐生的好看,干嘛不看我!哼!”
甄妍:“........”
不是,刚才你没见到萧博延的时候,不是你给我说的萧博延不举,就是硬塞给你你也不要么!
甄妍心中凌乱,张嘴就要告诉甄媛,萧博延已心有所属了,便见萧博延忽然看向这里,两人视线在空中又一次相撞。
萧博延眸色闪了闪,忐忑不安的先她一步收回了目光。
还没等甄妍反应过来这一眼的含义,手臂被甄媛拍的啪啪响,只听甄媛激动的小声低叫:“妍妍姐,他又看我了,他又看我了,你说他会不会对我有意思?”
甄妍简直不可置信:“你是不是看错了?”
甄媛一脸的激动反驳道:“我不会看错,自从我坐在这以后,萧博延都连连看我好几次了,若他当真对我没意思的话,干嘛总看我?!”
甄妍一怔,再看甄媛的眼光立马不一样了。
今日甄媛身上穿着一袭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衬的腰身盈盈不足一握,尤其脸上那双含笑春眸仿佛一把小钩子般,只消被人看上一眼,魂魄都要被她勾了去,着实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当日萧博延只隐约表明自己有心上人,却没说那名女子是谁。
若甄媛的话是真的,难道萧博延心仪的女子是甄媛?
这念头刚从脑中冒出,甄妍被吓了一大跳,似是为了证实心中猜测,她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和众贵女谈笑风生的萧博延。
他不卑不亢的和人交谈着,可若细看的话,眼角余光确实时不时的瞥向这边。
甄妍见状,越发肯定心中猜测,心中顿时冰凉一片。
这厢,萧博延见甄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动不动,心虚的不敢看甄妍一眼,他紧绷着脸,舌尖抵着上颚,不知是当着心上人的面演这场“不举”的戏羞愤的,还是真的气恼自己一时不察导致此刻这般难堪,胸膛里的那颗心仿佛被置于烧红的铁锅上来回碾压,憋闷难受的厉害,只觉毕生的勇气和懊悔都用在了此刻。
过了好一会儿,甄氏便佯装身子不适无法作陪了,令萧博延这个弟弟帮她招待在座的众位贵女。萧博延欣然应允,如坐针毡的坐了一会儿后,偷偷给温茂一个眼神,便寻个理由也跟着走了。
待萧博延走后,不知谁传的谣言说萧博延看着温文尔雅,实则因身患隐疾导致性情异常怪异,私底下时常动不动打骂下人,还令下人给他搜寻驴鞭,牛鞭等物生吃用以壮阳之用,残忍程度令人发指。
众贵女听的花容失色,嫁给萧博延的幻想直接破灭,纷纷寻了理由离去了。
甄媛也没再待下去的理由,临走的时候,一个劲的望府里瞧,却连萧博延的半片衣角都没看到,她失落的转头,“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萧博延是那种残忍的人,妍妍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帮我探探萧博延的口风,我,我实在是喜欢他,那怕他,他不能人道。”
少女纯粹的心思明晃晃的摆在脸上,甄妍想要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心想:倘若萧博延和甄媛真的两情相悦,那么她在离开之前,若促成这桩婚事,也算是还报萧博延的恩情了。
这厢,萧博延一路回到住所,压在胸腔里的郁气依旧没有消散。他拿起泥壶给自己到了杯凉茶,仰头一口饮尽,如此痛饮了三大杯,才觉得心头畅快了些,寻思着怎么把自己有隐疾的误会给甄妍说开。
温茂后跟过来道:“三公子那边有消息了,说是周知府丢失调任官员的文书有异,文书中曾记载有一个名叫谢庄的人,三年前曾在周知府处任职佐官,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失踪了,再出现的时候却化名为周尚,在甄俊的身边做慕撩。”
“这周尚,不,是谢庄跟在甄俊身边后,因一次意外救过甄俊的命,甄俊很是器重他,并把谢庄带入了军营历练,做了甄俊的副将,此次甄俊从战场上失踪后,这谢庄也一并跟着失踪了,可就在一个月前有人在锦州看到了谢庄,三公子翻开别的文书时看到了此人,觉得此人可疑,怀疑周知府的案子和甄俊有关,不敢轻易妄动,特写信回来问您的意思。”
温茂说完,小心的偷瞄萧博延一眼:“三公子还说,让爷告诉甄小姐他哥正做的事,让甄小姐放宽心,静待他归来,安心嫁他。”
萧博延闻言忙收回烦乱的心绪。
安定侯府满门获罪,皆因甄俊一人只过。而甄俊忽然从战场上消失,大概率是躲起来想为自己翻案,一旦甄俊被翻案,安定侯府便会恢复昔日荣光,届时,萧嘉祥和甄妍的婚事便会如约进行。
而在这之前,若被甄妍得知萧嘉祥私下偷偷帮她哥翻案的事,那甄妍定会对萧嘉祥这个未婚夫感激涕零,死心塌地。
到那时他算什么?一个甄妍不敢对外言说毁了她清白野男人!!
他彻彻底底的出了局!
萧博延思及此,原本就满是郁气的脸色更为难看。
“爷?”温茂轻唤一声。
萧博延捏着杯盏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忽然道:“让三公子继续查,但甄俊的事不要告诉甄妍。”
温茂心神领会,他家爷这是不愿把甄小姐再继续拱手让人了。
第二日,甄妍正愁找不到机会试探萧博延口风的时候,甄媛忽然登门来找她,听了她的话,甄媛眸色一亮:“这还不简单!你这个六叔不是还没告诉你喜欢的荷包颜色么?那咱们就用这个借口去找他。”
甄妍虽和萧博延相识已久,彼此也算是熟悉,可她每每看到萧博延那张和她一夜纵情男子相似的脸,就心中发怵,不想和萧博延待在一起。
于是甄妍忙拉着甄媛,迟疑道:“这不太妥当吧,他日理万机的,也不一定有空见我们处理这种小事。”
甄妍话音方落,便见萧博延从院外缓步入内,天光里,那芝兰玉树般的男子,朝她微微一笑:“谁说我这个做六叔的没空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家里停电了到晚上才来点,导致今天的更新有点晚,让各位小可爱久等了,抱歉,作者菌准备了红包,欢迎小可爱们留评来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