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服啊，”小浩确认着顾景枭的表情，结果发现他真没在开玩笑，“好，衣服，马上。”
他转身往电梯那边跑。
温予念红着脸，欲言又止地瞟了顾景枭一眼。
“之前不同意，是不想毁片子，”顾景枭忽地淡声开口，“沈云峥演技没问题，所以我无所谓。”
温予念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顾景枭是在跟她解释。
她吸了口气，“好……”
顾景枭从墙上离开，“还能走么？带你去那边坐，方便观察。”
温予念乖巧点头，“可以。”
小浩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在肿瘤科外的排椅上坐了二十多分钟了。
“抱歉枭哥，”小浩递给温予念一杯热可可，大口喘着气，“楼下没有奶茶店，我取车导航去买的。”
温予念顿时有点慌，“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小浩摆手，“这车不开也是浪费，对了，还有衣服。”
顾景枭接过袋子，拿出里面的黑色冲锋衣外套，递给了温予念，“自己披上。”
温予念瞬间耳根有点红，还是那件，上面能闻到她的洗衣液味，淡淡的槐花香。
她放下热可可，戴上卫衣帽子，将外套穿上了。
“枭哥，云峥哥给我来电话了，”小浩把手机递给了顾景枭，“他说，想跟你聊聊。”
温予念正专注地插着吸管。
她忍不住禁起鼻子，吸了下外套的味道。
唔……，没有烟味也没有木香，顾景枭没再穿过。
想到这，温予念忽觉自己有点变态，红着脸颊摇摇头。
“不晕？”顾景枭已经站起身了。
他高大的身影罩下来，温予念迷糊地仰起头。
顾景枭淡笑一声，“自己观察，别偷懒。”
“嗯？”温予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地想起身去跟。
小浩赶忙伸手一拦，坐到了她的旁边的位置上。
“别别别，温小姐您坐着，枭哥去打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了。”
“唔，”温予念老实坐下，“是给沈云峥打吗？”
她刚刚好像隐约听到了点。
“嗯呢，”小浩两腿一伸，靠到了椅背上，想到什么，他嗤笑一声，“云峥哥这人吧，比枭哥还让人捉摸不透。”
温予念转向他，那表情就是想问为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小浩看破不说破，憨厚一笑，“他吧，年纪不大，做事跟中年大叔一样，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周全！云峥哥出道这么多年，一点错都没出过，就连被他抢了代言的对家，都能毫无怨言地在媒体面前替他说好话。”
“啧，”小浩笑着吐了口气，“这人啊，不简单。”
温予念吸了口热可可，脑中不自觉数了起来顾景枭这两年被沈云峥抢的代言和剧本。
其实要说他抢的，也不能完全算，因为顾景枭自从出了那事之后，很多代言都自动解除了，公司为了不赔偿巨额违约费，就将那些全都怼给了沈云峥。
这么一看，还是沈云峥帮顾景枭解决了麻烦，不然顾景枭现在很可能连影视公司都没了，还身负巨额债务。
但温予念心里确实会有微妙的不平衡，还有她身为女孩子的第六感，就跟小浩一样，总觉得这人不简单。
“那，他这次是又要来帮景枭哥--”温予念猛地止住了话头，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帮顾景枭了吗？”
小浩含笑扫她一眼，“是啊，又来帮忙了。”
他坐起来，一脸神秘地小声道，“你说他是不是看上枭哥了啊？不然怎么三番两次地救枭哥于水火啊？”
温予念扯了个笑，“不会吧……”
小浩也笑了，“那理由呢？枭哥跟他根本没交集啊。”
温予念垂眸想了想，顾景枭其实是在12岁那年开始爆火的，那年，他凭借一部缉毒电影《守卫》，成为了娱乐圈年纪最小的少年影帝。
而那个时候，沈云峥还在拍文艺片。
沈云峥比顾景枭大4岁，出道也算早，但是一直没拿过奖，第一次拿最佳男配角是在顾景枭出事的前一年，也就是三年前。
沈云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资源逐渐变好，开始了转型，人气也渐渐跟上了，所以才没受争议地接下了顾景枭那么多资源。
而第二年，也就是一年前，沈云峥因为一部消防救援题材的影片拿下了三金影帝。
这也是温予念觉得最可惜的一部电影，因为沈云峥获奖的当晚，顾景枭曾跟组艰苦训练了半年的记录影像被爆出。
那晚，#顾景枭可惜的词条超越了#沈云峥三金影帝，在热搜榜挂了一天一夜，即使黑粉都忍不住感叹，顾景枭才是能真正将那个角色演出灵魂的人。
温予念吸了口气，“确实没交集，他是大善人，顾景枭是混球。”
“噗！”小浩捂着肚子乐，“温小姐，您这话说得可太有水平了，可不就是这样嘛，他是大善人，嘿，改明儿我就叫他沈大善人--”
“小点声。”顾景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哎，枭哥。”小浩连忙让座。
顾景枭将手机扔给他，理所当然地坐下了。
旁边的人换成了顾景枭，温予念就没那么自在了，她悄悄转回身，又收紧了领口的抽绳。
结果下一秒，顾景枭就淡声问，“看出什么了？”
温予念呼吸一顿，她抱着热可可又缩了缩，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旁边小浩伸过头来说好话，“枭哥，不怪温小姐，是我刚才拽着她聊天了，您有什么--”
“她难受你看不出来么？”顾景枭眸色冷淡地偏头扫他一眼，轻笑一声，“你拽着她？怎么拽的？”
小浩瞬间脸色一僵，“那，那什么，我，我下楼去买，买包烟，哈，枭哥，你，你要--”
“滚。”顾景枭淡声道。
“好嘞！”小浩转身就跑。
温予念僵在那，小浩跑了，她直觉顾景枭周身的低气压一点一点地蔓延到了她的身上。
而就在她打算摘掉卫衣帽子，朝顾景枭说软话的时候。
顾景枭忽地低声道：“看那儿。”
温予念愣了愣，慢慢抬起头。
只见，不远处医生的办公室里，走出了一位戴着假发的奶奶。
奶奶穿着病号服，脖颈上贴着静脉治管，顾景枭告诉她，那是化疗的时候贴的，在化疗结束后会摘掉。
温予念观察着奶奶，没发现她和走廊里其他病人有什么不同。
顾景枭将她的卫衣帽子拽了下来，淡声问，“你觉得她虚弱么？”
温予念眨了眨眼睛，须臾，蓦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
温予念又快速看向走廊里的其他病人，顿时心头一颤。
“不虚弱……”她轻声说。
不仅不虚弱，他们的眼神里，也没有死气沉沉的绝望，反而是更加坚韧和决然。
顾景枭目光淡漠地望着那边，好似没有聚焦，“你觉得，宋含含为什么会缠上李川？”
他用了“缠”这个字，温予念却不想反驳。
她的心脏怦怦跳着，“因为，她--”
单纯、一见钟情、想要在死前温暖一个人，她善良……
但此时此刻，那个温予念一直不敢细想的念头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没法说出那些。
顾景枭轻笑一声，“她是个人啊。”
温予念指尖缩了缩。
“是人，”顾景枭的嗓音很淡，“就会有人性，人性很可怕的，你观察这些人的眼睛，即使他们之前有多么的无私、博爱。当他们鬼门关走过这么一遭后，再回头看，这个世界负了他们太多，他们会控制不住地自私，那是人骨子里的东西。”
温予念呼吸稍促，她直观地感受着这种震撼。
“还有求生欲，”顾景枭将她手里的热可可拿了过去，“凉了，别喝了。”
温予念怔怔地望向她。
顾景枭将热可可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我母亲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体重不减反升，她胖了五斤，但她切除掉了一侧乳/房。”
他眸色沉寂地抬头，“所以，不用节食，也不用减肥，你需要做的，是真正参透这个角色的本质。她和普通人一样，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会自私，会偏执，会想要李川的爱，甚至是想要李川下去陪她。”
“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善良，因为不忍心，所以她乞求李川活了下来。”
温予念红着眼眶，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创作的下午，她在本子上写着宋含含的成长经历。
宋含含和她很像，又不太像。
她努力摒弃着自己身上的缺点，将宋含含尽可能地塑造成一个完美的角色，但，她还是这么写了，因为就应该是这样的，只是她不敢细想，也不敢承认那些、今天被顾景枭轻易说出口的东西。
她是一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创作者，她的世界需要一尘不染，她一直坚信这点。
但今天，她突然意识到，原来闭目塞听没有用，有些东西也逃避不了，而真实的直面也没有那么可怕。
“哭什么？”顾景枭“啧”了声，抬手擦了下她的眼泪，又懒声打趣，“就这么难受？”
温予念抿抿唇，舌尖一阵咸涩，“景枭哥哥……”
顾景枭手上微顿。
少顷，他屈指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下，“挺好听的，以后就这么叫。”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