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戏的拍摄时间定在了傍晚,温予念饰演的女主宋含含被男主李川从混混手里救下来,并带回了家。
温予念下午五点多就到了片长,庞导正在露台边上和刘哥唠嗑,看到温予念从楼梯上来,刘哥笑着喊了句,“太早了吧,一会儿你韩姐还得来给你补妆。”
韩姐就跟在温予念后边,笑着喊道,“我愿意补,一天天的净瞎操心。”
庞导笑笑,“予念,来。”
韩姐摸了下温予念的头,“我去屋里看看,你先过去聊。”
温予念乖巧点头。
她走到庞导身边时,刘哥也跟着韩姐过去了。
庞导没管俩人,他抬手指了指楼下的小巷。
昨天白天下过雨,巷子里的泥土被自行车轮胎划出一道道泥沟,要想干净着鞋经过,只能走屋檐底下碎了一半的石台。
“我小时候就是在这种巷子里长大的,”庞导随口谈道,“第一次看到这个本子的时候,我就感觉很亲切。”
温予念愣了下,随后诚实解释:“其实,我没亲身经历过这个环境,我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最近两年才搬出来住。”
庞导笑笑,“看出来了,所以有些环境描写不太贴切,我们最开始找场地的时候,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温予念瞬间红了脸,“抱,抱歉。”
庞导摆了下手,“这都是小事,重点是这个本子里的故事,你的故事,很不一样。”
温予念愣住了,有些紧张地认真听着庞导接下来的话。
“你的故事里,李川表面是个浑小子,其实,他善良、孝顺、正义、热心、敢爱敢恨。”
温予念心跳得很快,因为庞导直接说出了她创造这个人物的初心,而且十分准确。
庞导继续道:“女主角宋含含,身患癌症,还是肺癌晚期,但她始终都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用尽全力去爱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现在想问你一个问题,”庞导转头,眸色深沉犀利,“你给这个故事起名为《向日葵》,那在你眼里,这朵向日葵,到底是宋含含,还是李川?”
温予念怔住了。
她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从创作初始,就把李川当成了宋含含的“向日葵”,李川在宋含含生命的最后,用尽全力去保护她、爱护她,可庞导这么一问,她突然觉得--
“写得真好啊,”庞导眸中闪烁着些许惆怅,他低沉感慨道,“我好像看到了三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候,我下乡,遇见了我的夫人。我夫人把我当成了天。我们相爱,相守,后来,我带着她离开了农村,到城里奋斗,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庞导偏过头,笑得洒脱,“别听她总提我卖房子和用儿子学费的事儿,她心里怎么想的,我清楚,当时所有人都不赞同,只有她,用那双跟你一样澄澈的眼睛支持我。”
“所以这部电影,真正的向日葵,应该是宋含含,那天,我和顾景枭在这儿聊的时候,顾景枭也是这么看的。”
“顾景枭……”温予念呼吸急促。
她不是个专业演员,她没法把自己和宋含含完全分开,她一想到顾景枭看到了宋含含,就有些控制不住的紧张和慌乱。
而下一秒,顾景枭出现在了楼梯口。
顾景枭也做好了妆造,衣服只穿了破旧的T恤和长裤。
他的脸上画了几道新伤,露出的胳膊也不再白皙,而是偏黑的黄,上面伤痕新旧叠加。
顾景枭是个天生的演员,这一刻,温予念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因为他透过那个背着落日余晖的男生,看到了文字中李川从剧本里走出来的样子。
庞导微微挑眉。
顾景枭走过来的时候,他开口随意问道,“你小子那些新闻到底真的假的?”
温予念瞪圆着眼睛,紧盯着顾景枭,害怕又期待地等着顾景枭回应。
顾景枭抓了把沾灰的头发,露出了个痞痞的笑,“您觉得呢?”
庞导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小子,我问你呢,你还反问我,行了,不想说拉到,反正我也不在乎这个,你好好把戏给我拍好了,比什么都强。”
“那,会影响拿奖吗?”温予念打破平静地插了一句。
这句话已经用尽了她的全部勇气,但她忍不住,就是想问。
果然,下一秒,顾景枭和庞导都转头望向她。
温予念163左右的身高,看庞导还行,要想看清顾景枭的脸,就得仰着头。
于是,她只抬头盯着庞导。
庞导对她很是宽容,闻言,笑了,还顺带开了个玩笑,“你是说你,还是说他?”
“他--”温予念一句话没说完,顾景枭就开口淡声打断,“对下戏吧。”
他嗓音偏冷,这一句听到温予念的耳朵里,就是十足的命令。
温予念自然乖乖点头。
庞导笑笑,又拍了顾景枭的肩,转身走了。
剧组的人员陆续从楼梯口上来了。
温予念红着脸扫了顾景枭一眼。
顾景枭一直沉着眸子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俩人对上视线,顾景枭单手插兜,用口型轻声道,“快开拍了。”
温予念赶忙动作僵硬地转身,“走,走吧。”
顾景枭扬了下下巴,示意她先走。
温予念走在前边,手脚都快顺拐了。
顾景枭跟在她身后,脚步懒散,拖着混不吝的调子。
屋内简单地调整了下布局。
上次她躺过的铁架床重新换了床单和被子,窗户简单修了下,已经不透风了。
窗边有个写字台,类似于学校里的老式课桌,椅子是塑料凳。
铁架床的另一侧是个没有门的老式实木衣柜,边上厕所门口放着个铁架子,铁架子上有个洗脸盆。
最后是没有窗户,只能冲凉的六平方米的厕所。
这间屋子,是李川从十二岁出来打工开始,一直住的地方。
房租不贵,前三年300一个月,后来涨到了500。
除去交通不便,已经是李川能租到的最好条件的了。
顾景枭随意地坐在床边,指了下不远处的塑料凳,“坐。”
温予念听话地坐过去。
她饰演的宋含含在刚遇见李川的时候,还没病入膏肓,至少在李川眼里,她是可以治好的。
但饶是这样,宋含含也比一般的女生要瘦和苍白。
温予念此时除了那双干净晃眼的杏眼,都很像宋含含,整个人瘦得只剩一副空架子,白色连衣裙外的肌肤惨白无血色,披散下来的黑发,发质柔软,却看不出太多生机。
顾景枭微微后仰,打量了她一会儿,忽地挑眉笑了,“你现在是温予念,还是宋含含?”
这是温予念第一次听顾景枭叫她的名字,她的心跳得很快,快到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呼吸也越来越乱。
顾景枭将她的迷恋收在眼底,渐渐收了嘴角的笑意,眉目冷峻,眼底不着温度。
“你家在哪?”顾景枭突然冷声问。
他说了台词,却让人分不清戏中戏外。
温予念下意识打了个颤,她闭上眼睛,睫毛轻颤,“哥哥,救我。”
这句话,她在宾馆里练了一天一夜,就连晚上说梦话都在重复着这句。
此时,她的声音很小,却将情感表达到了极致,凄凉、绝望和期许。
那是宋含含冲破压抑,发出的一句本能求救。
顾景枭目光冷冽,似乎也有一瞬间的混淆,半晌,他喉结微微滚动,只淡淡地“嗯”了声。
夜幕降临,顾景枭扮演的李川下班回家,今天他没骑车,自行车前天晚上被几个仇家给拆了。
他刚走到巷子口,就听到一个女孩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随后是一声刺耳的“啪!”
女孩的尖叫停止,熟悉的声音闯入了李川的耳朵,“叫你妈了个逼!我他妈让你叫,叫--”
“李,李川!”
被握住手腕的黄毛猛地一回头,还没看清来人的脸,就被一拳正中面门,他“嗷”一声,捂着脸退到了一边。
另外两人瞳孔地震,正犹豫着上还是不上,后边回过味儿来的黄毛大吼一声,“妈逼的!给我干他!”
李川站那,垂眸扫了眼墙边,女孩已经哭得抽搐,他“啧”了声。
俩混混一咬牙,刚大喊着要上,李川一眼扫过去,俩人都没敢再动。
“哪来的?”李川嗓子有些哑。
他今天下午在网吧跟一群人干了一架,到现在都没喝上一口水。
黄毛坐地上往后蹭,边骂娘边往俩混混身后躲。
俩混混瞪大了眼睛,举着拳头,看向女孩,“不,不知道啊,她自己--”
“说不明白,这礼拜就在医院待着吧。”李川蹲下身,将女孩扶了起来。
女孩紧闭着双眼,睫毛被眼泪晕湿,一簇一簇地垂着发颤。
“操,”黄毛见他动作,气急大骂,“妈逼的李川!你他妈是看上她了吧?看上你直说啊!兄弟又他妈不是不能让你一起--唔!”
黄毛话没说完,李川猛地起身,推开前面挡着的两人,一脚踹到了黄毛的嘴上。
他动作极快,快到黄毛都来不及躲闪,眼见黄毛吐出口血水,两颗牙也跟着掉到了地上。
旁边俩混混吓得又后退了几步。
李川只在旁边的石台上蹭了下鞋底,淡淡道,“闭嘴,会么?”
“会,会……”俩混混赶忙上前去扶地上的黄毛。
黄毛情绪激动地在地上使劲踹了两下,又口齿不清地指挥道,“上!你们俩沙比!他妈--”
“吵。”李川蹲下身,将女孩打横抱了起来。
他再次望向吓得直冒虚汗的俩混混,挑眉问,“不走?”
“走!走走!”俩人赶紧拖着满嘴是血和泥的黄毛离开了巷子。
李川垂眸看向女孩。
女孩吓得不轻,直到现在都不敢睁眼。
李川却没什么耐心,他等了会儿,又抬头扫了眼不远处破旧的顶楼露台,他轻笑一声,冷声问,“你家在哪?”
女孩似乎抖得更厉害了,她双唇紧抿,柔软的发丝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而就在李川要把她放下来的时候,女孩突然伸出胳膊,攀上了他的脖颈,软声发颤道,“哥哥,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