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对不住,怀章可能今日身子不大舒服,您别放在心上,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您也别喝酒了,回去许要不舒服,我给您倒杯茶吧。”
说话的是素日与沈云恒关系要好的韩家子弟,韩楚熠。
君晏知记得他,前世她和沈云恒吵架,这人总来劝架。日日来,一口一个郡主叫着,也是真奇怪,他们都唤她嫂子,唯有他一直叫郡主。
韩楚熠穿了一身浅色锦袍,君子端方,凑近亲自为君晏知倒了茶,然后举起自己的茶杯示意,又仰头一饮而尽。
那被人控制住的楚言不知何时吐了嘴里的帕子,生气挥手,“喝茶有什么意思,自然要喝酒!郡主,我们继续喝,我爹总说女子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像你这样抛头露面的不像话,我就不赞同他,女子会耍枪会喝酒多俊啊。”
旁边人听的脸都吓白了,阿弥陀佛,果然是喝醉了,什么话都往外说,连自己爹的老底都揭。
君晚灼现在非常后悔提议和她们一起吃,本只是熟络一下感情,外加看看热闹,谁知道楚言前面还好好的,现在却忽然发起疯来,他神情近乎有些崩溃,“你们谁能摁住他,快把他的嘴给我堵了!”
君燕绥气的浑身发抖,一拍桌子,“好楚随年个王八犊子,要不是我堂姐和皇叔在沙场上以命相搏,哪有这老匹夫的安生日子过,他竟然敢在背后说堂姐长短!”
君晏知也眯了眯眼睛,从前不知,楚家主如此看不上她。
这下公主是彻底拉不住了,讨厌楚随年的同时也看他儿子不顺眼,只想出出心中的气,手边拿到一个杯盏就气呼呼砸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楚言额角。
不大重,但也叫人额头起了个包,酒意都清醒几分,满眼茫然的看着面前神色复杂的好友们。
渐渐回忆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眼眶一点点睁大。
家里人不许他碰酒,与他一道玩的朋友也不怎么沾酒,他一个人喝没意思,渐渐就不爱喝了,以至于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酒品居然这么差!
喝醉了什么都往外说。
楚言虽然平日里自恃身份不比皇子皇女差多少,但这也不代表,他就能当街辱骂皇室。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抖了抖嘴唇,问,“我,你们……要不就当我方才喝醉了在胡言乱语?”
他眼里带着渴盼,君燕绥怒目瞪他,拳头捏的嘎吱响,君晏知摁住她,冷眼望去,“我倒不知,楚大人平日里对我抛头露面为国征战有这么大的意见。”
楚言想死,他也是读书人,最知道怎么说话,自然听出来君晏知把他的话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如今大燕的安宁,说是靠肃亲王父女得来的也不为过,楚家却对十三岁就为国上了战场的临安郡主不满,说出去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一同出行的公子也多是世家公子,互相关系好些,见楚言被哽的说不出话,也怕世家再被打压,便你一眼我一语的帮他说起话来。
然而,郡主身边却出现一道铿锵有力的清朗男声,带着不可置信,公正严明的指责他,“北望,伯父怎能这么说,郡主为了家国天下舍弃自身,投身战场,乃大义!伯父如此说实在是,实在是忘恩负义极了!”
他手臂弯曲放在小腹上,宽大的袖摆也放在身前,讲到深处,袖摆控制不住激动的飞舞。
君晏知与其他人都向他投去惊讶的目光。
谁都没想到他会站出来说话。
楚言觉得自己又要醉了,又想,还不如被公主一杯子砸晕了呢,起码不用面对这些。
君晏知不动声色扫过一群还不太会掩藏内心想法的少年,他们有的避之不及,生怕祸事惹到自己身上,有的明晃晃偏向楚言,楚家,她一一记下那些人。
前世是谁想杀她她至今还不知道,唯一肯定的便是四大世家之首的楚家一定掺和其中,但楚家在军中并无势力,很难安插人进去,除非有人帮他。
或许她是在多方势力拉扯之下才死的,楚家有责,其余世家亦不能免去嫌疑,甚至……谁又知道其中没有沈家的手笔呢?
君晏知眸色微沉,缓缓开口,“楚公子,今日之事,肃亲王府不会善罢甘休。”
楚言:……
杀了我,就现在。
皇室虽受世家掣肘,他们看不上皇室,但也从来不轻易表现出来,受人把柄,现在他说出来了,皇室不得接着这个机会大做文章。
不想活了真的,回家也是一个惨字,亏他觉得郡主豪迈爽快,错付了,原来爹说没错,能上朝的,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楚言恍恍惚惚的跟一帮同样感到尴尬不想留下的世家子弟一起走了,只余君晚灼韩楚熠与几个态度模糊中立的公子留下。
韩楚熠一副比君晏知还要生气的样子,愤愤不平道,“没想到楚伯父私底下竟是这样的人!郡主放心,我伯父是御史,今日回去,我定请伯父为郡主参楚伯父一本!”
君晏知没想到有人会为她如此生气,还是沈云恒的朋友。
她笑了笑,想起前世,也是他一直对她态度恭谨有礼,每次沈云恒惹她生气,总将错处归到沈云恒身上。
“那就多谢韩公子了。”
韩楚熠唇角带着一抹温和浅笑,“韩家为陛下效命,郡主为百姓辛苦征战,柏言仰慕郡主已久,自然听不得有无礼之徒诋毁郡主。”
君晏知猜测,韩楚熠这是在向自己投诚?
君燕绥闻言也多看了韩楚熠一眼,勉强开口道,“你还算不错。”
韩楚熠笑,“多谢公主夸奖。”
君晚灼汗流浃背了,拉着君燕绥的袖子,小声说,“我可不知道他会说这种话,我要是早知道肯定也不和他玩。”
君燕绥瞪他,“哼!”
“好了,没事,还没吃饱就再吃些,然后我们回去。”
“那么早就回去了?城西的夫子庙这两日在办结缘会,郡主不去看看吗?”
沈云恒在时他不太同她说话,但沈云恒不在,他总是莫名有话与她说,前世也是这样,有时她嫌他吵,还会命人提前把沈云恒叫回来。
“结缘会是什么?”
公主府今年才修建完成,之前公主一直长在深宫,所以没听过什么结缘会。
赶在韩楚熠之前,一道轻细女生替她解释着,“结缘会顾名思义,是许多男子与女子结缘的地方,听闻只要有情人一同去过结缘会,便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君燕绥嫌弃的看过去,不高兴,“你怎么还在啊,你那表兄都走了。”
褚思瑶咬了咬唇瓣,脸色微白,眼里还盈着水意,公主又生气,撅着唇,“你表哥不在这,可没人会怜惜你!”
正说着,她的手就被人制止一般压下。
君燕绥:??!
我堂姐怜惜她!
君晏知没说话,只是望着褚思瑶,等她说完,眼神既不温柔也不冷冽。
“我,我知道,我是想替表哥跟郡主说一声对不起,表哥许是身子不适,他并非有意失礼,还请郡主不要见怪。”
等她说完,正踟蹰不安时,君晏知终于开口,这次声音冷淡了几分,“他自己没张嘴吗,需要你来说?”
褚思瑶吓了一跳,脸色更白,咬着牙不知说什么好。
神情十分慌乱,君晏知也没有要为难小姑娘的意思,省的沈云恒又气冲冲来找她麻烦,只是扭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替他说话,我吃好了,绥儿,还吃吗?”
君燕绥不满她对褚思瑶态度那么好,撇了撇嘴,“不吃了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君晚灼擦了擦额边的汗,只觉得现在结束也好,免得待久了还多生事端。
“那……”
不等他犹豫完,刚刚被抢了话的韩楚熠连忙道,“我送公主和郡主回去吧,就当是为今日的招待不周赎罪了。”
他说话间温和有礼,却总叫君晏知觉得有些别扭。
但好像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他,半晌才点点头,温声道,“那就麻烦韩公子了。”
“应该的,谈不上麻烦。”
君燕绥自从堂姐和沈云恒订婚后,看谁都不顺眼,今日可算来了个顺眼的。
抬头将人瞥了一眼,忽而问,“你伯父是御史,那你父亲是谁?”
他轻笑一声,恭谨道,“家父大理寺卿,韩少白。”
“哦,对,你爹是韩少白。”
她仿佛才想起来,又将人上下打量一遍,没再说什么。
韩楚熠将两人送回去,褚思瑶见君晏知都走了,自己待着也没意思,便跟着起身告辞,出了这麻烦事君晚灼更是吃不下饭,草草同友人分别。
当天下午楚随年就带着礼上肃亲王府赔罪了。
皇室同世家关系紧张,肃亲王自然也看楚随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更何况他偷偷在家说他女儿的不好!
于是楚随年连门都没进去,就被连人带礼的拦在了外面。
这本是一桩小事,他亲自来赔礼道歉已是给足了临安郡主面子,奈何对方打定主意非要小题大做,楚随年只好黑着脸又回去了,第二天就被三大御史连手掺了一本。
他震惊,他不敢置信,这三个凭什么掺他,还一起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