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松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心情复杂。
就在刚才,那个女匪竟然说要和他成亲?
无媒苟合,是为妾。她身为女子,怎么能如此说话?
楚松一张俊脸黑的像是锅底,过了会,又转为红彤彤一片。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抓紧又放下,弄的马裤都是褶皱。
不对,楚松琢磨出一丝不同寻常来。
他不该为这而生气,他是被强抓来的,本就不符合本朝律法,她做什么说什么自然也都不符合规矩。
楚松一遍遍的这样告诉自己,又念了好一会的文章,这才将那颗不知为何躁动不安的心安抚好。
正值晌午,那个叫鲁海的壮实山匪来送午膳,楚松没出去。
算算日子,他没有多少时间了,眼看着学院要开课,他得逃出去才行。也不知计划是否顺利,因此楚松没什么胃口,甚至起身往外走,说出去散心。
“好,”灵儿挥挥手,“去吧,若是找不到回来的路,随便叫个人送你回来就成。”
楚松垂眸,嗯了一声后抬脚离开。
他都走远了,灵儿还站在那看他的背影。楚松身材颀长,刻在骨子里的家教礼仪,让他看起来如同挺拔的翠竹,融入满山的春红柳绿里,就像是一幅画。
“果真是我看中的人,”灵儿杏眸弯弯,笑着道。
一旁的鲁海轻哼一声,在灵儿发现前先开口道:“吃饭吧,今天加菜了。”
有红烧河鱼,炸河虾,另外还有一道清炒时蔬。
山寨里能吃到肉的时候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吃些青菜,所以清炒时蔬无人问津,这导致葛婶子不得不强制让每人端一大盘子。
绿油油的菜瞧着还算不错,灵儿吃了一大口。
“鲁大哥,坐下来一起吃吧。”
每样菜打了一海碗,别说楚松不吃,就算他吃,俩人也用不完这些。灵儿招呼鲁海,鲁海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想了想还是坐下了,想着借此机会能和灵儿说几句话。
只是饭都要吃完一半了,灵儿也没有开口的意思。鲁海斟酌片刻,先开口道:
“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岂料对面的少女手指比划了一下:“嘘。”
食不言寝不语,灵儿明白这个规定的好处了,那就是可以全身心的享受美食。
方才一筷子鱼肉细腻喷香,灵儿认认真真的挑刺,再一口吃掉,别提有多舒服了。
她暂时不想说话,只想好好干饭。
鲁海:……
他当然不能再说什么了。
总算盼着吃完饭,鲁海边收拾碗筷边和灵儿说话,可还没说几句,少女就端着托盘往外走。
“鲁大哥,我去送。”
顺道看看,那书生跑到哪里去了。
书院也是在山上,但显然没有这座山辽阔富饶。
农田开垦,有人在弯腰劳作;果树开花,有人在细心的照料。
人们穿着普通的素衣,脸上洋溢着对秋收的期待。
如果不知这里是土匪窝,还以为这些人是普通百姓,只是在做劳务而已。
又碰见放猪的六娃,这次小孩脸上没挂着鼻涕,手上也干净,正捧着水囊喝水。
“楚公子!”六娃颇为激动,当即跑了过来,一脸崇拜的看楚松,“你吃过午饭了吗?”
楚松摇头,六娃抓着他的手,亲昵的道:“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家吃,晌午我娘做的大包子,可好吃啦!”
小孩子最是能分辨出大人的情绪,六娃感觉到楚松是个好人,还教他写字呢!六娃喜欢楚松,甚至比对灵儿还来的亲昵。
山寨里能吃上白面,那得等到过年才行。因着六娃岁数小,他娘才给他做了几个白面包子,其余人吃的都是杂粮包子,咬一口嚼许久才能咽下去,免得划嗓子。
能将白面包子让出来,足以可见六娃的真心。
“多谢,”楚松微笑,“我不饿,暂时不想吃东西。”
不想吃饭是不想面对她。
楚松心里乱的像是一团麻,他需要尽快整理好情绪。
六娃自然看不懂大人的意思,他以为楚松想闲逛,于是挺起小胸脯,颇为自豪的道:
“山寨哪里我都能找到,公子,我可以给你带路。”
楚松只想自己一个人呆着,于是婉拒道:“多谢了,但你还需要放……放猪。”
“没关系的,它们可以自己找到家。”
六娃说着就拍了拍猪臀,两只猪哼哼唧唧的朝着六娃家去了。
“公子,我们也走吧。”小孩抬起眼睛,亮晶晶的含着期待。
楚松只能点头,让六娃随意的领着他,去人少的地方便好。
方才一路走来,有许多人和他打招呼,楚松的教养让他不得不朝着他们颔首示意。但转念一想,这些人都是土匪,与她都是一伙的。
所以楚松想要找无人之地,正好让六娃带路。
小孩子总是崇拜强者。
六娃边走边和楚松说话:“公子,你觉得我们少主厉害吗?我觉得可厉害了!许多人都打不过少主,我长大了也要像少主一样。”
不等楚松说话,小孩又摇头:“不对,我长大了也要像公子似的,能识文断字,将来可以当酒楼的伙计!我听王七哥说,酒楼里好吃的可多了,到时候就可以让我随便吃。”
果然是小孩,满心满眼都在想吃的。
楚松烦闷的情绪被小孩治愈了大半,他抬手将前方一截耷拉下来的树枝推到一旁,免得刮到小孩的脸。
“若会读书写字,可参加科考,将来说不定能当官。就算不能当官,当学堂的夫子也绰绰有余。”
“当夫子?”六娃疑惑了,“夫子是什么?”
是管什么的?可以管学堂里膳食吗?
“夫子,传道受业解惑。”
对于小孩子的问题,若是灵儿在的话,想必几句话糊弄过去了。但楚松不一样,他答的一板一眼,极为认真。
六娃也听的认真,在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他想,他不是成为夫子,是该先去学堂才是。
“公子,那你呢?你会读书写字,是不是将来当大官?公子,你想做什么?”
楚家乃豪门望族,京城楚家当然出了不少当官的。而这里的楚家虽然是旁支,但楚夫人严苛教导,耳提面命,让楚松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带着楚家重回荣光。
楚松从四岁记事起,母亲就为他立下人生目标。
那便是当官。
至于他自己想做什么……
少年脚步缓了下来,一双漂亮的眼眸像是陷入了虚无之中,六娃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走吧。”他轻声道。
这条路径果然没什么人,且景色宜人,让人心情愉悦不少。六娃是个话痨小孩子,即便楚松不回话,他也自说自话。
走着走着,发现路的尽头有几间茅草屋,屋子房门紧闭,窗户倒是开了半扇,且外面站着两个人,瞧着像是在看守的意思。
楚松心头一跳,莫不是她又抢了人上山?
不对,她不曾下山。
“公子,我们还是走吧。”六娃拉着楚松的衣摆,声音小小的,像是惧怕着什么。
“那里是关押着什么人吗?”楚松问道。
六娃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回答道:“林家兄弟在里面。”
就是那个想要欺负女匪的林家兄弟?
楚松面色冷了下来,抬眼看向茅草屋。
“公子?”六娃又去拽楚松,“他们可吓人了,总是欺负我,幸好少主帮我教训他们了。不过我娘说,以后碰见林家兄弟一定要躲的越远越好。”
楚松脚步没动,眸光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边,下山的几个人来到了最繁华的街道上,王七观望了一番,没敢去最大的那家店铺。
只有二两银子,还是找个差不多的铺子算了。
王七道:“大壮,你要给你娘买什么快去买,一个半时辰后我们在城门处汇合。”
没有王七领着,大壮甚至都找不到上山的入口。
大壮点头,笑眯眯的走远了。他伸手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上头的笔迹遒劲,力透纸背,即便不认识也能看出写的漂亮。
楚公子说,这是他编写的小故事,想要让他帮忙卖出去换点银子。
虽然楚公子没明说,但大壮猜测,估计是因为要和少主成婚的关系吧!男人嘛,手里没钱可不行,而且楚公子应当是想给少主惊喜,这才没让他和旁人说。
当然了,大壮也不是傻子,他先是找了一家铺子,让铺子里的掌柜念一页纸。上头果然就是故事,没有关于山寨的任何信息。
如此这般,大壮找了几家铺子,将几张纸分别确定过后,这才信心满满的揣着纸张,朝着当地最大的书肆去了。
这里人来人往皆是儒雅之流,大壮穿着打扮寒酸,因此走进铺子里也没人理他。
“我要找你们掌柜。”大壮粗声粗气的喊人,被伙计嫌弃的白了一眼,“找掌柜做什么?你要买什么和我说就好。”
伙计方才对旁的客人笑脸相迎,对他却板着一张脸。大壮不是傻子,自然看出差距了,于是他虎着脸道:
“自然是有要事!”
见大壮如此硬气,伙计一时拿捏不准,为了以防万一,伙计还是通报了一声。
很快就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他打量大壮后笑道:“不知这位客人有什么事情?”
大壮掏出前三页纸,递给了掌柜。掌柜不明所以,接过后查看。
看着看着,掌柜就被故事吸引,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直到看完最后一行字,掌柜的意犹未尽的咂咂嘴。
“客人要卖这个故事吗?”
书肆里除了笔墨纸砚外还有不少书籍,当然也有话本子这等杂书。每家的话本子大差不大,不过他们书香阁却不一样。
有专门的人写话本子,再印刷出来,利润极为可观。
不过这样也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故事总是衔接不上,亦或者大体相似,所以最近卖的不太好,已经引起东家不满了。
这不,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掌柜的确信,若是将这个故事装订成册,那一定会大卖特卖!
“来来,客人这边请。”
掌柜的客客气气的请大壮去雅间商量,路过方才那个伙计时,大壮鼻子一抬,重重的哼了一声,闹的伙计面红耳赤。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壮才从里面出来,怀里揣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一脸的喜色。
大壮刚迈步从书香阁出去,书香阁门前就停了一辆华盖马车,从车里下来两个人。
“父亲,我来就好,何必您亲自跑一趟。”
年轻的华服男子摆好矮凳,撩开帘子,从里面出来一个上了岁数的男人。虽说面生褶皱,但从容貌上看,想必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
“后日楚涟回书院,我挑一方砚台,让他带回去给楚松。”
“东家,您来了!”掌柜的识趣,赶紧过来迎接。
楚老爷点点头,让人将最近进的砚台都摆上来。掌柜的一心表功,于是拿出方才收购的故事,献宝似的给楚老爷看。
“东家,您看看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就是灵儿和楚松的双向救赎,会成长为更好的自己,加油啊,女儿!加油啊,女婿!